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的升遷之路》第五部分(27)
他就這樣直哭到天亮,掙扎著坐起身,見枕頭被淚水打濕了一片。他擦了擦腫痛的眼睛,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咳!六年了,過得真快呀!」早朝的時候,咸豐帝當先講了今年的木蘭秋獮及隨行大員事宜,隨後便由當值太監宣讀木蘭秋獮時的隨行護駕大員名單。曾國藩留心聽了聽,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心下不由大喜,暗道:「省親一事定能成行了!」當值太監念完名單,曾國藩正要出班把省親摺子呈上,卻忽然聽當值太監宣道:「禮部侍郎曾國藩聽旨——」曾國藩一愣,急忙出班跪倒,聽太監宣道:「照江西巡撫衙門所請,江西因鬧會匪,該省本該去歲鄉試,竟致延挨今年,請朝廷派大員充是科主考等語,著禮部侍郎曾國藩充今年江西典試正主考。該員定能公允辦事,不負江西之望。欽此。」退朝後,曾國藩怏怏回到府邸。晚飯他也只吃了兩口,便回到書房,兩眼望著母親親手腌制的那壇鹹菜,只是愣愣地發獃。他忽然從袖中摸出昨晚寫就的摺子,只讀了一句便淚流滿面。終於,他把那道摺子揉成一團。忽然,周升進來稟告,倭仁來訪。曾國藩猛然清醒過來,一邊擦淚一邊道:「有請倭大人。」倭仁笑呵呵地走進來,一見曾國藩面有淚痕,不禁一愣,未及坐下便問:「滌生,你如何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哭?——可真是稀罕!」曾國藩勉強笑道:「倭大人快不要開玩笑。——倭大人怎麼有閑?」倭仁道:「下官這幾日一直氣悶,只好來你這裡說說話。」李保這時正捧了兩杯茶進來,曾國藩說了個請字,又問道:「倭大人聖恩正好,還要氣哪樁?」倭仁道:「宣宗在日,日子尚可度得,如果秋獮,倒也可去。——可宣宗從節儉處著眼,竟一次也沒得成行。——現如今倒好,國庫乾涸,匪亂多事,俸祿只是勉強發得,哪有閑錢干這營生!——宗人府召下官去議這秋獮之事,下官也只是勸阻了幾句,便遭文慶和肅順好頓申飭,竟說下官不顧皇家體面!花沙納等人也給下官臉子看。——滌生你說,大清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大清,我這不成了吃飽了撐的!」曾國藩道:「怪不得今日早朝沒有聽見大人的名字。」倭仁道:「讓下官在京師當值,他們卻隨皇上到承德逍遙去!——你老弟敢則也是沒有去成在一個人生氣?」曾國藩道:「我哪敢生氣。——在下的老母多病,在下今日本打算早朝的時候向皇上遞摺子告假省親的,哪知道卻被派充到江西主持鄉試。我難過的是,從江西歸來,怕不得見老母一面啊!」用手指了指案頭擺放的腌菜罈子道:「這是老母親手腌制的鹹菜!」倭仁道:「你明日就向皇上辭去江西之差又如何?——禮部又不是沒有人,皇上不能不答應!」曾國藩道:「我也這樣想過。可一想到江西路遙,盜匪嚴重,歷來被百官視為險途。尤其是今年,又要木蘭秋獮,許多大臣都伴駕承德,我就算有心想辭也不能辭了!」倭仁低頭喝了口茶,忽然道:「有了!你何不學呂賢基、何彤方之例,豈不是官差省親兩不誤嗎?」曾國藩眼睛一亮。呂賢基是工部左侍郎,是去年江蘇典試的主考官。呂賢基籍隸安徽,是李鴻章的同鄉,也是個出身兩榜的人。呂賢基考慮到此次赴江蘇,必由安徽經過,就給皇上上了一折,請求典試完畢回籍省親,果然蒙皇上允准,賞假兩月。做到了辦差省親兩不誤。倭仁走後,曾國藩思索了許久,先寫了「謝放江西正考官恩」折,然後,又寫了請假回籍省親片。謝恩折無需細說,是依老例成文;回鄉省親片是這樣寫的:再,臣自道光十九年,來京供職,迄今十有四年;雖道光二十六年,得先皇賞假,回籍省親一次,再未告假省親,又未能迎養。頃因粵匪竄入湖南,臣家鄰近衡陽,辦理團練,各鄉驚懼。臣念切桑梓,烏烏私情,日夜懸懸。茲幸仰沐天恩,奉使江西。伏查由江西袁州一路至臣家,程途不過八日。謹援上年呂賢基、何彤雲之例,仰懇皇上天恩賞假二十日,俾臣於九月發榜之後,回籍省親,合家沾戴皇恩,實無既極。如蒙俞允,臣即由長沙取道湖北還京。不勝悚惕待命之至,謹附片請旨。第二天早朝,他便將謝恩折及省親片遞上去。咸豐帝當廷恩准,許江西典試後轉道湖南省親,並賞假兩個月。下朝時,曾國藩先到戶部領了程儀,又趕到禮部,把正辦的事與人交割了一番,順便領了公文,這才坐下來喝茶,卻又忽然想起,還沒有給湘鄉寫信通報。曾國藩想到此,忙把茶碗放下,就在公案上鋪上八行紙,刷刷點點寫起來。他在信中欣喜地告訴父、母親及家中大小,自己典試江西,又得蒙天恩,待典試完畢后,可以回籍省親!信寫完后,馬上讓李保交由信差當日發走。回到府邸的當晚,曾國藩在飯後讓唐軒把家中所有下人全部召集在堂屋,由唐軒依著名次把工錢全部算還清楚。曾國藩這才道:「本部堂受命赴江西主持鄉試,九月發榜,皇上又賞本部堂兩個月省親假。這樣算來,本部堂當在六個月後才能回京。各位可利用這六個月的時間,都回籍看視一番,咱這府中只留一人看門就行。」周升道:「大人,奴才原籍無親無友,就留在府中看家吧。」曾國藩道:「那就有勞你了。——十二月初,不管本部堂能不能趕回,各位可要趕回來。——李保、劉橫是公差,自可與本部堂走一趟。本部堂明日一早就動身,一會兒,唐軒和周升幫著李保、劉橫把本部堂要帶的東西收拾一下。洪祥給本部堂已雇了輛馬拉轎子車,明日一早來接我。李保啊,你一會兒再去雇兩輛馬車,要大一點兒的那種。本部堂在京師這幾年,沒有大出息,書倒是積攢了十幾箱子,《過隙影》也弄到了十大本。除了拉東西,你們也可以坐上。這樣一來,坐騎也省下了,可不是好!」李保走出去后,劉橫道:「大人哪,衙門不再撥兵護送了嗎?——咱這可是皇差呀!」曾國藩道:「如今的路途不太安靜,太招搖了反倒不好。本部堂已奏明聖上,聖上已恩准,本部堂這次走江西,除了你們兩個,就是三名戈什哈,人是越少越好。」一家人忙到半夜才安歇。第二天一早,曾國藩剛用過早飯,李鴻章便帶著二十幾名老少翰林來給曾國藩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