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7)
方以智:「愚師給兩位皇太子施禮。」兩個孩子愣在那裡,不知該作何回答,內侍連忙走過來,將他兩人牽起來,在耳邊輕輕地吩咐著。兩個孩子這才發出貓一樣的聲音:「學生給老師施禮。」兩個孩子前後各施了一下禮,年幼的永王屁股還沒轉過來就行禮,碰翻了凳子,站立不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內侍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大概是摔得不輕,又不敢哭,在那兒直咧嘴。方以智可不管這些,既然皇上把千斤重擔交到他身上,他就要為皇上負責,為皇室培養人才,讓他們將來好接班,這可是千秋大計啊。方以智清了清嗓子,便提示小皇子,他要訓講了,他站了起來,走到小皇子面前:「今天是第一課,我們一起來學孔仲尼先生的《論語》,《論語》是孔子的後學者記敘孔子和弟子的言論、活動的一本書。論是編緝,語是語言,所以稱為論語。這本書大約寫在戰國年代,聽明白了嗎?」兩個小皇子似懂非懂地望著他,他又接著往下講:「到了漢代,論語有三種本子,就是古論語、齊論語和魯論語,現在拿在我手上的只有流傳到今天的魯論語。今天我們上第一篇《為學》,請跟我讀,『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兩個小皇子少不得捧著書,蚊子般哼了一兩聲,便再也沒有聲音。方以智正色地:「二位皇子,為何不讀?」定王吱嗚說不出話來,他突然地指著劉明翰說;「劉先生來訓。」內侍又連忙跑了過來:「禮也,不可更改,這是父皇爺定的。」定王只得作罷,改口說:「方先生,我想先習字。」「那好吧。習完字就誦書如何?」兩位小皇子點點頭,方以智就走了出去,稍息片刻。過了多一會兒,方以智走了進來,見紙上還是空的,他不滿地瞟了劉明翰一眼。劉明翰悄悄說:「方先生,二位皇子不落筆,我也沒辦法。」定王朝方以智眨眨眼睛說:「方先生,書已背過了。」「那你倆讀給我聽。」「不,按舊規,在內熟讀之後,明日再誦。」「不,從即日起,應先背好,回去還要背給皇上聽呢。」兩位小皇子沒轍了,只得掩卷而背之,這令方以智非常滿意,畢竟是大明江山的正宗血統,真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其實這堂課他上得並不輕鬆,被弄出了一頭的汗,總算讓他們下了課。好在逢三、六、九上課,要是天天這樣,不累死才怪。內侍宮女一聽宣布下課,都一齊涌了進來,有人拿書,有人拿筆墨,有人給兩位小皇子凈手。然後簇擁著二位小皇子回宮裡去了。四南京。膝寓。潘翟早已接到方以智來信,催她快點賣掉膝寓,儘快來北京團聚。她遲遲未動的原因有三:一是房子她想賣個好價錢,可現在人都不肯出錢買房子,彷彿明日大明江山就要末了似的,寧願吃光用光嫖光,就是不肯置家業,二是南京人情平易,這麼多年了,她已習慣這裡的生活,不想再挪動,三是孫臨、子躍就在隔壁,彼此都有照顧,還沒說要走,子躍都哭得不行了,還有周歧、方文這些兒時的同學這些日子常來,心裡頓感無限失落。復社諸子們和那些姑娘們也都掂計著不行,這家都搬走了,還能見到他們的面嗎?打從方以智走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卞玉京,聽柳如是說她在恨著方以智。柳如是和李香君前兩天結伴而來,在膝寓呆了一整天,她燒了許多家鄉菜,紅燒糯米圓子、山芋粉粑燒肉、茴香圓子、汆黑魚、白切、紅白魚丸子,吃得兩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知道這些人的身份,都很下作,可就是沒有任何嫌棄的心理。丈夫交往的朋友她都喜歡。席間,潘翟怪罪兩人為什麼不把玉京小姐也喊過來。柳如是說,她倆去喊了,卞玉京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去吧,如今物是人非了,她不想去湊那個熱鬧了,昔日里熱鬧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她不再想過去的事了。潘翟心裡咯登了一下,這姑娘心裡在記恨了。為這事她一宿鬧騰得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孫臨送來了方以智再次催她搬家的信。孫臨說:「全家都放心走吧,房子的事,我慢慢來處理吧。現在天氣還暖和,趁早走,不然又要等來年開春了。」這時方子躍也抱著出世剛滿月的孩子進了院子,方其義的兒子已會走路,跟在後面。潘翟抱著方中發,望著方子躍懷中的孩子:「大清早的,涼著呢,死人,怎麼把孩子抱出來了?」「我把孩子特地抱來,要給舅媽送行呢。」一句未了,潘翟和方子躍已是泣不成聲了。潘翟哭著說:「就這個樣子,我怎麼走得了呢,我又怎麼捨得走呢?」方子躍止住了哭;「昨晚,我和孫臨商量過了,還是走吧。到了北京,我哥也不孤單了,這一年為了救老父親,他吃了不少苦,現在全家是苦盡甘來,我們都應該高興才是。」孫臨說:「你馬上收拾,讓陳媽打包,我這就讓長根去買繩子。馬車我也買好了。」潘翟望著他倆:「我走了,你倆在南京可要好好的。」孫臨笑了:「還沒到分別的時候呢。」孫臨欲走,潘翟又叮囑了一句:「我這次走,你不要驚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