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除夕
從縣中校門口到公交車站的路上，寧光以為楊秋涵會說點什麼，然而她什麼都沒講。
寧光覺得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輕鬆。
她是真心不想跟魏墨扯上任何關係。
回去環保局后，年味已經很濃了，後勤部給里裡外外的弄了許多年節的裝飾，還到處找人齣節目。
「寧光你要不要去啊？」食堂這邊卻不過他們糾纏，派了個炒菜的師傅表演二胡，還有幾個女佬家表演腰鼓舞，又問寧光，「你小美頭家家的，上去唱唱跳跳多好？」
寧光說：「我什麼都不會，上去了多丟臉？」
「不會可以學啊。」同事們起鬨，「咱們食堂你年紀最小，長的最好看，你不上去，人家還以為食堂都是我們這種膀大腰圓的中年人呢是不是？」
不過起鬨了半天寧光也沒鬆口，說自己想到要上台就緊張，實在不是能在這時候給食堂撐門面的人。
見她一定不肯，大家也就不說什麼了，畢竟只是單位上的聯歡會，大家樂呵一下，也沒什麼要緊的。
為了這個聯歡會，食堂加了幾天班來預備到時候的吃食，寧光忙前忙后的打下手，倒是聽了許多八卦。尤其是關於這次聯歡會壓軸節目的表演者，說是辦公樓那邊某個女科長：「外頭誰不知道啊，咱們環保局的局花。」
說這話的人笑的曖昧，「高中畢業而已，頂著她老子的班進來的，她老子之前也就是普通科員。結果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女兒進來才幾天，就升了科長。被她擠走的那個，還是大專呢！」
「這位女科長，辦事能力很強？」寧光聽著，好奇的問了句。
她因為自己是女孩子，從小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所以格外關注那些能幹又厲害的女性。
結果這一問，大家都笑了，笑的意味深長：「辦事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但他們想仔細說怎麼個強法時，有女同事不悅的阻止了：「大過年的說什麼腌臢話？寧光還小呢，別教壞了她。」
寧光本來還想追問的，聽著這話頭不太對，頓時不作聲了。
「腌臢個什麼啊，人家都能做，我們還不能說了？」有個男師傅故意抬杠，「再說你孩子都有了，也是過來人，還說什麼腌臢不腌臢的，你要不腌臢，孩子哪裡來的？」
「我呸你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女同事惱了，放下手裡的活計要去打他。
兩人嘻嘻哈哈的鬧了一陣，才重新做事。
然而話題沒多久又轉到了這個女科長身上，這次是女同事們竊竊私語，說：「滿縣城都知道了，公交車一樣，虧她也還好意思來上班。」
「人家不但好意思來上班，人家脾氣還不小呢。」有人吐槽說，「上次她在食堂吃飯，看到桌子上有一小塊油漬沒擦乾淨，本來那會兒是最忙的時候，我們一時間來不及擦那不是很正常嗎？想當初，飯都吃不飽呢。現在大米飯管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就在那裡比手畫腳的教訓了半天，還說要找當班的服務員算賬。最後……」
這人朝寧光抬了抬下巴，「還好抬出寧光才了事。」
寧光驚訝：「我？」
「就是你啊。」幾個女同事理所當然的說，「我們說那一塊應該你收拾的，你剛來手腳不夠利索，有疏忽也在所難免，讓人家看在副局長的面子上算了……聽說你是副局長介紹過來的，而且隔三差五都要去副局長家拿吃的喝的，那位小姑奶奶才不作聲了。」
寧光：「……」
她木著臉，過了會兒才說，「我都根本不知道這個事情。」
「哎呀你生氣了？」女同事們觀察著她臉色，嬉笑道，「別這麼小氣嘛！你是不知道，當時那位有多張揚！要不是說是你的責任，沒準她就要開除我們了！大家同事一場，你不至於見死不救吧？」
「再說了，你有副局長做靠山，又不需要怕她給你穿小鞋的。像我們就可憐了，一點都不敢得罪人家！唯恐被趕出去，這麼個年紀了，還能做什麼呢？你就大人有大量，我們一定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那也不一定。」寧光抿著嘴，本來都不想說話了，聽了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實在有點忍無可忍，微微冷笑說，「說什麼我有副局長做靠山，也沒見你們扯我去擋箭時有什麼害怕的。你們還只是食堂的員工呢，人家可是科長。你們都不怕，人家科長為什麼害怕？」
「……」幾個女同事訕訕的，頓時都不吭聲了。
寧光為此很生氣，去趙霞那邊拿雞鴨魚肉時，專門說了這個事情。
趙霞對這些女人家也是沒什麼好感，但她從來沒上過班，缺乏同事之間勾心鬥角的經驗，皺了會兒眉，才道：「下次再說你，你就像這次一樣，當場懟回去！多懟幾次，懟的她們知道你不好惹，不敢說你了，那時候估計也就太平了。」
因為那些女人背後多少都有點關係，也不能說讓沈強把人都處理了。
到底沈強還沒做上正局長呢。
寧光拿了一堆葷菜回去宿舍，第二天就是聯歡會。
她以前在讀書的時候也參加過聯歡會，但因為念的村小跟黎中，都不是什麼名校，資金有限，聯歡會規模不大。
這會兒看著環保局的挺有意思。
最關鍵的是，雖然她在這邊工作，也有些磕磕絆絆的，懾於沈家，以及成年人懂得掩飾，到底不是學校里那種赤.裸.裸的惡意。
所以看著台上那些節目，寧光還是很高興的。
要是沈安怡也在這裡，那就更好了。
聯歡會之後，雖然還有幾天班，但人心也散了，上班的時候都是無精打采，惦記著走人。
如此熬了幾天，原本不說喧嚷至少也還充滿了人氣的環保局，頃刻之間作鳥獸散，是寧光之前沒見過的冷清。
充當宿舍的四層樓房裡就剩了她一個人，連門衛也讓小孫子過來專門打招呼，說家裡人多，得回去幫忙預備年夜飯：「我牙牙說，我家就在附近，前頭巷子左拐第五家就是。你有什麼事情跑去喊我們啊！」
小孫子脆生生的跟寧光講，「門衛室里有電話，朝里的門是虛掩的，你要是沒空跑過去，去打電話也行，但那電話是鎖著的，只能打市內，不能打長途，你要是打長途客不行，畢竟是公家的電話。」
寧光一聽環保局這不就剩自己一個了嗎？
她到底有點害怕，說：「沒人值班嗎？」
「有啊，不過反正又沒什麼事情。」小孫子說，「我牙牙說估計白天來一會兒也就走了吧？」
歸根到底環保局不是什麼熱門的單位，尤其這時候大部分人的觀念還是賺錢比保護環境重要，基本上不會有那些急三火四的要事。所以留不留人值班都無所謂，甚至不是為了防止小偷趁過年把單位值錢的東西搬空的話，直接掛把鎖也就是了。
又不是醫院跟警察局那種時刻離不開人的地方。
「……那好吧。」寧光皺眉，覺得值班的人真是太不負責任了，說好的夜班居然直接走人？這樣也好意思拿加班費嗎？
不過她既不認識值班的人，也不好意思拉著人家留下來陪自己，只能硬著頭皮點頭，「我知道了。」
她心想晚上沒人值班就沒人值班吧，大不了早點睡覺。
反正她晚上也沒什麼娛樂，醒著也是醒著。
時間一晃很快就到了除夕，寧光掐著下午兩三點天還沒黑的時候，去門衛室給沈安怡掛了個電話，結果響了半天沒人接，她鬱悶的時候才想起來，這是沈安怡宿舍的電話，大過年的學生都回家團聚了，有人接才怪。
而沈家在省城家裡的電話她是不知道的。
只能遺憾的回宿舍。
回到宿舍淘米洗菜，將趙霞給的半隻咸鵝擱飯鍋上一塊兒蒸了，等飯好了，就著咸鵝吃了兩碗，收拾收拾，也就睡了。
才脫了外套，卻有人敲響了門。
寧光頓時一驚，問：「誰？」
「寧光，是我啊。」索性傳來的聲音很熟悉，是門衛的小孫子，似乎嘴巴里嚼著什麼，含糊不清的說，「我牙牙讓我給你送碗菜來。」
寧光忙把扣子扣回去，打開門一看，小傢伙用兩隻手端著滿滿一海碗的肉圓，那肉圓是本地特有的做法，用土豬肉加本地豆腐剁碎了搓的，燒的時候直接上鍋蒸，這會兒雖然有點涼了，仍舊散發著誘人的肉香。
「這怎麼好意思呢？」寧光尷尬的說，「我平時也沒給你們什麼……」
「我牙牙說你一個小美頭家，在外面不容易。」門衛的小孫子在上幼兒園，正是最喜歡學大人說話跟做派的時候，他一邊嚼著這時候最風行的大大泡泡糖，一邊模仿著自己牙牙，老氣橫秋的說，「而且宿舍里開伙不方便，你就收下吧，就一碗肉圓而已，我家過年的好菜多了去了呢。」
寧光這才紅著臉接過，又喊住他：「你等我會兒。」
她將肉圓放在床頭的桌子上，走到裡頭翻翻找找，找了一兜橘子，一隻咸雞，讓他拿走，「謝謝你們家的肉圓啊，這些你也帶回去，給你牙牙嘗嘗。」
但小孫子看了看，拒絕了：「太重了，我拿不動。我剛才端肉圓過來就夠累的了。」
他充滿期盼的問，「寧光啊，你有其他好吃的嗎？比如說大大泡泡糖，大白兔，巧克力？」
寧光尷尬的說：「……沒有。」
他說的這些零食，要不是因為沈安怡，她別說吃，從來就沒見過。
「啊，那我就拿兩個橘子吧。」小孫子很失望，伸手拿了倆橘子，走的時候說她，「這是過年唉，你都不買點零食嗎？這樣怎麼哄我這種小孩子啊？」
這話說的寧光哭笑不得，道：「那我明天白天就去買。」
「明天是大年初一，人家商店不開門。」小孫子提醒她，「你還是過幾天買吧，唉不買也沒什麼，我牙牙說不許跟你要吃的，跟你要了要打我的，你別跟他說啊！」
看著他蹦蹦跳跳的離開，寧光羞赧自己的準備不足之餘，心情也好多了。
她這會兒春暖花開，新崗村，寧家，卻是一片愁雲慘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