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下山
親,V章購買比例低於50%,24小時以後才可以看新章節那是南地貢上來的玫瑰碎金妝花緞,是大夏朝無論男女,品級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氣,忍住腹中痛楚,起身朝夏淺枝撲了過去:「你這孩子,怎的這樣狠心,連年都沒在家裡過,你爹爹憂思成疾……」
夏淺枝正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只要她躲了,自己就會從台階上摔下去,到時無論之前脈象怎樣兇險,或是夏淺枝的一躲純粹是出於本能,害死未出世嬰兒的罪名都勢必會落在夏淺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憶起她那個惡毒的母親。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毀了成德長公主的東西,終會再次毀掉她的女兒。
她這一胎註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與其讓他悄無聲息的落了,還不如讓他為他姐姐做點兒貢獻。寶寶,只要除掉夏淺枝這個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為你多多的祈福燒香,讓你來世投生一戶富貴人家。
這個法子略顯粗糙,但夏淺枝的身份越升越高,也越來越不受奉國侯府的牽制,這對整個侯府都沒有好處。她使出這般計策,奉國侯亦是默認許可。
白氏閉了閉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為你的女兒留下什麼後手,但你既然已經死了,人死燈滅,就別怨我為了我的女兒,對你的孩子出手。
夏淺枝本來已經邁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開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塊軟肉,腦子裡一瞬間閃過萬千個念頭。
玉錦姑姑在身後,她是皇后舅媽最信任的人,她不會讓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這麼撲過來,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覺悟,或者說,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淺枝仰頭看著白氏,陽春三月里,她朝著白氏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臘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沒想到她竟像是被嚇傻了,不避不讓,再起別的心思已經來不及。夏淺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著她一撞的衝力一起向台階下栽下去。
「姐姐!」
宮門口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淺枝感覺到有人抱住自己,還未來得及鬆口氣,身上先一輕,白氏被人推開,又一重,一個小娃娃撲到了她身上。
「姐姐沒事。」夏淺枝抱住陳一弘,隨即向身後的人道謝,「謝謝玉錦姑姑救我。」
「謝謝姑姑。」她懷裡從來不愛說話的娃娃竟然也悶悶的開口。
玉錦姑姑沒有居功,扶她站穩之後就安靜的站到一邊,似乎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白氏捂著肚子委頓在地,咸福宮的門口,太后被老嬤嬤扶著,目光冷厲得嚇人。
完了。白氏心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夏淺枝躲了,是郡主謀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淺枝沒躲開,就是她如夫人謀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總覺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賭坊里的局。壓得點數越大,得到的收穫也越多,她不斷下注,從七品官不受寵的庶女,贏到二品侯府隻手遮天的如夫人,她還把自己的女兒充作了嫡女。
現在,她賭輸了。
夏清荷哭著跑過來,白氏一把摟住女兒,強忍劇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還好郡主沒事。」雖說少不得被罵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謀害郡主的罪,她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已經有血跡從她裙底滲出來,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亂。白氏被體內深處湧上來的一陣陣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著她金紙一般的面色,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夏淺枝被太后牽住小手,心裡湧上一陣陣快意。原來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覺得把仇恨當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費時間,強迫自己不要去恨罷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親厭棄,一步步走向孤獨的絕路,這對母女的心裡,是否也想自己現在一樣快意呢?她們在籌劃圖謀,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時候,又想過會有今日的下場嗎?
夏淺枝腮邊忽然一暖,她回過神。陳一弘踮起腳捂住她的臉,非要讓她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不怕。」
她也親親他的額頭:「嗯,不怕了。」
陳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臉上親了一下。
夏淺枝撇嘴,輕聲哼了一聲,不肯再親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親了小姐姐三下,已經賺到了。等到晚上她睡著以後,他再慢慢親吧。
侯府如夫人在麗嬪的咸福宮小產,皇帝破例帶著奉國侯進了後宮。白氏一身素衣,被兩個嬤嬤壓著強制跪在堂前,抱著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現如今,唯有奉國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淺枝看著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裡再無一絲波動,她像打量著一個陌生人一樣,打量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夏文正對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視而不見,反而平平直視站在太後身邊的夏淺枝。她很像與她素未謀面的母親,他第一次見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妝花緞的料子;她疏離冷淡的打量著自己,也是這樣驕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寧願自己從來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摟緊夏淺枝。夏淺枝清楚自己內心已經不想再和這一家人有任何牽扯,掙開太后的懷抱,乾脆帶著陳一弘跑了出去。
陳一弘不知鬧什麼彆扭,跟他說話也不理。夏淺枝今天受了一次驚嚇,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個四歲孩子賭起氣來。
白氏狠毒無德,妄圖謀害嫡女,殘害夏家子嗣……她當年因為一個流掉的胎兒得到了如夫人的稱號,現在,又因為另一個流掉的胎兒失去了這個稱號。
奉國侯誠懇認錯,三十多歲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塗,言道誠心悔過,希望能將二女兒接回府中好好撫養,以彌補錯過的親情。
太后聽了頗為高興,帝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猶豫。最終,皇帝說還得聽聽夏淺枝的意見,奉國侯磕頭謝恩。
夏文正帶著白氏和夏清荷離開宮裡,夏淺枝不確定,自己和父親擦身而過時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錯覺。
一直到夜裡,宮女吹滅燭光,放下床帳,喜歡摟著她睡覺的陳一弘破天荒的背過身去。
夏淺枝咬牙:「小一弘,你不聽話,姐姐要不喜歡你了。」
一個圓圓的腦袋湊過來,然後小手小腳都攀到她身上,惡狠狠的童音傳過來:「你不許!」
夏淺枝順勢摟住他,兩個人親親蜜蜜的抱在一起。他象徵性的,輕輕的掙了一下,很快就在她懷裡安靜下來:「姐姐不可以受傷。很疼,吃藥,苦。」他的聲線里有屬於孩子的擔憂和無助。
他擔心她,卻無能為力。
夏淺枝跟他額頭頂著額頭,腳丫碰著腳丫,在漆黑的夜裡,她看不到他灼灼目光,卻準確的蓋住了他的眼睛:「一弘,人生在世,沒有人可以不受傷。你不能,我也不能。這個道理等你長大之後就明白了,快睡吧,別生氣了。」
又是長大,長大到底是什麼。
陳一弘摟住她的腰,把自己整個身子埋進她懷裡,默默的想,如果你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不會受傷,因為我會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保護你。
不知道是否因為受了驚嚇,夏淺枝這一夜又夢到了前世。
奉國侯府一片漆黑,空蕩,沒有一丁點兒聲音。往日里,即使在最黑的夜,侯府各處也會掛著燈籠,不至於奢靡到燈火通明,但足夠讓夜裡臨時接到主子差遣的小廝婢女走路做事。
她站在一片慘白的月光下,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好在夏淺枝對奉國侯府足夠熟悉,她前後看了看,很快辨認出方位,信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太安靜了,就算人都睡了,怎麼連個蟲子叫聲都聽不到呢?
夏淺枝低頭看看自己,霜色織錦長裙包裹著纖細身體,亭亭玉立,體態均勻,獨屬於花季少女的鮮嫩。她踢了踢鞋子,原地轉了個圈兒。裙擺如水波散開,像一朵潔凈的雲氣籠在她周身。
夜風捲起地上的枯葉,發出沙啞的摩擦聲。夏淺枝覺得怪嚇人的,一改往日沉靜,提著裙角向自己的小院子跑過去。
東風苑裡也是漆黑一片,她側耳細聽,聽到夾在夜風裡細碎的呼吸聲,心裡多少踏實了一點。要是連個呼吸聲都沒有,她要懷疑這偌大的奉國侯府變成一座空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