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旅館

起初我對這家青年旅館並不滿意。它在一座小山上，找到它費了許多周折與口舌。說來也是我和趙鯤運氣不好。薩爾斯堡中央火車站對過，一條馬路隔著的地方，就有一家青年旅館。扛著大包小包趕過去，最後一把房間鑰匙卻被排在前面的金髮洋妞取走，眼睜睜的看著。掌管鑰匙的奧地利大媽雙手一攤，無可奈何，拿出一個滿員(FULL)的小牌子，擺在桌上。更無可奈何的是我們，今夜在哪裡度過？好心的大媽找出一張地圖，手指向城西，她說，那邊，還有一家。轉了三次公車，找到地圖上的位置。卻看不見旅館招牌。再打聽，位置沒有錯，只不過地圖上沒畫等高線，旅館就在正上方的山頂。本來是有直達山頂的穿山電梯的，可看來我倆今天的確倒霉，電梯竟然也壞掉。繞了將近兩公里的山路，才把身後好幾十斤的背包放下。旅店不大，兩層的青灰色磚房，一層吃飯，一層睡覺。客房四五間，每間都是兩張上下鋪的大床，跟國內大學宿舍的布局一樣。四個碩大的儲物櫃，個個大到可以讓兩個鬼佬偷偷摸摸在裡面**。窗台上擺著紫色的花，毒辣的陽光下，開到塗靡。旅館前有幾排桌椅，巨大的遮陽傘撐著，是一個露天酒吧兼餐廳。桌子被漆成桔紅色，很窄，平鋪不下兩份菜單。上面隨意的擺放著調味料，面巾紙，還有兩三本德文時尚類雜誌。侍者是黑人小伙，血統已經不大純正，膚色不是很黑，頭髮也不是特別捲曲。穿著明黃色的T恤和淡藍的仔褲，乾淨爽利，嘴角眉梢都是微笑。晚飯點了套餐，法國麵包與德國香腸，一盤腌過的酸菜，還有一小杯薩爾斯堡當地啤酒。我坐在一條長凳的最裡面，緊靠峭壁，不過這並不危險，露天餐廳被一排黑色柵欄圍住，柵欄外還有幾株綠色灌木。我的手搭在柵欄邊上，透過灌木往下看，正好看到兩個背著大包的年輕人在山下拿著地圖問路。看著他們，咂著啤酒，我竟然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心想，一會兒你們還要多走兩公里的山路。晚飯後，黑小伙把桌面收拾乾淨。我和趙鯤又要了兩杯啤酒，酒杯里泛著爽洌的泡沫。趙鯤看書，我看風景。遠處是這個城市的標誌性城堡，龐大的宮殿式建築群聳立在另一座小山山頂。殘陽照耀，鮮血一般的顏色。近處是許許多多教堂，多數穹頂，少數尖頂，無論是圓是尖，都頂著一個金色十字架，估計是鍍金的，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更近的地方是一排排普通民宅，都覆蓋著碩大的人字形屋頂，房子顏色也協調，牆被漆成白色，房頂是淡淡的綠色。八點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陷落。城堡的紅色不見了，教堂上的金光不閃了，就連近處房子的淡白淡綠都有點模糊。夜色漸濃。城市的主角易位，不再是城堡、教堂、民房，而是一條條被照得燈火通明的街道，路燈串在一起，很像舞動的黃龍。我是近視眼，250度外加巨大散光，平常又不喜歡戴眼鏡，所以在我眼中看來，黃龍竟然還噴著焰火。第一次這樣看風景。以前都是我走路，風景不動；這次是我靜止，看風景在時間裡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