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兄弟連(一)
學校組織學生到前線慰問演出,我們坐著大車拉著道具,走在雨裂里。雨裂是上百年雨水把高大的黃土山,沖雕成縱橫交錯、奇形怪狀的溝壑,有的像把利劍,有的像牧童橫卧,有的像凶神惡煞。這些被雨水劈開的裂縫寬窄不一,溝溝相通。陡峭的深溝有數丈高,溝寬兩輛大車可并行。兩個人隔著雨裂要相聚,別看近在咫尺,也要走十幾里路才能碰到一起。坐在大車上只能望著一線藍天,周圍全是陡峭的絕壁。雨裂千姿百態,雄偉壯觀,是大自然經過上百年上千年雕鑿出來的作品。我們還沒有到前線,國民黨93軍在飛機配合下,已經開始向解放區——哈達進攻。敵強我弱,部隊被迫戰略轉移,我們也跟著部隊大踏步的「戰略」後退。我們22個不同年級的男女同學,集體參了軍,脫下學生服換上棉軍裝。軍裝是深灰色的,雖然布紋粗糙,但穿上新軍裝特別高興。團里的管理員找了一套最小號的棉軍裝給我,可穿上還是又肥又大,棉上衣過膝蓋,棉褲拖著地。團長看我穿著又肥又大的棉衣實在不合體,笑著對管理員說:「找老鄉給小蘇改一改。」管理員為難地說:「現在改來不及啦。」團長便讓女分隊長茵菏老大姐,把袖子和褲腿捲起來用針線縫上。高高捲起來的袖子,像兩個白套袖,肥大的棉上衣像披在身上的斗篷,我拖著高卷的白褲腿走在部隊的行列里。文工團團長是個和藹可親的人,總是對我笑嘻嘻的,他雖然是我見到的部隊里最高的官,但我沒有懼怕的感覺,反倒感到親切。團長為了「照顧」我們新參軍的,把我們分散在各個分隊里,由分隊長領導我們。入冬后,國民黨繼續進攻,我們跟著部隊日夜急行軍後撤。天氣特別寒冷,風卷著雪在荒原上呼嘯,刮在臉上像刀子割。棉衣被寒風吹透了,上面掛著一層白霜,眉毛上凝結著冰凌,全身凍得顫抖。在大風雪中沒有宿營地,無休止地走……我們新參軍的同學,困得在行軍路上睡著了,有的同學掉在溝里,有的同學邊走邊睡離開隊列,被人又拉回來。疲憊和飢餓,寒冷與睏倦,已經超出我們所能承受的極限。我在一次夜行軍里,因睡著了兩次掉進壕溝,有一次撞在前面人的槍上,把鼻子撞出了血我也沒有醒。在夜行軍中,領導為了照顧我們,從政治部拉來幾匹馬,讓女同學和我們年齡小的騎。我沒有騎過馬,看著又高又大的馬心裡害怕,怕馬尥蹶子把我摔下來。高頭大馬我上不去,團長和兩個老同志把我連抬帶推地扶上了馬。我騎上馬很緊張,手不知抓什麼地方。牽馬的飼養員一再對我說:「別睡著了,睡著了摔下來。」我更害怕了。在馬上雖然能歇歇邁不動步的雙腿,可馬上更冷,凍得我全身顫抖。我想起了家裡的溫暖,想我的媽媽,在家暖暖的多好,何必受這個罪?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和剛穿上軍裝的心情,完全不同了,那種穿上軍裝的興奮情緒,再也沒有了。累得我像灘泥似的沒有支撐力,我忍受不了啦,在馬上哭著哭著睡著了。牽馬的飼養員不斷推醒我,怕我從馬上摔下來。黑蒙蒙的天,飄著雪花。夜行軍一個接一個,離家越來越遠啦。同學們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都想家了。在行軍的路上,有3個高年級同學,在當地老鄉的「幫助」下逃跑了。有一天上午,緊急集合,把我們同學們集中在場院里,軍區政治部主任和保衛部長來看望同學們。主任講了不少革命道理,為什麼要革命,要參軍。講完話后,保衛部長叫我們其中一個同學的名字:「何千。」何千舉起手:「到。」「你跟我走。」何千是比我高兩年級的同學,他被保衛部抓起來了。他一被抓,把我們的同學全鎮住了。還聽說抓了個老鄉,因為老鄉「同情」何千,要幫助他逃跑。何千同學一直關押在警衛營,在行軍途中我還常常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