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報仇雪恨
被泰山封禪四個字嚇到的玉扶，索性躲了好幾日。
封禪是不能封禪的，至少現在不能，那塊奇石她倒是命人束之高閣，放在宮中的藏寶樓了。
「京中突發大事，老夫見諸位無心學習的模樣，不如來談談時事可好？」
太學中，包老太傅朝下首一望，見孩子們多半神思恍惚，便放下書捲來了這麼一句。
眾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去。
包老太傅負手道：「地龍翻身，對京中百姓影響並不大。反而助於城北一帶貧民喬遷新居，完成陛下的一大民生工程。滄州河水中又啟出一塊祥瑞龍鱗奇石，百姓們紛紛議論，這是上天對陛下德政的詔示。」
說到此處看了華裳一眼，華裳的笑顏中頗有欣喜得意。
包老太傅話鋒一轉，「那麼諸位以為，陛下為何不肯行泰山封禪之事呢？」
這個時事題目果然新奇，不是一般騙小孩的玩意兒，只怕拿去做科舉的題目都使得了。
方才還神思不屬的孩子們立刻思考起來，有人兀自發獃，有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還有人鬧哄哄地提自己的想法。
顧嬌嬌就屬於最後一種。
包老太傅把眼睛一低，打量了顧嬌嬌一眼，「元遲，你來說說看。」
顧嬌嬌在底下說得起勁，一旦被包老太傅叫到名字，他又扭捏起來，半晌不知道怎麼說話。
包老太傅緩聲道：「不必害怕，這是時事，儘管談你的看法，看法並沒有正誤之分。」
顧嬌嬌聞言這才道：「那學生就說了。我覺得啊，一定是陛下認為地龍翻身畢竟是災禍，加上宮裡還有京城中多多少少有死傷和房屋毀壞，所以陛下想把災後事宜先解決了，緩緩再提封禪之事。」
包老太傅難得對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好，說得很好。」
顧嬌嬌驚訝地睜大眼睛，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能得到包老太傅的肯定，興沖沖地坐下來要拉元璋分享興奮的心情。
不想元璋也被包老太傅叫起，「元璋，你以為呢？」
元璋站起來，想了想，「學生以為，元遲說的有道理。另外，自古以來泰山封禪皆是建立奇功偉業的帝王的特權。陛下或有自謙之意，覺得她年紀尚輕不該行此等盛舉。其中大約還有體恤百姓之意，不願勞民傷財過多。」
包老太傅捋著鬍鬚，連著點了好幾下頭，一看就知道對元璋這個答案更加滿意。
華裳笑著回頭看他，悄悄比了個大拇指。
不想這個動作正好被坐在最後一排的歐陽鐵律看見，他忙舉手，包老太傅見狀便點他起來。
「鐵律？你怎麼在這個班裡？」
歐陽騏帶他去包府賠禮道歉過，故而包老太傅對他印象深刻，也知道他是隔壁大孩子班上的。
歐陽鐵律有些扭捏道：「我也想來聽包老太傅講課，所以就找人換了位置。老太傅，學生也想說說對這件事的看法。」
包老太傅無奈地搖搖頭。
以歐陽鐵律的性子，找人換個位置這種事還真不算什麼。不做出點出格的事，倒不像是他了。
看在他一片好學之心的份上，包老太傅也沒責怪他，只道：「好，那你就說說看吧。」
歐陽鐵律道：「我聽我爹說，攝政王一直在負責海軍訓練之事，廣有成效。我心裡想，當年桑夷人假借求學之名來到京城，實則率領艦隊攻我大周沿海城池，將士和百姓死傷無數。這麼大的事情還沒解決，陛下哪有心思登什麼泰山封什麼禪呢？」
此語一處，滿座皆驚。
歐陽鐵律平日總是頑皮大膽，乍一說出這麼正經的話來，倒叫人刮目相看。
他畢竟年長几歲，還記得當年桑夷艦隊入侵之事，座中其他的孩子年紀尚小，比如華裳就是在那一戰後出生的。
連包老太傅都愣了愣，他預先想了幾個答案，元璋和顧嬌嬌的回答都中了，歐陽鐵律的回答卻不在他預想之內。
可他細想想，這個答案很有道理。
他輕輕壓手，示意歐陽鐵律坐下，看到座中孩子們的神情，緩緩解釋起來。
「剛才你們三人的回答，都沒錯，都很好。」
他捋著鬍鬚，漸漸笑起來，「老夫沒有想到，你們小小年紀，對當今的時事竟然也有關注。只不過鐵律方才說的話，倒叫老夫想起陳年舊事。當年桑夷艦隊被擊敗后，賠償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這樁戰事就算徹底解決了。如今鐵律說還沒有解決，你們是怎麼想的？」
華裳想到宮中的傳言，說那場戰役持續了將近一年，甚至到了御駕親征的地步。
為了御駕親征能夠順利，她娘當年差點想把她打掉，不過後來還是拚命留住了她，為此甚至不惜將一頭長發剪去……
她後來詢問考證過，傳言非虛，可她不怪爹娘。
身為帝國公主，能在尚未出生之前就用自己的性命成全江山社稷和將士百姓，那也是她的榮耀。
「賠償就是解決了！」
「沒解決！誰稀罕那點臭銀子？」
孩子們爭論起來，將華裳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包老太傅不說話，只留心觀察孩子們的神態和話語，從中判斷他們對事情的認知和為人處世的態度。
「可是當年索要賠償的是咱們，陛下也同意了的，怎麼能說沒解決呢？」
「賠償歸賠償，血債還沒償呢，憑什麼不能再打他們？這就是沒解決！」
……
「沒解決，當然沒解決！」
與此同時，御書房中，玉扶大袖一揮，「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就想買我大周那麼多將士和百姓的性命么？當年戰事慘烈，以至於到如今還有漁民打漁的時候捕到腹中有人骨的魚！如此血海深仇，絕非銀錢能解決的！」
下首是天雲破、張九闕等大臣，聞言皆有些震驚，原來玉扶是為了這件事才不肯行泰山封禪之舉。
「那陛下的意思是？」
玉扶深吸一口氣，恢復鎮定，「當年戰事過後國庫空虛，朕沒奈何，連加重賦稅的法子都用上了。索要賠償也是為了解燃眉之急，可國書上可有一字一句提過，只要賠償朕就不計前嫌？這個仇朕是一定要報的，否則如何慰我大周將士在天之靈？」
張九闕蹙著眉頭，猶豫道：「陛下，可是當年咱們銀子都收了，如今再……會不會叫人議論我大周氣量狹小？」
「難道忍辱負重就是氣量大了么？」
玉扶不屑地輕哼一聲，「桑夷不義在先，侵襲我大周沿海邊境，屠殺數座城池百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如今要朕為了所謂氣量就忘記這等大仇，英靈如何容得下朕？」
說罷看向天雲破等人，「朕的氣量就這麼大，報仇勢在必行。朕要大周的鐵蹄踏破桑夷，慰我大周將士在天之靈！否則封禪之事，諸位再不必提！」
天雲破眉頭微蹙，先是安撫了張九闕，「太保，陛下當年的國書上，確確實實沒有說過賠償后就不再計較前事。如今大周休養生息有力再戰，報仇雪恨也是理所應當，怎麼能說氣量狹小呢？」
又朝玉扶道：「不過陛下，要對桑夷開戰事關重大，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不必計議了。」
顧述白含笑從殿外走來，「工部新改良的巨艦已經造好，自大周建立以來，在原先桑夷巨艦的基礎上改良了四五次，威力大增。海軍也早已整裝待發，只要朝中一聲令下，即刻便可對桑夷開戰。」
歐陽騏聞言忙上前道：「這回算我一個，我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