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0)

過了些日子，方以智開始研讀王宣先生的《物理所》，除了頗多啟發外，他深感不足的是民間許多先進的生產技術，器理化學上的一些發現和實用都沒有記錄下來。於是，他決定寫一本《物理小識》，主意一定，他有些興奮，馬上向王宣說了自己的想法，王宣當然全力支持。接下來，他就開始編條目，第一卷天類，第二捲風雷雨類，第三卷人身類！·····第七卷金石類，第八卷《器用類》。在機械類里，他把按螺旋原理製成的「起重機」，運用槓桿原理製成的「稱桿輪運機」，以懸桶流水和積沙下漏使勢能轉變為動能的「運機」等記錄下來。他還把制瓷、造紙、印刷、冶金等生產原料，工藝流程記載書中，在煉焦法一欄中，他寫道：煤則各處產之，臭者燒而閉之成石，再鑿而入爐曰礁，可五日不絕火。煎礦煮石，殊為省力。這件在世界冶金史上具有轉折意義的一件大事，就這樣被他不經意的載入了文獻歷史。他越寫越興奮，並特別介紹了用望遠鏡觀察天象的先進性，還特別推薦了熊三拔的「蒸花露法」，著力主張用這種方法促進中國製藥術的變革。為了寫好第三卷《人身類》，他特別對人身解剖生理、臟象經絡、醫藥學都作了深入地研究，並綜合了漢以來有影響的醫學理論，還吸取了西醫心、肝、腦為貴的三元論。另外，在和王宣老師採藥的過程中，他還發現了幾十種新藥物的作用，如虹蟲、沙雞母、虎油、犀牛皮、四足魚等。他做了一些葯，給老百姓治病。羊奎子可以止痢，虎油可治瘌痢，犀牛皮治風活血，磚硝可以治瘴癘風濕。方以智幹什麼事都很投入，自己都快成為一個醫學家了，令他得意的是發現了李時珍《本草綱目》中的諸多錯誤，並予以一一糾正。在醫療技術上，對東漢醫學家張仲景的灌腸術增加了加壓的手續。對唐代王燾《外名秘要》中救治吞釣法增加了蠶繭對食道的保護。果然，他的「匯通派」醫學在晚明之後，形成一股強大勢力。《物理小識》初稿出來后，他不很滿意，還需增刪詞條，日臻完善，感到欣慰的是能夠中西古今融合。而在這時，王宣先生卻要實現一個驚天計劃，自製上天火箭。一日，王宣帶方以智到東鄉周潭朋友家，路過白雲街。見家家戶戶都在做炮竹，兩人都不免好奇，依在人家門口看人填硝。王宣尤其對樅陽人稱之為一衝上天的「高喜」感興趣，回來后，他對方以智說，他要按「高喜」製作原理，做一枚火箭，把自己送上天。這想法使方以智大吃一驚，真是個王瘋子。方以智好說歹說王宣別拿性命開玩笑，這老頭哪裡聽得進去，馬不停蹄地設計，採購原料。這時，他也顧不上方以智了，只安排他做一個機構裝置出來，就又瘋瘋顛顛跑倒白雲街，去請教火箭起飛后的平衡問題。一個人在家，他就開始考慮完成老師的作業，思來想去，決定做一個木牛流馬，看看這個「木牛流馬」到底能不能自動行走。「木牛流馬」到底是個什麼樣？他不清楚，忽然他想起最近有一本刊刻的《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志》中有關於「木牛流馬」的做法。他在王宣先生的藏書架上找到了這本書。書上還說，孔明令人造好木牛流馬之後，宛如活物一般，上山下嶺，各盡其便。方以智始終不明白，如沒有一個內力，它怎能走動起來。他決定依其原理，縮小比例，做一個模型出來，看看結果如何。待王宣先生從白雲街回來后，方以智已做出了樣品。王宣反覆端詳，問：「如何才能讓他動起來？」方以智按一下鈕，木牛和流馬都走動起來了。王宣吃驚地問：「這有什麼機關」？方以智笑答：「我給它上了一個機關，用銅片纏繞，鉚足勁，然後一點點鬆開，這就是力量之源。」王宣不住誇方以智聰明絕頂，他忽然笑道：「我要上天，那麼火藥就是我的力量之源了。」他興奮地拿出設計圖，中間一個木製的椅子，四周綁了五十四支火箭，一個人坐在上面撐著一把巨大的傘。方以智搖了搖頭：「老師，你別拿性命開玩笑。前些日子，有個叫萬戶的人已經為此喪了命。」王宣噘著鬍子說：「他只有三十六支火箭，我有五十四支，設計也更加完善。」王宣的火箭終於做成了，他選擇了一個晴朗的天氣，從容地坐了上去。方以智顯得有些傷感：「王先生，在中國你算不得第一，可也算是第二個上天的人。」王宣詭秘一笑：「孩子，我有這把保護傘，等升到天空往下降落時，我就撐起它，到時你看，我在雲中極目四望，飄飄蕩蕩，多麼逍遙。」方以智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你去死。」王宣這才變得嚴肅起來：「孩子，在這條通天的路上，總有人會要死的。如果失敗了，你要替我找出失敗的原因。」說完，他推開了方以智，自己點了火，隨即便是一聲巨響，最後方以智在池塘里找到了王宣老師燒焦的軀體。這一天刻骨銘心地印在方以智腦海里。他出些銀兩央求鄉親們葬了老師。農人們無不搖頭感慨：「真是個王瘋子。」方以智坐在墳前，望望茫茫蒼天，陷入了沉思。九方以智懷著悲傷的心情回到白鹿山莊。二姑方維儀除了噓寒問暖外，剩下的就是對侄兒好窮醫學物理的不以為然，忠告他要吸取王先生教訓，不要移了性情，廢了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