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八卦之心
哈、哈哈……
霍衛國再度爆發出了爽朗的大笑。
岑超美眼瞅著兒子那一臉的幽怨、也是忍俊不禁。
嗞,一口酒進了嘴!
霍衛國往嘴裡又塞了塊豆腐乾、樂呵著沖岑超美說。「吶,要不是我聽見了落鎖的動靜,還真以為你兒子的膽兒肥了呢,你曉得他開了門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凡事都要講道理,遠離家庭暴力!哎呦!怎麼都忍不住了啊……」
「那是!您手裡攥著擀麵杖呢,吃什麼都不能吃眼前虧,這可是您教的……」
霍海悻悻的一句話,逗的霍衛國是前仰後合,岑超美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嗔了一句。「老霍!兒子大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是是是,擀麵杖是不能用了,之前就跟你說了要長霉毛的,再不擱窗外面晒晒,要開裂的……」
見兒子那張臉越發的跟苦瓜似的,岑超美笑道。「兒子啊,那什麼吃肉喝湯的,你是怎麼編出來的呀?還挺押韻的呢!」
「忘了是哪兒看到的了。那熊孩子實在太過分了,我同學都快給氣哭了……」
「仗義!這才是男人該乾的事兒呢!也算是做了點正事兒,這次爸不收拾你!不過啊,以後你也要注意點方式、方法,李家那小兔崽子被慣的都不成樣兒,不過他家還真惹不起,老李那是個混蛋,他老婆那就是個潑婦,全家都是純粹的潑皮無賴,你小子可招惹不起啊,可不能讓人家天天來堵咱家的門……」
霍海心說我也不想的啊,不就是正巧趕上了嘛,誰知道那熊孩子念了三遍還真就忘了那首詩怎麼背了,滿地打滾、嗷嗷的哭啊,臨走還撂了狠話,關鍵是這熊孩子還真的是說到就做到了,愣是帶著他媽把開完會提前回家的老爹給堵門口了!
霍海哪知道老爹抄起擀麵杖是準備擱陽台上去曬的啊?他小時候可沒少吃那根擀麵杖的虧,鎖門的行為絕對是屬於身體本能、跟他的思想絕對沒半毛錢的關係!
於是等霍海醒悟過來之後,也就明白少年時的自己對老爹的畏懼、是因為存在心理陰影,所以開了門之後面對著抄著擀麵杖的老爹,他也就能硬著頭皮說了那麼的一堆話,不但沒挨揍,還收穫了一個『不錯』的評價,倒算得上是虛驚一場了……
「不打不罵,能讓那小兔崽子滿地打滾、嗷嗷的哭,兒子啊,這真的是個本事呢!以後你要是都能這樣的方式以理服人,你爸做夢都能笑醒嘍!」
被老爹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霍海痛的呲牙咧嘴,連人帶椅子往旁邊挪了挪。「得了吧,您要是肯去醫院把打呼嚕這毛病給治好了,就算大半夜被您的笑聲給嚇醒了了,我也認了!」
霍衛國愕然,佯怒。「反了你了?還敢犟嘴?」
「兒子說的對!這事兒我站在兒子這邊!」
霍衛國撓頭。「這上了歲數、睡覺打呼嚕很正常的啊,又不是病……」
「打呼嚕就是病!必須去治!早治早好!你可別不當回事兒!」深受其害,岑超美自然是支持兒子的說法。
「成成成,抽個時間去醫院,還不成嗎?對了,你們塑料廠開了一天的職代會,情況如何?」
岑超美把筷子擱了下來,嘆了口氣。「還能是個什麼情況?公司連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非一線的現在是要麼直接下崗、要麼工資打三折繼續守著!你說這事兒鬧的,這麼多年的公司了、說不行就不行了,這才幾年啊?可誰家不是指望著這份工資過日子的?不提了、不提了,吵了一天下來也沒個結果,承包、承包,還不是為了瓜分那些值錢的資產?到最後還不是上面那幾個佔大便宜?不說了、不說了,想起來就心煩。你們局裡不是說下去駐點的事兒差不多要定下來了嗎?你到底是留科室、還是會下去?」
「必須下去!輕工系統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副科級以下的全都要下去駐點,食品廠、文具廠、印染廠、毛巾廠、棉麻廠、包裝廠、制傘廠,就連罐頭廠那邊也要有人過去,新來的這主任還算是不錯、允了讓我先挑一個,可這些廠哪一個不是瀕臨倒閉的?多的有兩三千號職工、少的也有百十口子在鬧飢荒呢……」
岑超美有些慌了。「這可怎麼辦?我要是下了崗、你再下去掛職駐點,咱家這日子可怎麼過?小海還兩個月就中考了,分數不夠想要上高中還要交擇校費的呢,錢從哪兒來啊?」
被看扁了啊……
霍海無奈的舉起了手。「我肯定不需要交什麼擇校費的,甭擔心……」
霍衛國嗤之以鼻。「就你?不準備擇校費、還真以為家裡就能隨了你的心愿、讓你去上班?告訴你說,你這種初中畢業的扛大個兒都沒那把子力氣!掃大街、撿垃圾的工作倒是隨時有,干不幹?」
「別把人瞧扁了好不好啊?這不是還兩個月才中考嗎?萬一我考上了呢……」
霍衛國的火氣上來了,可見老婆那眼神里有著警告的意味,本已經揚起的手、只好落在了桌上。「哪有什麼萬一啊!就你這成績?不管哪個高中願意收了你,我跟你媽就謝天謝地了!警告你啊,別凈想著上班了你就能自由了,家裡要是真允了你了、以後可有你後悔的時候呢!工廠里的學徒工你爸是見多了,都是年紀輕輕的不肯上學、或者是學不進去的,結果上了班風裡來雨里去、泥漿里泡著的,一個個都老後悔了,剛出校門的時候這些愣頭青們一個個是意氣風發、得意洋洋的,等懂事兒了才悔之晚矣的,好多連城裡的老婆都找不上了、只能往農村尋摸的,你要是沒出息的以後連個老婆都領不進家的,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去去去,吃完了就趕緊回屋溫習功課,多看一點就是一點的,知識是學進去的,時間是擠出來的,不擠你哪知道自己能多學多少……」
霍海瞄了一眼老娘、見她同樣是一臉的憂慮,心說自己當年這是讓家裡人有多失望啊?老爹連這種話都能說出來了,得,還是趕緊撤吧,省的動作慢了又要挨呲……
岑超美等兒子進了屋、關了門,搬著椅子挪近了些過去。「老霍啊,你這都胡說些什麼呀?小海才多大啊?什麼老婆不老婆的,你喝多了?」
霍衛國端起酒盅、猶豫了下又放下了下去。「這小子真的是不爭氣啊,小區里這麼多個孩子呢,你說他小學的時候成績也挺好的啊,怎麼進了初中就成這樣了?前些年我下去駐點,廠子里的那些學徒工當時真的是一個個自豪的不得了啊,都覺得是進了工廠、捧上了鐵飯碗能掙錢養活自己了!可這才幾年啊?好多是連城裡的對象都找不到的啊,沒文化、沒學歷、又沒背景,第一批下崗的時候、一個個都傻了眼了,這個社會哪裡是那麼容易生存下來的……」
「咱兒子跟那些學徒工可不一樣!要模樣有模樣、要身高有身高的,現在只是還不懂事兒而已,你等他開了竅、都不用咱們費心勞力的,你還擔心他會找不著媳婦?我告訴你說啊,我覺得周家那小姑娘就不錯,小時候不也是喜歡跟在咱兒子後面跑、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可甜的嗎?小學就在一起了,昨天兒子還說被她踢了一腳呢,我中午回來正好瞧見她跟咱兒子有說有笑從北邊那小樹林里出來的,我媽說過的,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我現在倒覺得真是這個理兒……」
「說啥呢?周家那小姑娘?他倆才多大啊?這就開始有意思了?他要是有本事把對面樓里的那個漂亮丫頭給娶進門兒,老子就真佩服他了!」
「凈胡說!司家的閨女漂亮是漂亮,可問題是她爸怎麼回事兒都不清楚的!娘倆剛搬來咱們小區兒的那會兒、打聽情況的是海了去了,但到最後也沒見誰能搞清楚怎麼回事兒的,她媽那樣子也不是個好相處的……對了,你還記得不?前兩年門衛說蕨薇她媽經常是半夜三更喝的爛醉、被不同的男人給送回來的,這種人家裡出來的女孩子,可不敢娶過門兒的,亂七八糟的……」
「哎呦,說你喜歡嚼舌根兒你自己還偏不承認!咱小區里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你們這樣的!蕨薇媽哪裡有不檢點的?人家那可是有真本事的、有大魄力的,一個人把閨女拉扯大已經不容易了,公交公司買斷工齡的時候她是第一個拿錢走人的,人家後來敢在市中心開了個酒吧,這深更半夜的回來、還不是為了養活她一家人?哪裡有什麼不正常的?」
「哎?霍衛國,你咋對那家人兒的事兒這麼熟悉啊?你還知道人在市裡面開的是酒吧?你去過的?是不是還跟那女人喝過幾杯?」
被岑超美這麼一問,霍衛國可就一個機靈,慌不迭的叫屈。「你弟弟上次來局裡面找人,我那天中午不是跟他一起吃的飯嗎?是他跟我的啊!話里話外那意思就是說,這女人可厲害著呢,還說什麼有在她那酒吧里鬧事兒、後來全都老老實實的去投案自首了,她那酒吧檔次現在是高的不得了呢,市裡面掃黃打非根本就不去查的……」
「那是人家上面有人!這隻跟她漂亮有關、跟能力沒關係……」
見老婆話說了一半、撲哧一下就先樂了,霍衛國琢磨一下可就苦笑起來。「哎?你說你這話說的,好歹你也算是個知識分子吧?怎麼這種話也說的出口啊?讓人聽見沒的笑話的……」
「我說啥了?我說啥了?這話是關起門來說的,難不成我還出去嚷嚷不成?再說了,我那意思是說她的面子大、背景硬而已嘛……」
岑超美不服氣,可面對霍衛國那鄙夷的表情、臉也不由得有些紅,訕訕的給他酒盅里斟滿了這才又問她弟弟怎麼會跑輕工局去找人的?
「你弟不是被那個叫方明的副局長給貶去看守所了嗎?這可差不多都有兩年多了吧?就你弟那性子、哪裡是能待在哪種地方的?我聽說市局的一把手年底要退了,這個方明反倒是接替的大熱門呢,你弟要是還不低頭、還不去跟這個方明緩和下關係,他想回刑警隊是肯定不可能的。而且看守所那種環境待的時間長了、你弟的專業就算是徹底廢掉了……」
霍衛國說到這裡、見老婆愁容滿面,想了想便繼續道。「再說你弟今年才三十二吧?刑偵他是乾的好好的、成績也是挺突出的,就因為得罪了市局的二把手、他能甘心蜷在那巴掌點大的地方,一輩子就這麼混下去了?」
「看守所的副所長終歸也是個帶『長』的呢,哪天要是能扶正了、不是還有機會往處級努力的嗎?他還想怎麼樣啊?干刑偵多危險,我反正沒覺得他在看守所是壞事兒,你沒見這兩年他人也胖子、家裡面也不鬧騰了?多好啊!幹嘛非要想著回市局、回他的刑偵隊,真是沒腦子……」
「話不是這麼說啊,人家正所長也才四十多歲、年富力強的啊,你弟弟要是想等著升正職、猴年馬月的事兒啊?我覺得你弟弟挺不錯的,年富力強、又是刑偵專業的出身,待在看守所那地方可不就給荒廢了……」
被攆進屋的霍海沒去溫習功課,他搬了個板凳就坐在門後面,偷聽著客廳里的對話,這才知曉老娘竟也有過會喜好八卦的時期呢。
到底是迫於生活的壓力,還是說自己個做兒子的太不成器,這才會讓老娘的八卦之心在他考上大學之前就被澆熄了呢?
霍海猜不出來。
不過,他倒是鄭重的在考慮著一件事兒。
那就是到底該讓老娘八卦些的好呢,還是讓她更符合那個慈祥且和藹的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