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漫漫
《夜願》劇組聚餐結束的時候隔壁早就沒人了,畢竟明天是《春》劇的開機儀式,一群人吃喝起來要比他們有分寸得多。
回酒店的路上途徑元嫣數小時前才跟她說過的酒店,顧若河鬼使神差的讓司機將她放在了酒店門口,與眾人稍作解釋后就走過去。
她已然能想象片刻后元嫣一晚上不得不見她兩次的暴跳如雷的臉。
但她不知怎麼就想到,元嫣第一次進組,元東升那個妹控應該很擔心吧?剛才在飯店也沒法好好說話,關於胥華亭的事還是要詳細跟她講一下才好……
一邊這樣想的時候她走進酒店大堂……然後發現如果不是自己眼花了,那就是某人妹控的程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十倍。
元東升拿好房卡回頭就看見一臉見了鬼表情瞪著他的顧若河。
眼睛圓圓的……有點可愛。
微不可見牽了牽嘴角,他幾步走到顧若河面前晃了晃手:「回魂了。」
「你……」顧若河瞠目結舌,「你怎麼……」
元東昇平靜說出她想要說的話:「你怎麼在這裡?你們住的酒店不應該在隔壁?」
「我……」下意識就要張口解釋,顧若河堪堪說了一個字又回過神來,「你怎麼知道我住隔壁?」
頓了頓,元東升道:「你忘了《夜願》的製片是誰?」
「……」一時還真給忘了,不過這麼一打岔顧若河的三魂七魄總算齊齊歸位,「你在這裡是……因為元嫣?」看一眼他手裡的房卡,她半開玩笑道,「不會因為她今晚第一次過來,所以你特意來這裡陪住一晚吧?」
卻不料元東升再正經不過點了點頭。
「……」內心莫名的不是滋味,顧若河說話不由自主變得尖刻些許,「元先生會不會太誇張了?元嫣難道是三歲小孩子嗎?」
「她畢竟是第一次出來拍戲,《春》劇里也沒有帝國的人能幫襯她。」元東升淡淡解釋,「她又嬌氣慣了,這次一住就是幾個月,我怕她不習慣,所以過來看看。」
顧若河心裡一動:「你不會定了和她一樣的房型吧?」
元東升默認。
顧若河簡直要笑出聲來:「難不成你打算住一晚覺得不符合大小姐的身份再想辦法給她換一間?既然是這樣你怎麼不從一開始就給她換成總統套房?」
元東升淡淡道:「這間酒店沒有總統套房。」
「……」所以他是真的有過這種想法???
顧若河目瞪口呆。
元東升面上卻忽然掠過一絲鮮少出現在他身上的無可奈何:「況且她一向不太喜歡我插手她的事。」
「原來你也知道啊。」顧若河脫口而出,「我看她根本不想和你還有帝國扯上任何關係!」
話出口的瞬間她幾乎立刻就後悔了,全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救命恩人」說出這樣尖酸刻薄沒教養的話,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她站直了身體飛快道:「對不起。」
「……」臉色都還來不及變的元東升頗感無奈。
心中惴惴,顧若河低聲道:「她其實也沒那麼嬌氣……宿舍里她其實住的一直挺好的。」
頓了頓,元東升忽然笑道:「你以為她宿舍的東西都是誰給她收拾的?」
詫異地抬起頭,一瞬間顧若河腦海里突然回憶起她初至學校宿舍的那一天。她記得她到的時候宿舍里的其中一個鋪位已經整理好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與她同住的人是誰,只是看著淡藍色小公主風的半間房與細緻齊全的生活用品,理所當然認定自己未來的同居人是個天真爛漫又溫柔細心的女孩子。
顧若河不可思議道:「所以內心住著小公主的其實不是元嫣而是你?」
「……」元東升有些無語,「你的注意力會不會跑太偏了?」
「要不然我注意什麼?」顧若河有些自嘲微微笑道,「注意與我在學校里並列的人,看似各方面條件都差不多的人卻有個妹控晚期的哥哥,替她將一切吃穿住行都操心好,注意元先生身為上市公司總裁卻被嫌棄了也還是巴巴跑來就怕自己妹妹睡不好覺?」
元東升有些奇異道:「你這是在嫉妒?」
「是啊。」顧若河大大方方道,「畢竟我也不知怎麼的總是遇上元先生展現兄妹情深的時刻,剛才自慚形穢,一時嫉妒過了頭口出惡言,希望元先生別介意。」
「……」元東升發現但凡對上這小姑娘,他一時衝動和無話可說的幾率總是對半分。
瞄了一眼他手裡那張房卡上的房間號,與她所知的元嫣的房間號連樓層都不同,顧若河道:「她不知道你過來?」
元東升面上又浮現出那種提到元嫣特有的無奈神情:「沒跟她說,不然知道了又要跟我鬧。」
顧若河一瞬間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脫口道:「既然你也不能去找她,不然我們出去走走?」
……
元東升明顯是被她的直接鎮住了。
也不知出於不想繼續在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堂當聚光燈又或者別的原因,元東升想了想,既然真的跟她一起出去「走走」。
顧若河表面鎮定,一顆心卻有種時時刻刻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的緊迫感。
她在過去十九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大膽的事。
深夜,邀請只見過幾次面堪稱陌生的男人,一起走走。
這代表什麼她當然不會不明白。
但她……
也許因為一年前那個曾經共處的被另外一個人早已遺忘的夜晚,所以她面對他從來沒有過任何危機感,也理所當然的認定他並不會誤解她邀約的含義。
可她邀約又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含義呢?
一邊這樣思考的時候,她口裡輕聲問道:「你既然去過我們的宿舍,那你早就知道我與她是室友嗎?」
「之前不知道。」元東升一隻手插在西褲褲兜里,上身穿同黑色系的襯衣,沒有打領帶,衣領處的紐扣解開了兩顆,有種漫不經意的獨屬於他氣質當中的懶散瀟洒,「上次在你們學校見到你,之後就知道了。」
打量完他穿著,顧若河若有所思:「你下班之後就直接趕過來了?」她之前見他的那兩次他都穿得十分隨意,今天這樣雖然也說不上正式,但顧若河直覺這已經是於他而言的「正裝」了。
點了點頭,元東升隨手一指馬路邊:「我的車。」
顧若河側頭果然就見到熟悉的奧迪,開玩笑道:「娛樂圈大佬不應該都開超跑?元總裁的車還真是低調。」
元東升無所謂擺了擺手:「小孩子才講究那些,老胳膊老腿兒就只想著舒服了。」
顧若河撲哧笑開:「說的就跟你有多老似的。」
元東升也隨口與她玩笑:「你忘了我是你的『叔叔輩』了?」
呆了呆,顧若河這才想起之前的那一茬,不由再次失笑。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與他面對面走,沿著深夜裡已經略為空曠的馬路一步步的倒退:「下了班立刻開三個小時的車趕過來,明天大概又要一早趕回去?這樣緊張,難道不應該在她入住宿舍之前就調查好她舍友的生平,如果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就不聲不響替她換一個舍友這才是正確流程么?」
她一邊說元東升一邊笑,還一本正經糾正她:「路上堵車,開了四個半小時。」頓了頓,他忽然道,「確實調查過的,知道她的室友名叫顧若河,是文化課第一名考進去的,感覺這樣的孩子給她當室友綽綽有餘了,也就沒再關注這件事。」
顧若河腳步忽然停下,抬頭怔怔看著他。
他查過。
知道他妹妹有個名叫顧若河的室友。
只是……
掩下心裡紛亂的思緒,她悄然再次抬步,耳聽他道:「她比較好強,不喜歡我插手她的事情。但她也很聰明,很能幹,所以我盡量尊重她的隱私,相信她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人際關係,還有工作上她不想借著我走捷徑,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我剩下能做的也就是照顧一下她生活上的小事了。」
偏了偏頭,顧若河嘆息一聲:「我好像比之前更嫉妒了。」
元東升笑。
顧若河十分做作地哼一聲:「無敵妹控。」
「她和我年紀相差很多。」元東升笑道,「我差不多把她當成半個女兒養。」
「……」顧若河黑線,「我怎麼感覺自己被佔便宜了。」
看她神氣活現的模樣,元東升忽道:「你最近呢?這樣大晚上的在外面逗留沒問題?」
顧若河但覺腦門兒一陣疼:「所以你非要每次都一邊各種心疼你妹妹的時候一邊花式虐我?你這樣下去我怕我哪天忍不住會大半夜爬床去暗殺元小公主的。」
想想兩人這幾次的見面,元東升不由失笑:「還真是。」
他難得沒有對著她疾言厲色,顧若河卻不知是被他虐慣了還是怎麼,明明可以繼續保持今晚見面以來一直友好的氛圍,卻非要接著剛才那話題繼續找虐:「我今天晚上,算是進入劇組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給自己放一小會兒假吧。」
元東升挑眉。
顧若河掰著手指頭一件件將自己每天做的事數給他聽:「每天的拍攝任務都比較重,收工早就晚上七八點晚就十一二點,有一晚夜戲一直拍到凌晨三點……然後回到酒店,一小時研究劇本,一小時自己背台詞或者厚著臉皮找組裡的前輩對對戲,一小時練歌,一小時練琴,每天睡覺大概……四個小時左右?今晚是唯一沒有按照這個時間表走的。」
元東升有些疑惑:「練琴?」
「我帶了一台簡易版的電子琴。」顧若河雙手在空氣中比出彈琴的動作。
元東升微怔:「這麼拼做什麼?」
「不想被『面試官』抓到機會趕齣劇組啊。」顧若河吐了吐舌頭,「不想因為五音不全而NG浪費膠片以及大伙兒的時間,不想明明自己走了狗屎運才得到唐朝他們幾個人認同到頭來卻自己搞砸,不想『沒頭沒腦不自量力』,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就算你一邊各種心疼你妹妹一邊花式虐我也沒關係。
不想弄丟你的目光。
還是想要你繼續看我。
每一次相遇我都得謝謝你。
這次要謝你那樣毫不留情的罵我,逼得我沒日沒夜的練歌,真的投入到拍攝當中才知道在唐導的電影里「你不會唱歌那你來試鏡這個角色幹嘛」才是理所當然的唯一準則,謝你給我上了只有最高要求自己才能應對別人這一課。
所以繼續看我吧,我不想繼續討罵,但我會想方設法讓你不要移開眼睛的。
她心裡所想的,其實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但她眼神里的光,元東升又彷彿有所體會。
這讓他隱隱有些後悔。
關於他那天借著唐朝手機發的那一條信息。
年輕人肯拼肯闖肯努力是對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後悔什麼。
忽然見到顧若河終於停下腳步,舒一口氣道:「到了。」
元東升一愣:「什麼?」
「吃飯啊。」顧若河指了指臨近十二點還開在馬路邊上的支著一個大大的「面」字的路邊攤,「你不是沒吃飯嗎?這家店前幾天我和夏哥……夏若寬先生下戲後來過,味道還不錯的。」
元東升聞言又是一怔:「你怎麼……」怎麼知道他到現在也沒有吃晚飯?
顧若河笑了笑。
哪個妹控成這樣的哥哥會在下班后不緊不慢吃個飯以後再趕過來看自家妹妹?
她轉頭往前跨一步的瞬間一輛車飛快從她身前一米的地方擦過去。
同一時刻她被人一把拽住有些粗魯的幾乎是「提」著往後了一步,提她的那個人則跨前一步完全將她擋在了身後。
其實那輛車已經開遠了,雖然距離比較近但嚴格來說並沒有會碰到她的危險。
但不知怎麼的元東升反應有點大。
顧若河沒能注意。
元東升彷彿在厲聲說些什麼。
她也沒注意。
她只注意到自己的心跳聲。
跳得就像一年多以前她在大雨中咬牙去撞他的車的時候一樣劇烈。
他在醫院陪她一整晚的那時候。
他陪她走上試鏡的舞台的那時候。
他擋在她身前的這時候。
原來對於她都是同一種感覺。
……是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