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爸爸再也不會走了

晚風微涼，月光如醉。

我安靜的依偎在沈亦霆的懷裡，閉著眼睛，大腦一片空白，惟有不停跳動的心臟在向我訴說著這個男人剛才的宣言。

他吻了我的額頭，吻了我的眼睛，吻了我的臉，最後是我的唇。

我感受到他唇間的酒香，還有他帶著那一絲絲涼意，都是無比勾人的沉醉。

「去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就來。」他低聲道。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卻是戀戀不捨舔了一下還染著他的氣息的嘴唇，最終轉身離去。

……

回到二樓，我發現海棠的房間還透露出暖黃色的光線，便走過去看看她睡沒睡。

透過門縫，我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公主床上，抱著一隻泰迪熊玩偶，正眨著眼睛問婧文：「那他明天還會來嗎？」

婧文笑笑，告訴她：「會來。」

「可是他走了很久，這次不會走嗎？」海棠又問。

婧文又要張嘴說什麼，我卻是先一步推開了房門，說：「海棠，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她聽到我這麼問她，身子向被子里縮了縮，手卻抱緊了那隻小熊。

我又看向婧文，笑道：「今天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我來哄海棠睡覺。」

婧文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海棠，然後沖我點點頭，說：「您也早休息，明天你們兩個一個上學，一個上班呢。」

說完這些，婧文就離開了房間，並且順手關上了門。

我走到海棠的床邊，彎腰吻了一下她的小臉兒，然後坐在了床邊，指著小熊問她：「這麼可愛的小熊，是誰送給海棠的呀？」

海棠嘟了嘟嘴，沒有言語，然後就掀開被子跑下了床，從角落裡拖出來了一隻大熊，可能足足得有一米八了。

「媽媽，這只是你的。」海棠抱著熊頭說。

我愣了一下，隨後想起了剛才沈亦霆在門口和我說的話，他說讓我問海棠就知道了，原來是他送了兩隻熊給我們。

他的幼稚可真的是……可愛。

我不覺莞爾一笑。

向海棠招招手，她就把那隻大熊又拖回了角落，還衝著它說了句俏皮話：「熊熊乖，我要和媽媽說話，等會兒再陪你。」

說完這話，她就又光著腳丫向我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在了我的身上。

我笑笑，伸手把她抱起來放在了腿上，揉了揉她的小腳丫，說：「天氣涼，不可以光著腳亂跑。」

海棠吐了下舌頭，抱著我的脖子親了我一口。

這丫頭慣會用這一套。

把她抱在懷裡，我不自覺的變得像她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身子輕輕搖擺了起來，可抬眼間，我又看到了那隻大熊，便自然的問海棠：「寶貝，你喜歡這兩隻熊嗎？」

海棠誠實的點點頭。

我笑了笑，又問：「可是家裡有很多小熊了，和這兩隻也很相似啊。」

海棠一聽，就扭著頭看了看那隻大的，又看了看身邊的這隻小的，沒有說話。

我大概知道這孩子的心思，她向來是喜歡歸喜歡，卻不會任性，所以這兩隻熊對她而言，更重要的是沈亦霆送給她的，意義到底是不同的。

拍拍她的小屁股，我又說：「海棠，媽媽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的告訴媽媽。」

「嗯。」她點點頭，「海棠是好孩子，不會騙媽媽的。」

「真乖。」我笑著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便問：「你告訴媽媽，你是真的討厭爸爸嗎？」

海棠一愣，兩隻小手握成了拳狀。

她看起來還是有些抵觸這個問題的，可是沈亦霆已經回來了，她不可能一直逃避自己的親生父親，再者，今天這一天的相處，我覺得她從心底還是想靠近沈亦霆的。

「海棠，你有什麼話都會告訴媽媽的。」我繼續引導她把心裡話說出來，「我們是最親的人，不能有秘密的。」

她撇了下嘴，小臉兒頓時變得有些委屈，晶瑩的淚花也含在了眼裡，她說：「媽媽總是哭，都是因為他。所以，海棠不喜歡他。」

她這話實實在在的戳了我的心窩子，也讓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我們母女之間的這份深情。

這三年，我所有的付出都不是白費的，上天給了我一個這麼貼心又溫暖的女兒，她就是我的天使。

抱緊了她小小的身子，我笑著說：「傻丫頭，你怎麼因為這樣就不喜歡爸爸了呢？沒有他，就不會有你。」

「可是我沒見過他，我只有媽媽。」海棠說。

「那你現在見到了，他就是你的爸爸。」我繼續道。

海棠聽后，又是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稍稍推開了她一些，就見她小臉兒皺巴巴的，很是不開心的樣子。

我掐了掐她的臉蛋兒，跟她說：「海棠，媽媽之所以因為爸爸哭，那是因為媽媽太想念爸爸了。這就和你上幼兒園時，一想起媽媽就會哭是一樣的。都是因為想念。」

海棠一聽這話，眼前一亮，仰著頭又問我：「那他也想我們嗎？他也會哭嗎？」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說：「爸爸不會哭，他只會不停向我們這邊走來，努力回到我們身邊，你看啊，他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那他還會走嗎？」海棠連忙問我。

我又一次抱住了她，問：「那你先告訴媽媽，你心裡是不是也是很想爸爸，很想他回來的？你並不討厭他，對不對？」

海棠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把腦袋扎進了我的懷裡，重重的點了下頭。

我的眼淚一下子笑了出來，心頭出現了一種苦盡甘來的滋味，而這份「甘」不僅僅是由我品嘗的，還有我的女兒。

我們母女就這樣依偎在一起很久，久到海棠在我懷裡迷迷糊糊的睡去。

就在我把她放回床上的時候，她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指，閉著眼睛，糯著聲音說：「我要抱著小熊……我可不可以抱著小熊？」

我把沈亦霆買來的那隻熊放到了她的懷裡，俯身輕吻了她的眉心，輕聲道：「寶貝，你當然可以。」

……

深夜談心的結果，就是導致了海棠早上起不來。

我和婧文用了好多種的辦法叫她起床，她都是嘟著嘴不依，弄得我最後只好也不管她的意願，先把衣服給她穿上再說。

緊趕慢趕，我和海棠還是比平時出門的時間晚了將近二十分鐘。

院子里，沈亦霆正在等著我們母女。

他見海棠有氣無力的趴在我身上，便馬上問我：「不舒服了嗎？」

我搖了搖頭，接過婧文遞給我的小熊袋子，又自然的給了沈亦霆，說：「不是的，就是昨晚睡得晚了，正犯困呢。」

沈亦霆一聽，嘴角揚起了一抹十分溫柔的笑容，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海棠的腦袋。

當時，海棠還處於半睡的狀態，壓根兒不知道是沈亦霆在摸她的腦袋，還舒服的往我懷裡蹭了蹭。

「來，車子就在外面，我們先去幼兒園。」沈亦霆說。

我點點頭，心想著再不快點兒，鐵定就要遲到了。

上了車子以後，我和海棠坐在後面，她就像只樹袋熊似的纏著我不放，還總砸吧著小嘴兒，說要喝奶奶。

我從小熊袋子里給她掏出了婧文準備好的奶瓶，試了下溫度，覺得正正好好，就塞進了她的嘴裡。

別看她還在睡，可是小手卻進抓著奶瓶不放。

「光喝奶夠嗎？」在前面開車的沈亦霆問道。

我又看了眼時間，然後說：「袋子里還有給她準備小點心，幼兒園那邊也會有食物，等她自己睡醒了，自己就會吃的。」

沈亦霆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海棠才繼續專心開車。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車子已經開到了幼兒園所在的那條街上。

周一的清晨總是最繁忙的，小小的街道多得是送孩子上學的家長，一時間倒有些水泄不通了。

「我就從這裡下車吧，沒有幾步路了。」我看了一眼前方的路況，說道。

沈亦霆「嗯」了一聲，卻是沒有解開車鎖，而是打轉方向盤，把車子停在了路邊上。

「停在這裡可以嗎？」我問。

「沒事。」沈亦霆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就率先下車過來給我們母女開門。

他很自然的伸出手要接過海棠，我猶疑了那麼一下，因為害怕一會兒海棠醒過來時，發現抱著她的不是我，會鬧脾氣。

可轉而，我又想起了這孩子昨晚和我吐露的心聲，不免又覺得自己真的是多慮了。

眼前的人是她的爸爸，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把海棠交給了沈亦霆，我轉身拿過來海棠的小書包，還有小熊袋子，就下了車。

路上，有不少家長都在看我們。

這玲江鎮不大，街坊鄰里的，有很多本就是有著遠親關係的親戚，對於我這個三年前突然到訪的女人都很是關注，更何況，我還一個人生了一個孩子。

有些難聽的話，我也不是沒聽過；也有一些同情，我不是沒見過，只不過人生本就是如此，看淡了，也就無所謂了。

就像他們此刻都在猜測沈亦霆是誰，我又是不是找了一個新男人，於我而言，不過都是旁人的話而已。

我這麼想著，也就不知不覺的抬起了頭，恰巧這時沈亦霆握住了我的手。

心頭一暖。

只見他一隻手牽著我，一隻手牢牢抱住了海棠，在這紛紛擾擾的目光中給了我最大的堅定。

步行了四五分鐘，我們走到了幼兒園的門口。

老師們都在門口迎接孩子們入園，這裡自然也包括海棠的老師，她看見沈亦霆的時候微微一愣。

我沖她點了下頭，然後就走到海棠身邊，說：「醒醒啦，小懶豬，我們到幼兒園了。」

海棠蹬了蹬腿，把臉扭了過去，同時，抱著沈亦霆的手緊了幾分，還是不肯醒。

我搖搖頭，又跟著她轉了過去，說：「你忘了你昨天畫的畫了？不是要給老師看嗎？你再不醒，老師可就看不到了。」

一提這個，這丫頭可是掙了睜眼。

這時候的海棠，小臉兒粉嘟嘟的，大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揉著眼睛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簡直看的人心都化了。

「媽媽。」她癟著嘴喊了我一聲，估計還是想繼續睡。

我上前捧住了她的臉，哄道：「海棠乖，我們該上學了，你看小朋友們都進去了。」

海棠又揉了揉眼睛，這一次沖我乖巧的點了下頭。

「寶貝，真乖！」我照著她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又看向沈亦霆，說：「好了，把海棠放下來吧，老師會帶她進去的。」

沈亦霆聽了我的話，卻沒有撒手，跟我說：「她想睡就睡好了，我帶她回去。」

我眉頭一皺，心想這叫什麼話？上學還能說不上就不上嗎？

剛要說他，海棠卻是渾身一抖，頓時醒了盹兒，瞪大眼睛看向了沈亦霆。

沈亦霆見她這幅樣子，嘴角當即揚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對海棠說：「帶你回去接著睡，好不好？」

海棠愣愣的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以為自己在做夢。

「海棠媽媽，早啊。」說話的人是海棠的班主任，劉老師，「海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連忙解釋說：「謝謝劉老師關心，海棠是昨天睡得晚了些，所以沒有什麼精神。」

劉老師點點頭，然後看向了沈亦霆，問：「恕我冒昧，請問這位是……」

「他是、他……」

「我是海棠的爸爸，也是沈顏的丈夫。」沈亦霆再自然不過的說。

劉老師頓時一驚，半天沒說出話來，因為在他們的眼裡，都以為我不過是個可憐的寡婦而已，海棠也是個沒爸爸的孩子。

不過，劉老師的反應倒是可以暫且放到一邊，最重要的還是海棠的反應。

我看見這孩子皺了下眉頭，接著就沒有表情了，倒讓我完全看不出來她為著沈亦霆的這句話是怎麼想的。

難道面無表情這一點，也會遺傳嗎？

劉老師乾笑了兩聲，頗為尷尬的說了句快到時間了，就落荒而逃，那模樣倒像是撞見了什麼驚天新聞一樣。

我想著有機會再和她說清楚吧，眼下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來，海棠。」我說著，就把海棠的小書包拿了出來，「聽話，我們去上學了。」

海棠偷瞄了一眼沈亦霆，然後點了點頭。

等我給她背好書包，又把平時要說的話囑咐一遍以後，海棠忽然「啊」一聲，指著自己的胸口，說：「媽媽，我的小兔子不見了！小兔子呢！」

她一下子就著急了。

這小兔子胸針是韓奶奶在她上幼兒園之前親自給她做的，一針一線，沒有用過我和婧文一下。

小兔子裡面有個小拉鎖，裡面放著我和婧文的聯繫電話，為的就是如果有一天海棠走丟了，有好心人可以幫助海棠。

我見她急的不行，心下也跟著著急了，把她的書包和小袋子通通翻開也沒有找到，可我明明記得給她拿出來了啊。

「是不是落在車裡了？」沈亦霆問。

我一怔，回想著好像之前確實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掉落過。

「我回去找。」沈亦霆說。

「算了，還是我去吧，我想我知道掉在了哪裡。」說完，我就找沈亦霆要來了車鑰匙，然後一路小跑的奔向了車子。

果然，小兔子就卡在了車座的縫隙那裡。

前前後後又是十分鐘過去了，等我再折回幼兒園時，大門口那裡只站了這一大一小。

我加快速度跑過去，剛要說小兔子找到了，就見海棠伸手拽了拽沈亦霆的褲子，他感知到以後，就立刻蹲了下來。

「怎麼了？」

「……」

「有什麼話，你都可以和我說。」

「……」

「海棠。」

「你為什麼離開我們那麼久？」

「因為我想一直陪著你和媽媽，所以我要去把一些障礙解決掉。」

「……」

「你不明白不要緊，但是我想你知道，你和媽媽一直都在我心裡最重要的位置。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儘早回到你們身邊。」

「那你還會離開嗎？離開我和媽媽。」

「不會了。」

「真的嗎？韓奶奶說撒謊會尿床的。」

「是真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

「你不可以騙我。」

「絕對不騙你。」

「我……你……你真的不會走了？就是那種一走走好久，也不來看看我，也不陪我過生日……還有……」

「海棠。」

「嗯？」

「爸爸再也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