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嵩山》第九章(3)
逸之鬆開了她的手:"噯!但願一切都是謠傳吧!其實,大人那裡究竟出了什麼事,我也鬧不明白。這次,我請了幾天的假,要在京城停兩天,等待事情的進展,看能不能做些什麼。至於大表哥和妗子那裡,有關大人的事情,記住我的話:你一個字也別再問了。"說完,獨自沉思著,半晌不說一句話。如茵望望他,忽然,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攫住了她的身心。她微微地打了個寒噤,轉身緊緊地抱住逸之:"逸之!不管發生了什麼塌天的大事,我都不要離開你……可是……舅舅那裡,咱也不太能傷了他老人家的心啊!"逸之望著漸漸幽暗下來的夜天,沉沉地、重重地嘆了口氣……逸之在京城待了兩天。到了八月十三早上,一個令他魂膽俱碎的消息驟然傳來:譚嗣同等六位變法首領,被綁赴菜市口砍頭!逸之手腳發涼地出了門,在路邊小店買了一罈子酒,催馬直往菜市口奔去:他要為譚君送送行!怎奈,菜市口一帶早就被圍得人山人海啦!他根本就無法靠前!當他設法把馬找了個熟悉的客棧安置好之後,提著酒罈,好容易擠到跟前時,眼前早已是一地的血泊和幾段沒頭的軀體了……逸之頓時聲淚俱下起來!他舉起酒罈,"嘩"地一聲在地上磕碎,那滿壇的老酒立馬和那地上殷紅的血混在了一起,一股子濃烈的酒氣和著血腥之氣撲鼻而來。已經被悲痛擠軋得天眩地轉的逸之,腳下一飄,一下子又被擠出了人群。恍恍惚惚之中,他只覺得四處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兵丁捕壯們狐假虎威的喝叫。四處的圍牆上,赫然張貼著搜捕維新黨余犯的露布和畫有康、梁二公頭像的緝拿令。不知怎地,他就走到了法華寺門前。他停下腳步,站在門外猶豫了好一會兒,卻又毅然昂首離去了……回到新軍營,逸之關上房門,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裝,坐在那裡給如茵寫了短短的兩行字。出門找到如松、如樺哥兒倆,托兩人把自己寫給徐大人和如茵的信分別轉交一番。告知二人:自己近段日子和康梁二公的聯繫密切了一些,萬一朝廷捉拿的新黨名單中有自己,恐怕會牽連到大人。故而,他要離開新軍躲一躲。如松一時急得臉都變色了:"逸之!這樣做,不大合適吧?""非常之時,還是暫時離開一下的好。"逸之面無表情地說。如松望著逸之的眼睛道:"逸之,這可不是你的性情!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麼要離開,你畢竟還沒有見到大人的面,也沒有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就這麼急急地離開,是何道理?若這裡面有什麼咱們不清楚的是非隱情,豈不叫他老人家傷心斷腸么?"如樺問道:"你說走就走,三妹怎麼辦?"逸之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個……暫先拜託兩位兄長代為關照罷。"如松怒氣沖沖地說:"你說得倒輕巧?我們能代你關照么?難道,你想把她一個人扔在京城,獨自一去了之?你,你這個人,也太無情無義啦!"逸之嘆了口氣:"不瞞二位弟兄,康梁二公如今生死不明,我得儘快找到他們。"如松冷笑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知道你是康梁的忠實信徒,卻不知他們在你眼中比對你有知遇之恩的大人還重要!"逸之道:"太后突變,譚公等六人被殺,我懷疑是從大人那裡泄露出來的。"如樺道:"逸之兄,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確確實實地拿出證據,此事果然系我大人為貪圖榮華富貴而首鼠兩端、出賣朋友和主子,我也會毅然而去的。可是,眼下我們還沒有見到徐大人和大人本人,是非曲直尚難料定!而且,此事也不可排除有小人加害他的可能。我們何必一定要立馬三刻地就背他而去?何必急於向世人表白我們的清白和高潔呢?若是將來事實一旦有了出入,我們自己斷了自己的前程、無緣再見大人倒是事小;傷了他老人家的心,成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可是做人的大事啊!"逸之道:"可是……你們能解釋么?若不是大自己說出,譚大人夜訪法華寺之事,他人又怎會得知的如此明白?袁大人本系此次事件的重要當事人之一,為何朝廷下令捕拿的人中,偏偏沒有他的名字?"如松道:"你能單單據此而斷么?再說,大人府中人多嘴雜,下人口中不慎傳出、府中藏有小人姦細的可能都不是沒有可能的。再說,此等驚天動地之事,干係重大,大人肯定會與眾幕僚們在一起商議的。這中間,你又敢保定不會有人泄露機密?還有,憑舅舅一向謹慎的為人,譚兄夜訪大人,並與之密謀之事,本身就說明他與新黨關係絕非一般。這般大事,憑他之智慧和歷練,若說他為了榮華富貴,根本不顧及天下萬民之唾罵,主動跑去告密,我覺得,於情於理,根本就說不通!"若說大人眼下還沒有朝廷緝拿的諭旨,譚君那句'去留肝膽兩崑崙'和'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正是兩句無法破譯的謎呢!你有沒有想過:六位新黨被拿之後,根本就未經審理,便被拉出去斬首!這件事本身不就是很奇怪、很異常、很不符合大清朝廷的律條的事么?而且,這裡面難道就沒有什麼咱們這些局外人根本無法得知的緣故么?"如樺道:"逸之,別的不說,你這樣不辭而別的行止,也太草率了罷!你就不能等大人或是徐大人回來時,當面向他辭行么?那時,也許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