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遠在聖殿,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耳中,有女子咆哮怒吼:「廢物!」接著是她親自披靡而出的腳步聲。千層山、萬重雪的被迷霧重重包圍的城堡,霎時間黑霧翻卷涌動、倏地完全遮住聖殿。黑霧咆哮著、撕吼著,似千軍萬馬在黑霧中叫囂、尖銳刺耳,雄渾壓至,直迫的天地黯然失色。
咆哮的吼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黑霧膨脹般越來越濃、越來越劇烈。糾纏著黑霧的叫囂似無數鬼卒妖魔幾欲爆裂延宕霧氣而出。
終於,那蘊斂了無數力量與邪惡的黑霧衝破一切禁錮,驀地黑氣翻滾糾結著直衝雲霄,悶沉的咆哮攜著黑霧翻滾著沖向正西方的冢靈鎮而去。天空在一剎那黯淡無光,當空的太陽被一片烏雲遮個嚴實,瀰漫著沉悶讓人窒息的黑氣,詭秘如影,遙遙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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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四卯時三刻
冢靈鎮一處廢棄的民屋裡亮著盞燈,不算明亮。不時有秀美的少女穿梭屋中,在門楣、窗欞到處有可能有空隙的地方貼上符文,一個面容冷峻絕美的黑衣男子盤膝而坐,在他身後是一個清秀的男子似有忌憚的為他護法。
俯在桌上,面容平凡而眸光燦亮的少年驀一提腕、奮筆疾書。寂靜的房屋裡只有一片「沙沙」聲連綿不絕。
少年深吸口氣,落墨如流,在寫著密密麻麻一片的地方落寫最後一個休止,少年和身邊一直注意著他紙上內容的男子皆鬆了口氣。
密卷竹筒,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忽扯開抹極是燦爛的笑容將它交予身邊的白衣男子,眼神終於輕鬆起來,他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敲敲酸麻的頸子,神情卻很是得意。
「冢靈鎮以及周邊城鎮五千人失蹤、三百名孕婦莫名身亡的前因後果全在這裡。」頓了頓,他的笑容里有幾分苦澀:「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它上交給朝廷……」
話未說完,就見白衣男子閃身一避,躲開內置帛文的竹筒,他的眼神忽然穿透少年的影子,似看到遙遠的一個異世界,他笑:「你不想回家嗎?」
回家?這兩個字忽然蹦入耳中,那笑容燦爛的少年表情明顯一僵,心下一個「咯噔」。他倏地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白衣男子:「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嗎?」
白衣男子搖頭但笑。「只芷,不要放棄生念。卦象上冢靈鎮縱然是生死未定的劫數,但是你卻是可以逆轉乾坤的人。如果你想回家,首先得活下去。」
穿越了千年的時空,因為一個意外來到唐朝,遭遇了冢靈鎮這等靈異事兒,只芷本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生若無望,就還那血跡班駁的條條人命一個公道。哪怕作案者非人力所能降服的妖魔,她也不會讓它們逍遙法外。
可是,雲末染一句話卻讓她所有的心念通通動搖了。她知道他是雲將,那個可以顛覆乾坤的修真者,除了冢靈鎮這個無法預知的定數並非他能控制的事情,他可以改變一切。如果可以回家……如果……如果可以再見著親人們,她會怎麼樣?忽然間沉默。
好半晌,似乎是經過了劇烈的掙扎,那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孩子搖頭,再抬頭時,眼裡已無了掙扎,黯淡的目光也不復存在。
只芷笑了:「我不會再消極待命,就算回不了家,本大人、是開唐科舉的新科狀元——尹只芷!受皇命,本大人會還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一個公道,絕對!」
如一縷光芒忽然穿透層層黑暗,然後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充滿著善良、堅忍、愛的力量讓所有的陰晦黯淡一掃而空,莫名的一種力量忽然流竄在每個人的全身,彷彿是忽然間被她激發出無數的信念與力量,所有人眼底滿滿的鬥志!
***
酉時。
轟隆的劇響如千軍萬馬般翻卷著無數黑霧直直衝向雨後陰暗寒冷的冢靈鎮而來。屋中,李穆和雲末染在下棋,昏黃的燭光搖曳著,將兩人的影子拖長、再拖長。
不停的指指點點,只芷比下棋對陣的李穆還急:「啊,下這裡!這裡……呃……不對。他在征吃了,如果被圍住,這一片就全軍覆沒了!」
雲末染身後的少女,秀美的嬌顏上幾分憂慮,張了張櫻唇,她想說些什麼,卻又停下來,只得無奈看兩人不停的落棋、打吃、提子、繼續落子,眼底幾分不安。
「讓時燕知一人去安撫那些亡靈,真的不會有事嗎?」指腹輕輕摩著優雅尖削的下巴,雲末染代魑魅把話說了,他怕再不問問,魑魅就該自己跑院落去看看了。
她是天下至陰之體,而且本就是那些亡靈喚醒的妖物,若無法安撫那些亡靈,別說魑魅自己不會安心,單是冤魂們的反噬就會讓她魂飛魄散。
聽到他的問題,李穆狹長的眼底一道精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對手身邊的少女,本不欲答理,目光觸及雲末染的擔憂時,略略停頓了下,終於發話。「這民屋上下包括著院落皆已封下結界,任誰也只能出的去、進不來。紫涯真人的弟子絕對有足夠的能力來超度那些怨靈。」
他本來可以不用回答,也沒有為人釋疑的習慣,偏看到雲末染擔憂的目光時,心下一個遲疑,忽然間就想到那個雨夜,雲末染為他掩飾身份,承諾他的話語,就這麼一個遲疑,解釋的話已經道出了。
魑魅,是雲末染傾心相對的女子,正如同尹只芷於他。
雲末染笑著拍了拍魑魅的肩,示意她放心,眼底略帶感激的看向李穆,後者只是拈子而落,似乎根本沒看到他感激的目光。今晚,便是魔殿破山而出的日子,在冢靈鎮,將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沒人能預知。
他不接雲末染的謝意,兩人互不相欠,若是封印解開、狹路相逢,自也不存在留情一說。想到這,雲末染釋然,清雅的面容中淡淡淺淺的笑意如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