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最後的晚餐
如果說再狡猾的狐狸都鬥不過好獵人的話,那麼不管是人是鬼,都躲不開沈亦霆抓捕,他的頭腦比狐狸可要狡猾,而他的手段比獵人要狠辣百倍。
當我親耳聽到沈亦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一種把什麼都招了的衝動,因為在他面前我偽裝不下去,那感覺就好像是在自尋死路,自掘墳墓。
他如此強勢的說出「好就是霸佔」,這裡到底有沒有什麼暗示呢?
我感覺自己就快要被他逼瘋了!他的一個眼誰,一個笑容總是會讓我惴惴不安,更讓我心慌不已。
「晚之的手藝真是不錯啊!」
楊先生的一句話打破了我和沈亦霆之間的對視。
「這點心真是香甜可口,還有沒有?我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走一些。」楊先生這話說的俏皮,就像個大孩子似的。
我趕緊笑笑,可不敢搶了這公館里傭人們的功勞,便辯解著:「楊先生,我就是幫幫忙而已,這好吃的點心是公館里專門負責做點心的師傅做的。」
「此言差矣。」楊先生擺擺手,「這點心在吃之前,我就抱了念想,意識里覺得是你做的,所以吃起來的時候遠比以為是別人的做的要好吃。」
楊先生說了這麼一句繞口的話,我沒太理清裡面的意思,因為沈亦霆探身拿了一塊放入了口中。
「亦霆,你素不吃甜。」楊先生笑道。
沈亦霆沒有回答,只是吃完點心以後有優雅的品了一口清茶,然後吩咐我出去。
在那之後,我一直沒再和楊先生接觸。
在這段時間裡,我又一次加固自己的心理建設,也許人被逼到了一定地步真的可以什麼也不顧,我明明覺得沈亦霆總是話裡有話,也明明覺得自己害怕就要不能自已,我還是告訴自己要離開。
因為我不想在遇到另一個「徐總」,所以就必須堅定向前。
……
臨近傍晚,楊先生告辭,我特意到客廳里送她。
那時,我穿的不是紅色旗袍了,而是一條酒紅色的直筒裙,楊先生笑笑,在我耳邊和我說我穿旗袍很漂亮,她認識一個世代家裡做旗袍的師傅,下回讓他給我做一件,作為禮物送給我。
我當即就表示禮物貴重,我受不起,而楊先生止住了我的話,拍拍我的手后,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沈亦霆就離開了。
到了晚上,我寫好故事準備去洗把臉時,沈亦霆進來了。
他手上拿了一個盒子,將它遞到了我的手裡,說道:「楊先生送給你的。」
我接過盒子把蓋子拿開,裡面是一本封面已經泛黃,甚至字跡有些磨滅的《三國演義》,底下標註的出版社是浙江文藝出版社,我大驚,立刻小心翻開裡面已經發黃的紙頁……
楊先生居然送了我一本第一版的《三國演義》!
我趕緊把蓋子蓋上又遞迴給沈亦霆,說道:「太珍貴了!我絕對不能收!」
沈亦霆不接,只是淡淡的看著我,,我趕緊又說:「這個真的太珍貴了,它已經超出金錢的範圍。都說無功不受祿,我真的收不了。」
他聽后沉默了片刻,隨後點了下頭,和我說:「的確,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用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話音一落,他順勢接過了這本書。
我以為他這是贊同的觀點,畢竟我的身份也不好收人家的禮物,無論貴重與否,我都沒有這個資格。
可沈亦霆把書接過去以後,只是放在了桌上,然後用那銳利無比的目光看向我,問了一句:「可我給你的東西,你有權利拒絕嗎?」
如此冰冷的話語讓我打了一個哆嗦,我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就是覺得太……」
他嘴角上揚,勾起了一抹魅惑的弧度,像是剛才那句話不過是在和我開玩笑而已,他邁開步子走到了我的身後,一邊走,一邊說:「我從來不覺得錢是萬能的,如果錢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那麼這個世界也沒什麼趣味可言了。所以,我以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是,手段。」
說完,沈亦霆從我的身後把我隨意垂在身前的頭髮撩到了後面,「晚晚,我喜歡你散發的樣子。」
他的話跳轉得很快,唯一不變的是他的語氣,永遠都是那麼冷冰冰的,哪怕說出剛才那種曖昧的話,他也是不帶有任何感情在裡面。
我忽然想,會不會沈亦霆的血就是冷的?所以心冷,人冷,做事更冷。
突然,沈亦霆從我身後抱住了我,在我耳邊發了一個音:「嗯?」
低沉性感,卻帶著屬於他的強勢在裡面。
又是一個哆嗦,對於他的觸碰,我原來是害怕,現在還多了一種戒備和刻意疏遠,我不知道該怎麼表現自己,只能僵硬的點個頭。
「以後不許把頭髮紮起來。」他命令道。
不待我回應,他隨即伸手將我的頭扭轉過去,然後就壓上了他的唇。
他的手指穿過我的頭髮,和髮絲交纏在了一起,他用力的扣住我的腦袋,不給我一點退縮拒絕的機會。
這樣的動作讓我完全任由他一吻到底。
……
日子又過去了三天。
我每天都心裡保持著警惕,面上維持著平靜,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有耐心,等到沈亦霆出差了,我就可以逃離一切。
就在今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董管家忽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她說:「陸小姐,今天請提前從醫院出發一小時,因為先生是晚上的飛機,他已經吩咐晚上要和你在公館用餐。」
我真的沒想到上天這麼眷顧我,竟然讓這一天這麼快就來臨了!
拚命壓抑著內心的狂喜,我鎮定平靜的說了句「好。」
掛斷電話,我幾乎是掩蓋不住的笑容,我以為我還要熬上半個月,沒想到這麼好的時機就這樣來臨了。
「陸小姐,您似乎很高興啊。」劉雲隨意問了一句。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道越到最後的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於是說:「先生說晚上要早回來陪我吃飯。」
劉雲笑著點點頭。
「晚姐姐,你和劉姨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聽。」麗兒撒嬌道。
看到麗兒的笑容,我這心裡更高興了,她還不知道我們馬上就要自由,也不知道她依然會得到治療,可是我們的生活會截然不同。
「麗兒,姐姐過幾天給你準備個驚喜好不好?」我笑著說,繞開了劉雲。
麗兒立刻來了精神,問我:「什麼驚喜!什麼?」
「現在必須保密,你到時候聽我的話就好。」我說。
麗兒笑著直點頭,滿心期待著我給她準備的驚喜,不遠了,就在三天後。
中午,我借故說要到樓下的院子里散散步,告訴劉雲就是走廊對面窗戶下面直對著的那個小花園,有事可以隨時聯繫我。
我表明好自己的行蹤,劉雲很痛快的就答應了。
從樓上到樓下的這幾步,我幾乎興奮的要飛起來,攥著電話,就想著快點兒到樓下,我要和阿美還有吳紹先再親口說一遍這事。
我躲在大樹下面,從這裡望向窗戶,想著劉雲應該看不到我在打電話的動作,可手機剛剛解鎖,我就聽到了一聲:「陸晚之!」
這聲音帶著一些怒氣,我一回頭就看到耷拉著臉的易康。
「你怎麼在這兒?」我問。
他氣沖沖的向我走來,質問我:「你是不是給我的電話拉進黑名單了?還有,你是不是在躲債?否則我換了無數個電話,你怎麼還都是無法接通!」
其實,不是他的電話我不接,而是自從那次在卧室我和沈亦霆因為一個電話而僵持許久,我就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除了在醫院的時候回設置正常,其餘的時間,誰也聯繫不上我。
「你找我有事?」我把手機放回口袋裡,向後退了幾步,略帶防備的看著他。
易康看到我的動作原本的怒氣瞬間消失,卻而代之的是有些委屈,「你很討厭我?」
我一愣,想想自己剛才的動作確實有些傷人,畢竟易康就是有些過於熱情和熟絡,他見我這幾次也沒什麼過分的行為,而且還算的上是救過我一回。
「我……我最近有些事情,不方便接電話,以後就好了。」我緩解了一句。
易康聽完我的話,看了我一會兒,似乎是在分析我是不是在敷衍他,果不其然,他問我:「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很快就要解決,就這幾天就要過去了。」
想到這裡,我又笑了起來,因為我幾乎已經嘗到了自由的味道!
易康盯著我,張著嘴剛要說話就被電話打斷,他拿出手一看立刻皺起了眉頭,然後匆匆對我說了句:「我們會很快再見。」
說完,他就離開了。
說他是怪人,還真是不為過。
之後,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沒再給吳紹先和阿沒打電話,高興的又回了病房。
……
下午,我提早回了公館。
董管家告訴我沈亦霆一會兒就回來,我一聽就去找了萌仔。
抱著它的時候,我有些不舍,心裡想著萌仔可能會是在我離開后唯一會想我的那個,但是過不了多久,這裡應該就會有新人住進來,希望到時候那人也可以好好疼愛萌仔。
不出半個小時,我聽院子里傳來停車的聲音,知道是沈亦霆回來了,於是放下萌仔去了客廳,進行我和他的最後一頓晚餐。
沈亦霆和每次一樣,走過來輕輕抱了抱我。
想來人也是奇怪,自從出了徐總的事情后,我只要面對沈亦霆的觸碰就會下意識的抗拒,上次還大膽的躲開了他的擁抱,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所以我不僅沒有拒絕,還輕輕抬手,算是回應了他一下。
可沈亦霆沒察覺出我的異常,抱了我一下就立刻鬆開,把脫下的西服交給傭人,就去了衛生間。
等他出來以後,我們去餐廳落座。
沈亦霆有時會在飯前品品紅酒,我總覺得飯前喝酒對胃不好,可是卻一直不敢說,今天我見他一個人孤單的喝著酒,大著膽子問了句:「可以也給我來一杯嗎?」
沈亦霆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傭人,她就立刻為我斟了一杯。
我學著沈亦霆的樣子晃晃酒杯,然後慢慢品嘗了一口紅酒。
可惜啊,對我而言,我還是不喜歡喝這個有些發澀發酸的液體,哪怕這一杯的價錢就夠嚇我一跳,我也仍然不覺得好喝。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主動要?」沈亦霆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對我說了這麼一句。
我想他應該是覺得我這是在浪費他的東西,於是趕緊抱歉道:「對不起,我剛才見沈先生喝,就突然想想……」
「喝了。」他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喝乾凈。」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二話不說的喝了裡面本來就不多的酒,最後一次,我沒必要惹他不痛快。
可是我喝完以後,沈亦霆又看了身邊的傭人,傭人會意,又來給我斟了一杯。
「沈先生,這是……」
「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沒辦法結束。」他把自己的高腳杯給了傭人,然後看向我,「是你選擇的開始,那麼你就要喝完。」
……
在沈亦霆的要求下,我喝了三杯紅酒。
我倒還沒有沒用到喝了幾杯就醉的地步,可是三杯下肚以後,腦袋就有點發昏,總想趴在桌上歇會兒。
沈亦霆見我如此,什麼也沒說,只是走過來把我打橫抱了起來。
腦袋越發昏沉,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找不到重心,所以立刻用手牢牢圈住了他的脖子,窩在他懷裡問:「去哪兒?」
他不說話,把我抱回了卧室。
我被他放在軟綿綿的床上,可是卻沒有鬆開手,人會掛在他身上,又問:「我們不一起吃飯了嗎?」
他還是不說話,掰開我的手,然後拽了毛毯,將它蓋在我的身上,接著就是坐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暈,再看向沈亦霆的時候有些重影,所以他的神情我都瞧不清了,只是可以聽到他在喊我,喊我晚晚。
我迷迷糊糊的回了句:「晚晚,真好聽,我好喜歡。」
「晚晚。」他伏在我耳邊,輕輕地,又喊了一聲。
我像是個討到糖吃的孩子一樣,痴痴的笑了,因為這一聲「晚晚」而得到了滿足。
最後,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只記得沈亦霆說讓我睡吧,而我卻又問他我們不一起吃飯了嗎?他又和我說不在乎這一次,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吃飯。
我當時很想告訴他,我們不會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吃飯,明天我就要變回原來的陸晚之,自由自在,平凡普通。
可是,哪怕我醉了,我也沒有說出來這話。
因為我知道若我說了,那我就無法離開這裡,離開沈亦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