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嶄露

2.嶄露

前頭竇向東父子亦是殺的渾身是血。行商起家的竇家父子都非善茬。竇家老大竇元福甚至劈手奪了對方的刀,砍瓜切菜般的解決了三五人。按時下律法,在自家殺了入室的強盜不算犯法,竇向東帶著家丁,殺的毫不留情。

來人很是兇惡,奈何在竇家的地盤上,人數上討不著便宜,漸漸的有些支撐不住。領頭那人左右看,硬是沒瞧見往後頭殺女眷的人回來。又打了一陣,雙方都死傷慘重,著實討不著便宜,趕緊的喊著人撤。

卻哪有那般容易?強盜們雖蒙著面,但大傢伙都是在水路上討生活的,誰不認識誰?竇向東滿臉陰鬱,今日竇宏朗納小,難免有些人進出,喜日子不曾防範,就叫人鑽了空子。眼角的餘光冰冷的掃過躲在桌子下的族長竇貴光。他統共沒請幾個人,想來裡應外合的人,跟竇貴光跑不脫關係。只現打殺了強盜要緊,那老奸賊且待日後收拾。

覬覦竇向東家銀子的人不少,故他家家丁頗多。先時不曾防備,親隨死了好些。等人都慢慢聚攏,還有十好幾個手執菜刀的壯婦聲援,強盜頭子越打越沒了底氣,堪堪躲過了一把刀,終是綳不住,一腳踹飛個家丁,掉頭就往外逃竄。隨行的幾人見老大要跑,也跟著撒丫子狂奔。又哪裡跑得脫?不消一刻鐘,就被圍得嚴嚴實實,只得棄了武器求饒。

家丁趕緊來報:「嗲嗲①,人已經抓住了,怎麼處置?」

竇向東直接了當的道:「殺了!」

竇元福怔了怔,問:「不用審么?」

竇向東冷笑道:「何須審?單看我們家死了誰家得益就是誰了。」

桌子下的竇貴光沒來由的一抖!

正說話,又有家丁玩命的跑來喊道:「嗲嗲!他們有人往二房去了!奶奶被圍在了頭裡!」

女眷全在二房,除了大房的兒子跟著父祖喝酒,小一輩的也在那處。竇向東父子哪裡聽得這話,撒腿就往後跑去。

二房院子里,依舊在對峙。院內四五個強盜進退不得。屋內有埋伏,院外有家丁,哪個都怕死,雙方竟是僵持不下!

竇向東父子的到來,補充了家丁手中的火把光亮,把二房的院落照的如同白晝一般。肖金桃在屋中,又是期盼又是緊張。雖是來了援兵,強盜到底沒有誅滅,她們現在尚未脫離險境。屋子採光不好,外頭再亮,屋內卻看不大清。方才出手的人約莫躲在桌子的另一邊的陰影里,肖金桃眯著眼睛找了半日都找不到,只得放棄。心中暗道:便是惡鬼,也只殺強盜,沒準是他們家的家仙呢!

幾個強盜真是悔青了腸子。他們慣常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有人出錢,雖知道竇家不好惹,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中秋望過年,不趁機發點財,今冬吃什麼?奓著膽子摸進了竇家,誰料到連女眷屋裡都有埋伏!此刻進退維谷,在別人的地盤上,拖的越久,生機越渺茫。再三思量,領頭的那人一咬牙道:「兄弟們,我們還須得齊心協力衝出去!省的他們拿了弓.弩來,叫當靶子打。我們原乾的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此時一鼓作氣,便是死了,也殺幾條命做補!你們覺得如何?」

此時此刻,也無別的法子。幾個人定了定神,齊齊大喝一聲,各拿著武器往外頭撞去。家丁人數雖多,各人也勇猛,卻無集體訓練。四五個人猛的發力,硬生生撞出個口子。

幾個強盜見有了生機,登時好似灌了百年人蔘湯一般,逃命的速度比平日快上一倍不止。竇家家丁見人跑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也跟著發足狂追,嘴裡不住的叫嚷,組織別處的人一齊圍追堵截。

院里沒了強盜,竇宏朗立刻大聲喊:「媽!你們怎樣?」

肖金桃大大鬆了口氣,攤在地上道:「我們沒事!」

竇向東聽得此話,打著火把就要進屋。肖金桃忙阻止道:「慢些進!」

火光卻還是照了進屋內,一個人影自肖金桃身邊站起,才醒過來的賀蘭槐再次尖叫:「鬼!鬼!阿爺②,屋裡有鬼!」

竇家父子滿臉疑惑。角落裡發出一聲輕笑:「我不是鬼。」說著,從陰影中走出。是個女子,渾身裹滿了血液,眼睛卻亮的滲人。

肖金桃呆了半晌,瞠目結舌的道:「你!你!你是……」

竇向東看著眼前的女子,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忙問老妻:「這是哪個?」

竇宏朗覺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角落裡躲著個人么?什麼鬼不鬼的!」渾身是血確實可怖了些,可屋內又是哪個身上不染血的。

竇向東卻沒有兒子的粗心,眯著眼問:「誰殺的人?」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我殺的。」

竇向東問:「你叫什麼名字?哪處當差?」

女子道了個萬福:「阿爺,我是老倌今天新討的老婆。」

饒是竇向東歷經沙場,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竇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練竹,不是讀書人家的女兒么?怎地這般兇殘?

屋內燈火通明,地上倒著的兩具屍體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頸處一記致命傷。竇向東眼神一凝,如此老練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來歷?

練竹終於醒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點被、被賣了么?」她救的明明是個垂死掙扎的弱女子啊!

似有許多內情吶!竇家老三竇崇成道:「二嫂立了個大功!」

肖金桃吐出一口濁氣道:「可不是,多虧了她。」

竇向東點頭,不管何方神聖,橫豎嫁進來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麼,也不能即刻處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損了多少人去。遂變出了個笑臉,柔聲問道:「你姓管?可有名字?」

「管平波。」

竇崇成笑道:「聽起來有浩瀚之意啊!」

管平波微笑著不說話。她原本沒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望著遼闊的洞庭,不知為何想到了戚繼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便就此徵用了。鄉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離開了鄉下,嫁進了巴州豪門,她的人生軌跡已經扭轉,這個早已起好卻一直無人知曉的名字,終於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的歷史知識里不曾出現過的陳朝,自然也沒有戚繼光。管平波無需跟人解釋自己名字的來歷,不過是個代號,她自己喜歡,旁人叫的順口罷了。

但平波二字確實是有來歷的,便是不知其間緣由,聽著就有一股安.邦定國平天下的氣度。竇向東贊了一句:「好名字,誰替你起的?」

管平波道:「家父。」

竇向東又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兒一回,一臉的稚氣,估摸著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顏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該有的都有了,可見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飯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兒,必受寵愛。面對危機鎮定自若,亦非寒門氣象。竇家雖豪富,這般品貌弄來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組織了一番言語,又問:「你年紀不大,家裡就捨得放你出門子?」

管平波道:「家母早喪,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滿。待家父病故,家裡斷了炊,他們趁我辦喪事又累又餓之際,夥同人牙子要將我發買,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練姐姐路過,與了他們二十兩銀子買了我。」說畢,朝練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姐姐日後但有差遣,義不容辭。」

竇向東又道:「聽你說話,似還識得字?」

管平波答道:「識字、算數都會。」小老婆並不好當,連婚書都沒有,算來不過是無媒苟合。比被賣去窯子里強,卻也強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膩了再發賣的比比皆是。在一個女人孩子皆無自主權的時代,她作為一個女孩子,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唯有想方設法找到自己的路。還沒想明白如何應對,沒料到老天開眼,頭一日就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學,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

果然肖金桃立刻換了顏色,笑問道:「你果真會算數?」

彼時識字的人都少,會算數的更是罕見。去到外頭集市裡,滿目皆是三個銅板都換不來三個雞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個銅板,一手交一個雞蛋,連續三回方能交易完畢。《三字經》有教識數,但能學《三字經》的至少是鄉紳家的兒子。

可一個家裡,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裡會嫌人才多,便是不精於算賬,能識得數,教起來總歸快些。再則她還有些小心思。原來肖金桃並非元配,先頭娘子留下長子竇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進竇家做了填房。竇向東還有一妾名喚黃雪蘭,生了三子竇崇成,竟不似竇家祖傳的粗鄙,居然於去歲得中童生。實乃竇家幾輩子都沒有過的光輝。肖金桃統共只有竇宏朗一個兒子,做買賣比不得老大,讀書比不得老三。更可氣的是連生兒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練竹更是個麵糰兒。空有著她當家,二房也立不起來。此刻來了個厲害媳婦,怎怨的她不歡喜?

生在一個吃人的時代,藏拙是貴族千金的特權。管平波只是鄉下人,往上鑽營還來不及,哪裡肯藏?聽得肖金桃問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說,若論算賬,只怕府上的賬房也未必如我。」

竇向東一挑眉:「哦?是么?」

管平波正視竇向東,擲地有聲的道:「阿爺不信的話,大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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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死了我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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