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懷念有限悲傷》111
把芳華抱上輪椅,她穿一件泡泡袖的白色袍子,長袖,裙擺一直到腳踝,腦袋上扣一頂鑲緞帶的米色草帽,很寬的帽檐。黃昏的郊外,空氣清新。微風如薰,天高雲淡。都是自然界最尋常的景緻,但因為心境的緣故,我們一時竟然都沒有話。開始的時候,胡高推著輪椅,他穿一件青田色短袖純棉T恤,一定加了萊卡,綳在身上,顯出男性的線條,配一條水洗布的休閑褲,腳上是一雙麻色涼鞋,他推著芳華在前面走,我和丁蔓跟著後面,傻傻的。丁蔓忽然變成一個安靜的女孩子,比仲夏夜的風還要安靜。我有點可憐她。所以,我就走過去,換了胡高下來,我推著芳華的速度比胡高快多了,很快胡高和丁蔓就被甩在後面,像兩隻慢慢爬的螞蟻。芳華先說的話,她聲音很細,語調很輕柔。她說:「我們現在可以表演『血染的風采』了。」一句話,說得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我想起大學的時候,有一次看演出,一男一女站在台上唱「血染的風采」,芳華跟我說:「這樣唱,不感人。應該推一個輪椅到檯子上。」「如果我倒下,再不能起來,你是否還會永久的期待?」芳華自顧自地唱了一句,然後說:「該你唱了」我心裡酸酸的。我說:「我忘了。」「你該唱——『如果是這樣,我不會悲哀』。」芳華的聲音裡帶點哭音,我懷疑她流淚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好好的,不把自己弄哭了,是不行的。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會受不了的。所以我打算換換氣氛。「我們單位有個男的,好容易娶了一個老婆,按他們那兒的規矩,結婚三天,新娘子要回娘家,這叫回門子。這個男的一個人呆著沒事,就上街閑逛,逛著逛著就有人叫他『大格』,他一看是一隻『雞』,一琢磨老婆也不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把『雞』帶回家了,結果這對野鴛鴦正搞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新媳婦拿鑰匙開門進來了,原先預備給老公一個驚喜,結果老公給她一個驚訝!」「無恥!」芳華「呸」了一聲:「結婚才三天,太不要臉了。」「呵呵」,我乾笑起來。「你笑什麼?」「這事兒我給好多人講過,我發現凡是女的聽了這個事都說『無恥』『不要臉』。」「那男的呢?男的怎麼說?」「男的都說『傻逼』,『哪能帶回家呀』!」芳華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她對我說:「在辦公室也成啊,不過應該插上門,別以為下班了就肯定沒人來。」我假裝沒有聽懂。我知道那件事情對她的傷害。溫秀玉那時候在賣保險,她在下班後到了我辦公室,她說要跟我談談買保險的事情,關於那件事情,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能說什麼呢?要我說有什麼教訓,我只能說我沒有經驗,我應該事先把門插上,這樣就不會讓朱芳華撞見了。我太粗心了,可是我怎麼能想到朱芳華就在那天下午查出了懷孕?在那天之前,我們吵了架,她把我轟出來,說要離婚,要分手,反正她每次都搞得特別誇張,我已經忘記那次吵架的原因,因為那段時間我們總在吵架。我只記得當時心情極其鬱悶,正好溫秀玉來找我,就是這麼回事。在我印象中,每次我和芳華吵架,都是我找她承認錯誤,請求原諒,她從來不找我,我怎麼可能想到,她居然會跑到我的辦公室來?她原本是要告訴我懷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