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決絕
這一片既然是肖四的地盤,那麼,他的人對這邊必定是熟悉的。顧世安的心裡清楚,就算是從山上跑,他們也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
而且,他們還帶著一個傷患。
三人鑽入了山上,後邊兒的哪裡會任由著他們離開,馬上也追了上來。顧世安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上次她和陳效躲入密林時的情景來。
情景是相似的,但這一次,卻是比那一次更危險許多的。身後的追兵的火力是足的,時不時的有木倉聲響起。
山上荒草荊棘滿布,有了那女人的倒戈,顧世安並不敢再掉以輕心,一邊注意著腳下,一邊時時刻刻的注意著陳效身上背著的人。
她是想提醒陳效的,但在此刻,顯然是不提這些事兒的時候。
腳下的山路並不好走,後邊兒的人追得緊,顧世安這會兒是發了狠的,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膽子,只要聽到腳步聲,立即就會亂掃一通。稍稍的阻止了後邊兒跟上來的速度。
幾人還未爬出多遠,陳洵的聲音就通過喇叭傳了過來。他的聲音是陰測測的,開口便道:「我勸你們別再做無畏的掙扎。既然是我定的地兒,就算再往上爬,也不過是徒勞。」
原本就已經累了,那麼死命的往上爬不過是死撐著而已。他的這話一出,陳效身上扶著的男人就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陳效伸手去拉他,他的腿上是受了傷的,能撐到現在其實已經是極限了。陳洵的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效伸手立即就拉他,他卻是渾身如爛泥一般,泄氣頹廢的說道:「不行了,我不行了,你們走吧,要殺要剮隨他。」
就這會兒的時間,陳洵的聲音又通過了喇叭傳了過來,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給你們十五分鐘休息的時間,然後滾下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最後的那句,通過喇叭傳過來由顯得毛骨悚然。
扶著一個人的爬山是體力活,陳效的額頭上早已是汗津津的,大滴大滴的順著下頜滑落。
他就跟沒聽到那男子說的泄氣話一般,轉身看往山下,說道:「休息五分鐘再接著走。」
地上的男子是絕望的,抬頭看向了陳效,喘著氣兒說道:「他們會有什麼布置?」
陳效的臉上是平靜的,盯著下邊兒,冷冷的說道:「你覺得他那樣的人,要是有招會不直接用上反而耍嘴皮子嗎?」
是了,陳洵要是有招,哪能由著他們逃那麼遠,直接把他們都抓回去得了。那麼多人都沒能動得了陳效,反倒是被他給帶著人逃了出來,他必定是暴怒無比。怎麼可能還會那麼客氣。
男子這會兒鬆了口氣兒,頭重重的靠在樹上好好休息。
剛才在裡邊兒木倉聲是一直在響的,剛才只顧著逃命,壓根就沒有來得及問陳效,顧世安這會兒才問道:「有沒有受傷?」
陳效說了句沒有。伸手撥了撥她那同樣也被汗濕透的劉海,低低的說道:「別說話,好好休息。」
他讓顧世安好好休息,自己卻並沒有休息,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了一塊布條,到了那男子的面前,又將他那條被布條纏著但血已經浸透出來的膝蓋又使勁兒的纏了一圈。
不得不說,他倒是挺能忍的,膝蓋上受了木倉傷,山路不好走,他竟然也一聲未吭。
顧世安是想說什麼的,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默默的看著陳效。
陳效的動作是熟練的,沒多大會兒就包紮好。等著他再次的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顧世安這才問道:「孫助理他們會過來嗎?」
陳效抬腕看了看時間,說道:「不出意外已經過來了。」
感覺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但實則是,只不過才過了一個小時而已。
顧世安這下點了點頭。
陳效對於她的回來是詫異的,但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一般的。他伸出了厚實的手掌握住了顧世安的手,低低的問道:「不是讓你走么?」
剛才那樣的情景,沒有人顧及得上她。她要是走的話,不會處於現在的危險之中。
顧世安原本是打算過了這會兒再說的,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她被陳洵給策反了。陳洵許諾了她,只要劫持住我,就放了她。」她忽然就有那麼些的疲累,接著說道:「才剛上車,她就動了手。」
陳效的唇抿得緊緊的,這時候,只想將陳洵碎屍萬段了。
顧世安反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她沒有傷到我。我將她打昏迷了塞到了座椅下,如果他們不去搜車,不會發現她。」
這就要看她的運氣了。
陳效只想著讓顧世安先帶著人走,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他的呼吸是粗重,只是緊緊的握住顧世安的手。
這個時候顯然是不能有多餘的情緒的。五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他站了起來,說道:「走。」
陳洵像是為了讓他們相信他,這會兒果然沒有讓人再追上來。他們帶著傷患,也只能是趁這個機會拉開些距離。
知道陳洵不過是在耍嘴皮子,男子重新有了信心,在陳效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三人繼續趕路。
四周都是綿延的荒草山林,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兒走。陳效並不敢帶著兩人往進來的方向走,因為陳洵必定會猜得到,只能是往著山上爬。
陳效雖是已經說了陳洵不過是在耍嘴皮子的,但顧世安卻是清楚,他那麼說,其實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而已。
他自己也不知道,陳洵是否還留了後手。
她的心一點點的沉著,邊走邊打量著四周,防著。
幾分鐘的路程並不足以走多遠,十五分鐘的時間到。知道他們沒有回去,陳洵那邊竟然未有任何的反應的。也並未有追兵追過來。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不知道為什麼,顧世安的心裡生出了許多的不安來。
陳效顯然也是感覺到了的,將那男子放了下來,對著兩人說道:「一直往前走,我看看。」
他們逃出來了,陳洵不可能是不追的。
這邊是茂密的山林,想看清楚下邊兒是不可能的。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就要攀爬面前的大樹,只是還未攀爬上去,下邊兒就燃起了火紅的亮光來。
陳效的臉色大變,一把就重新扶起了那男子來,沉聲說道:「走!」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看著後邊兒燃起來的亮光,這下不用他說,那男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他的臉色一變,腳上的劇痛彷彿已察覺不了,跟著陳效的速度。
陳洵是狠的,他居然放火燒了山。現在是冬季,天乾物燥。只要在底下的周邊隨便淋上點兒汽油,火勢輕易就能燃燒起來。
山上只有樹木和荒草,燃的速度更是快。他是想將他們活活的燒死在山上。
山上的風是大的,火勢更是旺。那麼逃是逃不過火的速度的,火雖是還未蔓延過來,顧世安甚至就能感覺得到後邊兒的熱度。
什麼都可以想辦法阻擋,而這火勢燒起來,憑著三個人的力量,顯然無法阻擋的。
陳效這下也不往山上爬了,邊扶著男人往山下走,邊對身邊的顧世安說道:「往下邊兒走。」
那麼一大片山,不可能一點兒水源也沒有。在地勢低的地方,總會有水源的。
但人的速度,哪裡能比得上活的速度。儘管他們逃得滿頭大汗,但伸手的火勢在風勢下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開來。甚至一回頭,就能看到那張牙舞爪的火焰。
他們的速度太慢太慢,這樣下去,就只有如陳洵所願葬身火海了。
陳效的牙關咬得緊緊地,放開了那男子,說道:「這樣速度太慢,將頭捂住,從這兒滾下去。」
坡度高,走下去得小心翼翼的,但如果要滾下去,速度確實會快很多。他說完不等顧世安和那男子做出反應來,說道:「我先下去。把刀給我。」
先下去的人顯然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顧世安將刀給了他。
陳效是直接而坐在地上滑下去的,遇到荊棘便用刀都劈開。不得不說,這樣的辦法是要快很多的。比扶起小心翼翼的走要快了一般不止。
他打頭陣,那男子走在中間,顧世安斷後。但儘管他們的速度便快了許多,仍是不及後邊兒火焰的速度。
背後灼熱的火浪撲過來,幾欲讓人窒息。
這樣的一場大火,要想人為撲滅幾乎是不可能的是。唯一能期盼的就是老天長眼,下上瓢潑大雨。但現在是冬季,正是雨水睏乏的時候。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顧世安在背後的熱浪里幾乎感覺不到生存的希望,渾身的力氣漸漸的消散,她的動作漸漸的慢了下來。
在她前邊兒些的男子顯然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要不是陳效在下邊兒時不時的拽他一把,他完全已經滑不動了。
在這樣灼熱的火浪之下,輕易就能抹殺了人求生的本能。
陳效的心裡是著急的,但面上卻一點兒也不敢表現出來。一次次的提醒著兩人,馬上就到山下了。
比起死來,被荊棘劃破的皮肉傷不過是小事。他擔心顧氏在後邊兒斷後會出危險,不再走前邊兒了,自己到了後邊兒。到了斜坡邊兒,狠狠的發力,將男子推著滾了下去。然後再是顧世安,最後才是他自己。
三人的運氣算是好的,前邊兒噗通的一聲,男子率先掉進了湖裡。這麼一聲陳效就知道他們有救了,抓住了顧世安的衣服,和她一起滾進了湖裡。
顧世安不會游泳,但好在那男子是會游泳的。雖是在山上早已耗盡了力氣,但求生的意志是強大的,三人一路游往對面的岸邊。
就這會兒的時間,那火焰隔著湖水已全燃了起來。噼里啪啦的炸響聲不絕於耳。
雖是隔著湖泊,但仍是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
雖是劫後餘生,但男子仍舊是后怕不已。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那漫山遍野的火。
三人身上的衣服均是濕膩膩的,因為對面的熱浪,倒是並不覺得冷,只是手腳是木的。
陳效將自己身上和顧世安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擰乾又重新穿上,又去將男子膝蓋綁的布條拆了下來檢查了他腿上的傷,然後問道:「還能走嗎?」
逃了那麼半天,身體中的力氣早已消失殆盡。男子原本是要搖頭的,但還是立即就反應了過來,說道:「他們還會追過來?」
陳效回頭看了看那漫山遍野的火,說道:「得找個落腳的地方。」
以陳洵自負的性格,應該是不會追過來了的。
剛才在木屋裡,他是沒有看到肖四的蹤影的。但這不代表肖四就不在。如果這場燒山,真正的指使的人是肖四,以他那疑心,必定是會讓人來湖泊這邊找的。所以,他們得在人來之前,找個落腳藏身的地兒。
不防一萬,只防萬一。
帶著傷患和顧世安,如果真來了人,他們幾乎是沒有還手之力的。
他雖是沒有正面回答,但兩人均是知道他的意思的。那男子立即就撐著坐了起來。苦笑了一聲,說道:「都到這兒了,怎麼的也得再拼一把了。」
受了那麼多的罪,總不能再落回那群畜生的手裡。
他受了傷還能撐那麼久,確實是為難他了。陳效這下便說道:「再休息一下,他們不會那麼快趕來。我去看看該往哪邊走。」
他起身,顧世安也跟著起身,說道:「我和你一起。」
陳效原本是想讓她留下的,但想起了那女人,點了點頭應了句好。
說是一起,但走了沒多遠陳效便讓顧世安留下,他則是探查這邊的地形。
三人不過休息了十來分鐘便開始趕路,路上是並不敢走的。只能是繼續從荒草里走。對這邊的地形不熟,陳效倒是不說,以那男子和顧世安的體力,要想繼續走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陳效迅速的做了打算,找到了一個暫時可以藏身的石碓,他便果斷的停了下來。讓暫時就先在這邊休息。
這邊有石碓,即便是有人追了上來,也可以暫時擋上一陣。
剛才走的時候還沒有清理岸邊的痕迹,他並沒有停留下來,將身上從那邊的人手裡搶過來的木倉檢查了一番遞給顧世安,讓她在這邊注意動靜,他回去一下把弄出來的痕迹粉飾一下再回來。
如果有人過來,看到那些痕迹,必定會知道他們已經逃出來了。顧世安並沒有阻攔他。只是叮囑他小心,然後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荒草里。
對面的火仍舊是燃得火亮,照亮了火紅的半邊天。
陳效走後,誰也沒有說話。四周除了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男子顯然是累慘了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比起對面的樹林,這邊多數皆是荒草和矮樹叢。顧世安往四周看了看,攀爬到了邊兒上並不粗的不知名的樹枝上。
樹枝要高些,在亮光之下能看得到周邊的動靜。
這邊離湖邊有那麼遠了,看不到那邊,也看不到陳效的身影。倒是能看得到右邊兒蜿蜒的道路。
顧世安一直死死的盯著來時的方向,尋找著陳效的身影。
陳效不知道打算怎麼處理留下的那些痕迹,遲遲的沒有回來。顧世安沒有看到他,倒是看到了那條蜿蜒的路上有人過來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口,這時候要是發出任何的聲音,那必定就暴露了他們。她咬了咬牙關,飛快的從樹上下來。
她那麼快下來,地上的那男子像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似的,立即坐了起來,低聲的問道:「怎麼了?」
顧世安並沒有告訴他,說道:「你在這兒別動,我回去看看陳效。」
她竭力的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那男子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問,點點頭。
顧世安心急如焚,延著來時的路快速的奔跑著。她的心裡是坎坷的,甚至不知道,陳效這一回去,是真的粉飾那些痕迹,還是以身做誘餌引開那些人。
剛才她沒有想,這下細想起來,她的手心裡冒出了濕漉漉的汗來。腦子裡是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敢去想。
她焦急的跑著,只恨不得能長上翅膀,立即就到陳效的身邊。
陳效確實是沒打算回去的,隱身在了離湖泊不遠的草叢裡。背後有腳步聲出現,他幾乎是立即就回過頭去。
看到顧世安過來,他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問道:「怎麼來了?」
顧世安示意他禁聲,往那些人過來的方向指了指,說道:「有人過來了。」
陳效是早料到了的,並不覺得驚訝。摸出了手中的傢伙出來,說道:「回去,我馬上過來。」
顧世安哪裡會相信他的話,說道:「你不走我就不走。」
那些人既然過來了,只要發現一點兒痕迹,他必定是要引開他們的。他現在勢單力薄,她留下,怎麼也能幫些忙。
陳效是想說什麼的,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握住了顧世安的手。
那些人來得很快,沒多大會兒就過來了。他們顯然也是謹慎的,並未發出任何的聲音來。先在湖泊邊檢查了一圈,有人低聲的說道:「這邊沒有任何痕迹,應該是沒能出來。」
對面的火浪滾熱,即便是他們上來時留下的水漬,這會兒也早就被熏幹了。剩餘的其他痕迹,不知道陳效是怎麼掩飾的。
「不能掉以輕心,先找個地方藏起來。」領頭的人說道。
陳效這下貓著身子爬了起來,示意顧世安和她往後邊兒走。
兩人是小心翼翼的,走得那麼遠了,估摸著那邊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被發覺不了了,陳效這才停了下來。面色平靜的對顧世安說道:「肖四也來了。」
顧世安並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抬頭看向了他。
陳效伸出手輕輕的撥了撥她伏在額前的劉海,低聲的說道:「世安,你聽著,我和肖四的這一筆賬,遲早都是要算的。我現在要回去找他。他們現在發覺不了什麼,等下到了天亮便會離開。」
肖四現在沒有任何的防備之心,現在回去找他,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好機會。一旦肖四有了戒心,想要靠近他都是難的。
他和肖四的這一場恩怨,早就該解決了。不死他死,就是他亡。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陳效臉上的表情,是不容商量的。這就說明,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打算。
顧世安在火紅的光亮中看著她,咬緊了嘴唇,輕輕的說道:「如果我不同意……」
陳效伸出手來,將她攬到了懷裡,在她額頭上用力的吻了吻,說道:「你不會不同意的。他時時刻刻都想要我的命,我們之間總要有終結。」
他緊緊的將她摟著,像是要將她揉入骨血里一般。
顧世安的眼睛里脹澀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將臉用力的貼在他的胸膛上。
過了那麼兩三分鐘之久,她先鬆開了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眸在半邊火紅的光亮中看著他,倔強而認真的說道:「我等你回來。」
陳效應了一聲好。頓了頓,說道:「在這兒等著,孫助理他們很快就會過來。」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停留,轉身就往另一邊兒的山腰。他的背影是決絕的,顧世安的眼淚掉了下來,她蹲下了身體,剋制著自己不要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
陳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腰上,顧世安將眼淚擦凈,回了原地。
那男子這會兒已經起來了,見著顧世安一人回來是著急的,問道:「他人呢?」
顧世安慌慌張張的往下邊兒走,他多多少少是猜到了些的。
顧世安並沒有去看他,也未讓他看到她紅腫的眼睛,說道:「他有點兒事要去辦,讓我們在這兒等著。」
這話顯然是不可信的。那男子沒有說話,沉默在原地坐了下來。
漫天的火光中山野格外的寧靜,明明知道山那邊的聲音聽不到,顧世安仍是凝神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