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她回以一笑,掛著披帛的手臂撐在桌上,以指背拖住側臉,開口問道:「你多大了?」
葉適依言回話:「十九。」
姜灼華上下打量一番,不由道:「你看著倒比實際年齡成熟些。」
葉適笑笑,回道:「小姐亦是具有同齡人所不具備的風采。」
姜灼華聞言一笑,露出一排皓齒,將目光轉向窗外。他說的倒是含蓄,怕是實際想說的是,比旁的十六七的青蔥少女更有風情。
葉適微微蹙眉,女子笑不露齒,要笑也會以袖遮唇,這姜小姐,怎會這般……沒規矩?
她將目光轉回來:「聽你說話沒有外地口音,是京城人士嗎?家住何處?」
葉適聞言,微微垂眸,雖長在外地,可自小身邊都是京城裡出來的人,肯定沒有外地口音,念及此,葉適回道:「是京城人士,後來家中出事,在外地呆過幾年,想來鄉音未改,如今棲身清音坊,無家,亦無親人。」
姜灼華「哦」了一聲:「原來你也沒有父母在身旁,我也沒有,不過我運氣比你好些,我還有哥哥和別的親戚。以後,你就將姜府當做自己家,不必拘束。」
葉適:「……」拿姜府當做家?這小姐豈非異想天開?從未聽說有哪個樂師在一戶人家呆到老的,更何況是他。
見他不說話,姜灼華不由失笑,也是,人家才剛來,哪哪兒都不熟悉,她說這話,操之過急了。正欲再找些話題來聊,卻見桂榮帶著姜府園丁,以及一名端著茶盞的婢女走上樓來。
桂榮行至姜灼華身邊,那位端茶的婢女,將茶盞放在她和葉適面前便行禮退下了。
桂榮則對姜灼華道:「小姐,張師傅擬好了院中牡丹的品類名目,請您看看,哪裡還需要添改。」
說著,張師傅遞上清單,姜灼華接過,對葉適道:「你先喝口茶。」
葉適點點頭,但是面前的茶盞,他一眼未看。
姜灼華細細看了清單,這才指著其中一項,對張師傅說道:「這豆綠就去了吧,不要。」
張師傅聞言愣了愣,但凡種牡丹的,誰不養豆綠?
豆綠一品,是牡丹中極貴重的品類,奇就奇在它開花后是淺綠色,相當獨特。
正因如此,即便不好牡丹的人,偶爾也會種上幾株豆綠,拿來在文人雅士面前裝點主人家的品味,最合適不過。
念及此,張師傅不解的確定道:「小姐,豆綠極為珍貴,你為何不要呢?」
姜灼華默默翻了個白眼,這要是以前,這等品種,她委實也會稱嘆一聲奇,但是換做現在……
她轉頭對張師傅說道:「咱們實際點兒好不好?豆綠雖名貴,可開花了看著跟切開的包心菜似的,好看嗎?」
話音落,張師傅登時一臉苦相,極品豆綠,居然叫小姐比喻成切開的包心菜,暴殄天物啊!
葉適聞言,忍住了自己想笑的衝動,心下卻不由嘲笑,這姜小姐怕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能這般比喻豆綠,倒是個妙人兒。
姜灼華自是不知道,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已經給剛買回的這位男寵公子,分別留下了不講尊卑,沒規矩,沒文化的印象。
她只接著跟張師傅說話:「咱們就挑好看的種,你瞧,魏紫、姚黃、二喬、酒醉楊妃、青龍卧墨池這些品類不是更好嗎?尤其二喬,一花兼紅粉兩色,既好看又少見,不比豆綠差啊。何必非得拿那豆綠裝點門面?」
小姐都這般說了,張師傅還能說個不字嗎?先是把一院的蘭草給掘了,這會兒又將豆綠編排一番,小姐這品味,怎麼越活越俗氣了呢?
張師傅只得道一聲是,然後將清單接回來,正欲離去,姜灼華又跟著囑咐道:「記得往土裡多施點兒肥,到時候把牡丹種密一點兒,別開花后稀稀拉拉的。」
張師傅聞言更是糟心,牡丹本就艷麗,種密了,那豈不是艷麗娘給艷麗開門——艷麗到家了嗎?
想著,張師傅暗自嘆了口氣,悄么聲兒的走了。
葉適看了一眼窗外,但見樓下院里所有的土都被翻了起來,腦海中不由想象了下,滿院子濃郁且艷麗牡丹的情形,宛如當年住在鄉下,隔壁大嬸夏天曬在院兒里被單兒,一時只覺窒息。
葉適唇角抽搐兩下,收回目光,落在對面那張媚氣流轉的臉上。這小姐的品味,著實堪憂,不由試探著問道:「敢問小姐,這院里……從前種的是什麼?」
姜灼華未覺其他,隨口回道:「蘭草。」說著,自己端了茶來喝。
葉適愣了下,這小姐的品味,能看上蘭草?不由又問:「種蘭草,怕是令兄授意的吧?」
這話問的奇怪,姜灼華不解的抬眼看向他:「不是啊,我自己種的。」
葉適又愣了下,居然是她自己種的?以她方才嫌棄豆綠那態度,委實無法想象居然還會喜歡蘭草!不由笑道:「真看不出來,姜小姐的喜好,竟如此千變萬化。」
這回姜灼華聽懂了,他怕是覺得奇怪,如此艷俗的她,怎麼會喜歡蘭草?唇邊漫過一絲自嘲的笑意:「蘭草乃花中君子,韓愈的《幽蘭操》里,我記得有一句『君子之守,君子之傷』,可見,君子都沒什麼好下場。」
話音落,葉適心裡又泛起不解,姜小姐居然通詩詞?不大可能吧,以她方才的表現,不像是通詩詞的,興許就是剛好從哪裡聽來這麼一句。
但是姜灼華這句話,他同意,君子確實沒什麼好下場。他的父親要做君子,做明君,寬厚對待弟弟,可是最後,卻被親弟奪走皇位。好在,他不是什麼君子。
正在這時,樓梯間,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像是有不少人一起走了上來。
葉適眸色一寒,目光轉向樓梯口,手在桌下悄無聲息的撩起了衣擺,以便隨時拔匕首。
若是出事,只好先將姜小姐挾持!
姜灼華看起來似乎是在看聘禮禮單,可是她兩眼發直,眸光沒有聚點,任誰都瞧得出來,姜大小姐,怕是跑神了。
陪著宋照和,一同前來的奶娘方嬤嬤,方才笑盈盈的對姜灼華說了句「請您過目」后遞上的禮單,可眼下方嬤嬤臉上的肌肉都已笑得發僵抽搐,姜灼華還不見回應。
方嬤嬤瞥了一眼自家公子,公子正襟危坐,明面上笑意得體,只是手中摺扇已經合起來在掌心中輕輕叩打,可見心裡已有些不耐煩。
方嬤嬤無奈,只得再度上前,在姜灼華身側微微俯身,笑著提醒道:「這是宋家聘禮的禮單,還請小姐過目。」
姜灼華依舊沒反應,方嬤嬤提高了音量:「姜小姐請您過目!」
「啊!」姜灼華回過神來,似是被驚著般看了方嬤嬤一眼,隨即放下支著太陽穴的右手,換了個坐姿,方才出神太久,後背有些發酸。
她將身子往後挪挪,直接靠在椅背上,鳳眸里的波光在不遠處的宋照和面上掃了一圈,目光轉而落在正廳內滿地的禮箱上。
黑漆的大木箱子,上面是用紅絲綢扎挽起來的大紅花,一派的富貴喜慶。可此時此刻,這些東西落在姜灼華眼裡,分明就是那千斤重的石頭,將她一個勁兒的往坑裡砸呢。
念及此,姜灼華收回目光,一個沒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造孽啊!
重生也不重生的早一點,偏生重生在她十六歲那年,且還是上輩子頭一個丈夫——宋照和,前來送聘禮的時候。
哎!
說來慚愧,姜灼華上輩子,嫁了四回。多年來,憑一己之力,承包了京城男女老少茶餘飯後的所有笑話,委實不易!
當初她嫁的頭一個,正是眼下坐在廳里,前來送聘的宋照和。
姜灼華又瞥了他一眼,一身雲錦鴨卵青直裾,熨得連一條褶子都覓不見,那把正在他掌心輕輕扣動的玉骨摺扇上,亦是巧妙的系著一枚東海黑珍珠吊墜,與那玉骨顏色反差相配,再兼那副與年紀不相符合的得體笑臉,從頭到腳大喇喇的寫著兩個字——講究!
收回目光時,姜灼華心頭不由感慨:他娘的,當初就是這幅人五人六的模樣,障了她的眼,迷了她的心。
她記得前世嫂子跟她說過,做生意的人,最看重開張的生意,如果開張生意來的是個胡攪蠻纏的客人,那麼這一整天,絕對都是胡攪蠻纏的人,如果開張生意是個掏錢痛快的,那麼餘下的一整天,基本上都是類似的客人。
所以,姜灼華一直覺得,自己前世情路坎坷,諸多不順,大多是因為這宋照和沒開好張,但凡當初他不要做的那麼難堪,她後來的境遇約莫能好些。
現如今的宋照和,不過十七,臉上卻總是掛著個抿著唇的笑意,且他聽別人說話時,總是直視對方的雙眼,不時的緩緩眨動一下眼皮子,再點點頭,儀態舉止,顯得十分老練。
他這做派,讓現在的姜灼華來評價,那妥妥就是能裝啊,奈何當初年紀小,看不透這實際是一副狗皮膏藥,只覺得他成熟穩重。
哎,眼瞎啊。
想當初成親后,她每日都會早早起來,為宋照和熨好當天要穿的衣服,每日的早飯,更是精心為他準備將養脾胃的飯菜,每晚他當差回來后,用艾草煮熱水給他泡腳解乏。
他娘親身子不好,她剛嫁過去就擔起了府里所有事務,即便從前在姜府里她是個什麼都不用管的大小姐,亦將他母親和宋府照看的妥妥噹噹。不會的,為了他逼自己學,不能忍受的,為了他逼自己忍受。
可是結果如何?所以,當初她不僅瞎,還過於單純……不對,說好聽了是單純,說難聽了,就是蠢!
現在回頭想想,後來她受的所有傷痛,大抵都是為曾經的單純付出的代價!
姜灼華心內腹誹一陣兒,這才犯起了愁。
這宋照和自是萬萬嫁不得,可麻煩就麻煩在,他是太子的表弟。
而這個時候,哥哥姜灼風正在努力和太子弄好關係,雖然這太子後來也沒做成皇帝,皇位被一個叫葉適的先帝遺孤給截了胡,但是眼下哥哥並不知道此事,若是她貿然與宋照和解除婚約,哥哥那邊怕是會很傷心為難。
她之所以會重生,就是在三天前那個晚上,新帝葉適繼位,而她哥哥作為當初太子的黨羽,眼瞅著是性命不保。在葉適下令前,她和哥哥萬分神傷的一起去了府內清風攬月樓的屋頂上喝酒。
喝醉后也不知怎地,腳下一滑,摔下了樓,再度睜眼時,就是三天前,她已經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印象里,當時哥哥撲上前來救她,也不知哥哥後來有沒有跟她一起摔下樓。
反正不管怎麼說,老天又給了他們兄妹一次機會,姜灼華自是不能再嫁宋照和,哥哥也自是不能再依附那個沒龍命的太子。
前世,姜灼華一心想找個對自己好的人,白首不相離,和和美美的生活;而姜灼風,一心想讓姜家再度繁榮,能成為寶貝妹妹最強的後盾。
可惜老天都不從他們所願,姜灼華一生顛沛流離,姜灼風一生的努力隨著葉適登基盡皆化為泡影。
現如今,姜灼華也算是看開了,什麼白首不相離,什麼一心只愛一人,什麼相夫教子琴瑟和鳴,都是放屁。
還有什麼姜家的繁榮也都是扯淡,這一世,只要能和哥哥靠著外祖母懷瑜翁主的餘蔭把日子過舒坦,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是,要怎麼說服哥哥放棄朝堂之事呢?
姜灼華滿腦子都在煩心人生大事,自是顧不上宋照和,他早在一旁等的不耐煩了。
宋照和換了個坐姿,眉心微蹙,神色間似有不解。
前些日子來姜府提親時,姜灼華看見他,明明是羞得小臉煞紅,乖巧的像只溫順的貓,讓他心裡極是滿足。怎麼今日會對他這般淡漠?眼睛從他臉上掃過,跟看陌生人無半分區別,且還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