第二章
然而她們在看秦殊的時候,秦殊也不著痕迹的打量她們,她所得出的結論是,這些大多是尋常人家的女孩,衣著打扮都比較樸素,有的手上還有老繭,想來是做慣了粗活,只有坐在最裡邊那一位,身上的料子特別好,最起碼比秦殊身上的要好得多。
這一路上,秦殊心裡的七上八下就別提了,一想到當今皇上的年齡,她就忍不住一陣惡寒。
老牛吃嫩草什麽的,聽聽還可以,真要放到自個兒身上,秦殊實在是無法接受。只能一遍一遍在心裡頭祈求老天,讓她能順順利利當個宮女,哪怕是伺候人、挨打受罰都認了。
秦殊一路就這麽想著,經過一個驛站,住了一宿又繼續上路,如此這樣,待他們一行人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九日了。
剛一下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道高高的紅牆,視線所到之處能看到宮牆和宮殿頂部紅綠相間的琉璃瓦,在明亮的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時,有一個太監走上前來,趕車的兩個太監連忙迎了上去,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轉身離開。
秦殊一看就知道,這位便是帶她們進宮的太監了。從衣著看,這太監的品銜應該比之前兩位太監高。
那太監讓她們排成一列,帶著她們進了宮門,穿過一條長長的宮道,最後進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鋪滿了青磚,有些磚塊的縫隙已經生出綠色的青苔,院子里有很多房間,多得讓人幾乎都數不過來。
這個時候,有個身著宮裝的嬤嬤走了出來,和領頭的太監說了幾句話。
那太監點了點頭,轉過身,用尖細的聲音道:「往後,姑娘們就跟著嚴姑姑學規矩吧。」
雖然從沒想過要被選中,可跟著管事的嚴姑姑學規矩時,秦殊倒是用了十二萬分的心。
她可不想到時候御前失儀,被人拉出去亂棍打死。況且,若能如她所願當個宮女,規矩才是在皇宮裡生活保命的基本,所以之後的一個月,秦殊的日子堪比準備高考。
而這兩者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一個是腦力上的辛苦,一個是體力上的辛苦,一天下來,全身無一處不酸痛難忍。
就這樣,在學規矩的這段日子裡,院子里有人被送出去,有人被送進來,到最後只留下十二個女孩。
秦殊不是沒有想過裝病或故意犯錯被刷下去,可嚴姑姑實在是個極為精明的人,前些日子有個叫蘇妙芝的姑娘裝病暈倒,嚴姑姑替她把了把脈,當場就冷了臉色,揮手示意其他宮女把她拖了下去。
只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見蘇妙芝換了一身宮女的衣裳,低著頭、拿著自己的小包袱,跟著一個太監離開了。
而嚴姑姑一句話都沒提,只一遍一遍的教她們宮裡的規矩,好似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過了幾日,不知從哪裡傳出消息,說蘇妙芝被打發到浣衣局做粗使宮女,結果熬不住,沒幾日就病死了,聽說抬出去的時候身上只裹著一張草蓆。
聽到這消息的眾人無一不慘白著臉,有的嚇得腿一軟,立時就癱倒在地上。
畢竟在同一個院子住過,突然就沒了,誰心裡能不嚇得慌,更何況這些女孩大多只有十五、六歲。
而自那以後,大家都越發得規矩起來,也不是想笑就笑、想鬧就鬧了。
秦殊一直覺得,這消息是嚴姑姑故意放出來的,所以每當嚴姑姑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秦殊總有一種被人看穿的錯覺。
日子一天天過著,終於到了殿選的那一日。
輪到秦殊的時候,她緊張得雙手都在發抖,不著痕迹的深吸一口氣,這才規規矩矩的走上前去,跪下來行了個大禮。
「民女秦殊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一道沉穩而威嚴的聲音,「倒是個規矩的。」
秦殊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就又聽到一聲嬌笑,「皇上瞧著規矩,那就留在後宮,陪臣妾說說話也是好的。」
敢在皇上面前這樣肆無忌憚的,想來就是寵冠後宮的蔣貴妃了,聽著這聲音,秦殊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跳著。
半晌後,只聽龍椅上的男人嗯了一聲,身邊的太監就高喊一聲,「留!」
秦殊極力掩飾著眼底的慌亂,磕了個頭就站起身來,站在選中的一行人中。
之後的時間,她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腦子裡木木的,直到耳邊傳來一聲——
「皇上起駕!」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和幾位高位妃嬪恭送皇上離開後才轉過身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幾人,目光停留了片刻,出聲道:「都回去等旨意吧。」
「是。」眾人齊聲應道。
待回到學習規矩的院子後,只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落選的女孩全都換上一身宮女的服飾,拿著自己的小包袱、跟著一個年輕的太監離開了,院子里只留下包括秦殊在內的五個人。
秦殊的心裡亂糟糟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就好像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卻又無法反抗,只能看著它一點一點的繼續。
「秦妹妹,你別老是待在屋子裡,也出來透透氣,萬一悶壞了可就不好了。」
秦殊聽到聲音,這才抬起頭來,一眼就見著從外頭走進來的穆錦華,對方臉上是一副怎麽掩都掩飾不住的喜色,看得她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知道給一個老男人當小老婆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這個男人是皇帝沒錯,可今日在大殿內,她倒是偷偷看了一眼,他絕對和一般的大叔不是一個級別,儘管目光矍鑠,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老態,給這樣的男人當小老婆,想到往後的歲月,秦殊覺得自己只有哭的分兒。
心中這樣想,秦殊還是莞爾笑道:「哪裡就悶壞了,這人一走,院子里也清靜了,出去和在屋子裡還是一個樣。」
穆錦華聽著點了點頭,也贊同道:「可不是,如今只等著皇上的旨意下來,就能在宮裡好好逛一逛了。真希望妹妹和我住在一處,往後也好有個照應。」
聽著這些話,秦殊不免抬起頭瞧了瞧穆錦華,她這人瞧著雖然精明些,可再精明也才十六歲,所以她這些心思秦殊一眼就看破了。
被留下了的這五個人,就她和穆錦華的出身差了些,一個是知縣之女,一個是商賈之女。雖說是皇商,可一樣會被人瞧不起,所以無論怎麽看,都只有她這個知縣的女兒能和她說得來。
「姊姊能這樣想,秦殊求之不得。」秦殊對穆錦華道。
聽著秦殊的話,穆錦華以為達成目的,嘴角的笑意越發深刻了起來,不過片刻後,她就嘆了一口氣,「這院子里,也就你我能說得上話了。」
她話中的意思秦殊哪裡聽不出來,她只差沒說別人都是有背景的,根本就瞧不上她們。
「你瞧那個崔寶珠,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我最看不慣這樣的人了,還有那王佩徽,成日里端著架子,瞧著和氣,可誰不知道她瞧不上咱們。」
秦殊斟酌了一下,轉移了話題,「聽說宮裡最得寵的就是蔣貴妃,因著蔣貴妃,皇上眼裡都見不著旁人。」
「妹妹也聽說了?」穆錦華笑得有些勉強。
她一個商賈之女,這次能參加採選又被選中,其中費了多少錢財和辛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倘若不能得寵,她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穆錦華咬了咬嘴唇,才道:「只要待在皇上身邊,總會有機會的。蔣貴妃再得寵,每個月里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她總不能叫皇上素著吧。」
秦殊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搞不懂對方怎麽這麽快就進入宮斗狀態,還想待在皇上身邊……這宮裡有得是一年到頭也見不著皇上一面的人。更何況,蔣貴妃都三十多了還能得到皇上如此恩寵,手段肯定是比別人強出不少,她這自信是從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