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曾經的最愛

周日的清晨，陽光明媚。

霍衛國昨晚上喝的有點多、呼嚕也就特別的響亮，岑超美因此也就睡的晚、起的也遲了，出來經過兒子的房間見被子疊好了、桌上清清爽爽的，只是擺在桌上的那個保溫杯，令她十分的不解。

霍衛國趿拉著拖鞋、打著呵欠，見兒子房間里沒人便道。「人呢？」

「對啊，我也正奇怪呢，」岑超美走進去拿起了那保溫杯，晃了晃、似乎裡面是滿的，擰開瓶蓋見裡面泡的是茶、可就覺得稀奇了。「小海啥時候開始用保溫杯了呀？」

「我哪兒知道？這保溫杯還是前些年下保溫杯廠檢查、廠裡面送的嘛。滿滿兩大箱，局裡面人手一個還嫌多，我見沒人要了、就多拿了幾個回來，小海怎麼也用上了啊……」

門外傳來了擰鑰匙開門的聲音，穿著背心、短褲、滿頭是汗的霍海拎著早餐進了家。

「你是去跑步的、還是專門去買早點的？」

「跑步，捎帶著買早點！」

霍海應著將早點隨手放在了桌上，趕忙鑽進了衛生間、順手還鎖了門。

岑超美跟在後面準備進去的，淬不及防、差點撞著鼻子。「哎？小海？幹嘛鎖門啊？讓媽拿條毛巾出來啊！」

霍海怔了下，趕緊把門給開了。

見水龍頭開著、兒子正擠牙膏，岑超美不滿且困惑。「不就是刷個牙嗎？有什麼見不到人的啊……」

「出來啦、出來啦！」霍衛國一把將老婆給拽了過來、隨手將衛生間的門又給關上了，推著老婆進了廚房才道。「兒子大了，你別再這麼一聲不吭就往裡面闖……」

「我是他媽！他又不是在裡面洗澡，我怎麼就……」

霍衛國豎起根手指示意她別嚷嚷，壓低了聲音道。「就因為你是他媽、你才更需要注意著點呢，過了暑假他就該上高中了，男孩子長大了、也是要臉的嘛……」

「還知道害羞了？他小時候我還帶著他去大浴室里洗澡的呢，屁大點的孩子、知道些什麼呀……」

岑超美說著，但自己先笑了起來。

一起吃早飯，岑超美瞅著兒子左手油條、右手粥碗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心酸。

似乎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兒子就這麼長大了，可大人們卻似乎也就這麼老了。

咚咚咚！

張念懷敲開了門，先喊了聲『叔叔、阿姨好』，跟著可就沖霍海怪叫了起來。「海子？怎麼還沒吃完早飯呢？說好了今兒要早點去的啊！」

霍海茫然。

「哎？你忘了？不是吧？上周就說好了跟我一起去蹭課的嘛！快點、快點啊，等人都到齊了、你再想混進去聽就不沒戲了……」

見張念懷擠眉弄眼的，霍海知道這說辭是假的，但還是順勢站了起來。「哦……」

霍媽給霍衛國使了個眼色，扭過身將擺在後面的帆布包拿了過來，猶豫了下便抽出張十塊的大團結。「中午要是來不及就在外面隨便吃點吧，別騎的太快啊，一定要注意紅綠燈，小心點……」

跟昨天早上買的是完全一樣的早點，昨天只給了四枚硬幣、現在卻是張大團結，霍海意外、但也不會推辭，只是出門下樓的時候還是嘆了口氣。

張念懷跨上自行車、單腳撐地，扭過臉得意的道。「吶！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吧？必須趁著你吃早飯的時候過來、才能一喊就走的，要不然吶，你爸一定會盤問好久的呢，真麻煩，一不小心就露餡了，連帶著我也要倒霉……」

霍海心說老爸搞不好是知道情況的概率低、不想要讓自己在小區里的朋友面前丟臉的概率大，當然也不排除是對自己不抱什麼希望了，所以才會放任自流的。

只是今天這是約好了去哪兒、做什麼，霍海是真不記得了，跟著張念懷出了小區、過了路口，這才趕緊問。

張念懷詫異。「一樓啊！不是說好了的嗎？」

一樓？

哦……

原來如此。

霍海知道是什麼地方了。

一樓原本是個家庭式的遊戲機室，從紅白機開始經營，賺了錢也就與時俱進、緊跟時代的步伐，世嘉、任天堂、土星、索尼一路升級，經營面積也就不斷的擴大，去年老闆患病住了院，於是他兒子接手家族企業之後便開了個電腦室。

這個年代的互聯網是需要去公安局登記、需要接受政審的，上網價格高昂、速度還慢的要死，所以除了單位以外邗州就沒什麼家庭網用戶，網吧這個概念也剛剛在盛海出現，對於邗州這樣的四線墊底城市而言，電腦房、電腦室則是流行的稱呼，而這種電腦室也只是通過單機遊戲或者是少量的聯機遊戲維持住客源。

可惜雄心壯志的小老闆沒想到著電腦室的生意並不好，投入高、收益少，要不是因為有一幫鐵杆仙劍迷、實況足球迷在撐著，他這家全邗州頭一個嘗鮮的電腦室一定會無疾而終的。

這個年代的電腦遊戲，自然是塵封的記憶之中絕對無法忘懷的，雖然畫面單調、音效也遠沒有什麼幾聲道、杜比環繞之類的說法，魔獸爭霸、紅色警戒、三角洲之類的聯網遊戲都還沒有上市呢，但只要是經過了這個念頭的人們、又有哪個能忘記李逍遙、忘記趙靈兒、忘記林月如的呢？

青蔥歲月，原本只剩下記憶之中留存不多的一些珍貴片段了，可對霍海來說、眼前的這一切卻是真實的、是可以觸及的，於是在期待和迫切之中也就發力加快了速度。

「哎哎哎，你慢點啊，來得急呢，這時候過去肯定有機子能上的，」張念懷特別胖，所以耐力也就最差勁兒，呼哧直喘、到了路口才想起來說。「哎？海子，你媽平時不都只給你個兩塊、三塊的嘛？今兒怎麼這麼大方？」

「我買了早點……」

「高！真高！實在是高啊！」張念懷大感佩服。「我也只帶了二十塊錢出來，太好了！咱倆今兒可以多玩一個小時呢……」

循著記憶里的路徑，霍海最終還是走錯了路，讓到了巷子口就停下來的張念懷、瞅著他悻悻的迴轉，滿臉的肥肉都笑的在打顫。

他哪裡會知道，這個電腦室要不了幾年就會關門？

他哪裡會知道，眼前這些七拐八繞的舊巷子、會在七八年後徹底消失？

他哪裡會知道，眼前這片舊民居未來會變成邗州的市民廣場，無數到了秋天就會灑落滿地金黃落葉的銀杏樹，甚至會成為邗州最靚麗的風景？

八點都還沒到，電腦室里還顯得有些空曠，張念懷衝到吧台便掏出兩張大團結很是豪氣的拍在了桌上，聲音里還帶著絲激動。「上機！」

趴在吧台裡面犯困的小老闆頭都沒抬，手一伸就準確的摸著了那兩張鈔票。「不許兩個人玩一台機……」

「知道、知道！」張念懷嫌對方啰嗦。「兩台機，各開兩個小時！」

小老闆頭都不抬便準備收錢，但霍海手一伸便按住了那兩張大團結的另外一角。「老闆，把貓開會兒吧，想查點資料呢……」

老闆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眯縫著眼瞅了瞅他，吧嗒了下嘴便不耐煩的道。「貓壞了！」

霍海沖著擺在裡面那檯燈都沒亮的數據機努了努嘴。「壞什麼呀？電源都沒開呢！」

老闆扭過身看了看壁鍾，轉過臉又瞅了瞅按住了那兩張大團結不撒手的霍海，似乎覺得他不像是會放棄的，糾結了片刻、又咂了咂，這才彎腰下去把電源開了，抽走那兩張大團結的時候就臉色卻越發的不好看了。

張念懷不明白霍海想要幹嘛，坐下來開了機便道。「你查什麼資料？二班的前天就說這兒裝了新聯網遊戲，咱們今兒過來不是要好好過把癮的嗎？」

「你先玩著，我查點資料……」

486的處理器，4M的內存，硬碟還是2G的，逐行掃描的14寸CRT，全都是古董般的存在啊。

視窗95都沒有裝的主機，若是DOS命令不熟悉的話，就算上了機也甭想能玩得轉。

硬碟小，安裝程序更少，遊戲倒是裝了不少，經常過來玩的還會帶著自己的軟碟機，而張念懷所說的那款最新的遊戲竟然是《命令與征服》，霍海可就不由得唏噓且感慨了，不過面對著滿是煙灰的鍵盤、磨的發亮的滑鼠，他忍了又忍才伸了手，幸好整個電腦室就只有他這台機子在上網，網速倒是比想象之中的要快上那麼一些。

但此時的互聯網上的內容之少、讓霍海一時間有些懵，因為這時候既沒有中文網址、更沒有搜索引擎網站，也沒有個上網導航，網易、新浪、搜狐、中華網這些還都誕生呢，BBS的網站應該是有的、可霍海卻不記得網址是什麼因為以瞪著屏幕、半天沒能想到該幹什麼，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兒，那就是這個年代也只有電視、廣播電台、報紙和雜誌，才是獲取資訊的主要渠道。

想要登陸雅狐？

霍海只記得『Yahoo』這五個英文字母，前綴有沒有、後綴是什麼他都不清楚，更別說是想要登陸其他的海外網站了！

現在還屬於是互聯網荒漠的年代啊……

霍海突然有些懷念他的網路收藏夾、他的智能手機、他的語音輸入軟體了！

身處於互聯網荒漠的年代，創業的機會那是不動腦子都能想出一大堆來的，但問題是霍海只會上網、不會編程，許多東西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不過他也知道隨著時代的發展、應該還是有很多機會的，還不到著急的時候。

當然了，就算是著急、也沒什麼用。

沒技術、沒資金，難不成還真以為回來了他霍海振臂一呼，就有一大幫未來的互聯網大佬納頭就拜的啊？

嘭！

張念懷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鍵盤托上，整個人就像是皮球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靠！又偷襲！太卑鄙！」

「輕點！輕點啊！砸壞了要賠的！」

吧台那邊小老闆的一嗓子，讓電腦室里笑聲一片，張念懷脖子一縮趕緊又坐了下去，那副吃了癟的樣兒可是讓站在他後面的幾個小孩子樂的不行。

電腦室里不知不覺就滿了，連過道里都站了不少只看不花錢的小孩兒，玩電腦的年紀不大、當看客的年紀則更小，唯一比較好的那就是早上抽煙的人還不多，所以電腦室里雖然沒開排風，空氣也還算是能勉強忍受。

「哎！剛才開局的再開一局啊！別浪費時間，都是錢吶！趕緊的、趕緊的……」

張念懷怒意勃發的高呼，又引來了笑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