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小廝幾步上前,拾起門鈸正要敲下去,有道聲音從側邊傳來。
「你們什麼人,在何清漪的家門前做什麼?」
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醉意。
卓嘉楠轉頭過去,就見燈海下,有個男子挺直而立,不過片刻,他身子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咦,兄台。」卓嘉楠走了上去,臨近時,鼻尖聞到胭脂酒味,他低頭看著男子,「你,沒事吧。」
男子猛然起身,整理了衣容,正色道:「你們兩人鬼鬼祟祟的在別人家門前幹什麼?」
「想行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喝道,指著上頭說:「看到匾額上的顧府二字沒有?」
「兄台誤會了。」借著旖旎的柔光,卓嘉楠看著眼前唇紅齒白芙蓉面的男子,「我們……」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這是顧府,吏部尚書的府邸,去去去……」男子移步推開他自顧道:「真是傻,什麼地方都敢來。」
「我們用得著行竊嗎?我們是拜訪。」小廝從檐下走下階。
男子行走有些搖晃,一把拉過小廝往後,嫌棄道:「大晚上拜訪?拜帖呢?蒙誰呢?走走走……」
他說著走到門檐下用力拍了拍門,大叫:「我回來了。」
「郎君?」小廝看著卓嘉楠。
卓嘉楠抱臂,自顧點頭,「拜帖?說的也對,畢竟那位少奶奶是個女的……」
「傻愣著幹啥,還不走。」他拍了小廝肩頭。
「那不進去了?」小廝猶豫問道。
「明兒一早你先送拜帖過來再說。」
嘎吱一聲,門從內被打開了,有個門僕從里探出了腦袋,「誰啊?」
「你們什麼人?」待看到卓嘉楠二人後,那門仆問。
「不是我們敲的門。」小廝馬上應聲,指著醉坐在門腳下的男子,「他敲的。」
門仆垂首定眼一看,「何郎君,你,你怎麼坐在地上……」
卓嘉楠搖了搖頭轉身,上了停在一邊的馬車。
銀燭秋光,錦簾半卷,冷風暗潛,夜涼如水。
顧榮風頭七未過,大房安排了顧三娘顧文茵和顧四娘顧蕙瑜過來二房作陪,二人坐在房內,柔聲細語,跟何清漪細說最近京內發生的事。
「平日里,我從未苛待過阿蓮,誰知道她一聲不吭就跑了,大家都認為她跟情郎私奔,現在那些人背後都說是我這個主子縱容,她才如此膽大。」顧三娘娓娓道來,面上有少許怒意。
顧家有九女,大娘跟二娘都已出嫁,顧三娘是關姨娘所出,年方十四,如今是正是議親之年。
前幾日,江陰侯府辦了個花會,給顧府送了兩張請帖,顧三娘雖然是庶女,可花會憑請帖而入,故而她帶著兩個丫鬟一同前去,結果那個叫阿蓮的丫鬟,一去就不回了。
「你們叫人找了嗎?」何清漪突然想起莊子上的那女屍,「她那日穿的什麼衣服?」
「都找了呢,原以為她還在侯府,結果整個侯府都找遍了,沒找到,那些人才說她借故出來跟情郎私奔了。」顧三娘回道。
「穿什麼不記得,好像是淺綠……」
何清漪微怔,她記得那女屍穿的是粉色衣裳,而後道:「那可是有人看見她出了候府?」
「問了門仆,沒見到人出去,所以才在候府找了。」顧三娘嘆氣。
何清漪明白,貼身丫鬟若真的跟情郎私奔,於顧三娘來說,便被扣上管教不當,行徑不恥的話題,一個丫鬟尚且這麼大膽,更何況是主子。
「別想了,私奔的又不是你。」顧四娘安慰她。
她們二個聊了很多話,直到何祺睿回來才止了話題。
翌日,卓嘉楠起身就去了衙門,衙門的衙役都對他很熟悉,故而他很順利的進了停屍房。
朝陽滿掛,瀲灧四射,柔和的光透過停屍房的天窗照在房內,原本的陰冷斂了些鋒芒。
屋內,點了蒼朮和皂角,年近六旬的老仵作正低著頭,給剛送來的屍體檢驗。
老仵作姓萬,名全。
「萬師傅。」卓嘉楠站在門口,看著屋內躊躇,停屍房專屬的味道讓他望而卻步。
「江捕頭人呢?」他問道。
「為了躲你,一大幫人一早就出去了。」萬全頭也不抬的回了一聲。
這幫老東西,卓嘉楠腹誹,他揉了揉鼻尖,問:「昨兒送來的女屍你看了嗎?」
「你想看驗屍單自己去找江捕頭。」萬全正身看著他微微一笑,扯開前面那蓋著白布的女屍,「若是還感興趣,自己來看吧。」
卓嘉楠被他的動作下了一跳,立刻轉頭,「萬師傅,有話好好說,你趕緊給她蓋上。」
萬全笑了笑,重新將白布蓋過屍體,「膽兒真小,還敢查案,卓尚書不給你來摻合這些事是對的。」
「不說這個。」卓嘉楠轉身,「你驗屍結果出來是啥?」
「這麼明顯,當然是淹死的咯。」
卓嘉楠屏氣上前,帶著鼻腔問道:「那你可看出來是失足溺水還是被害溺水?」
「我只驗屍,不查案啊。」萬全脫下手套,收拾好自己的驗屍工具,「江捕頭一早就去城西那邊,若是明天再沒人認領屍體,到時候你要看就去義莊看了。」
「那你幫我看看,這個上面的內容是否跟你驗屍單所寫一致?」卓嘉楠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驗屍單遞了上去。
萬全接了過來,打開看了看半響,臉色微變。
屍單上頭前面部分無異議,但尾處寫道:「屍身耳朵後下處頸脖上似有掐痕斑點,有過性|交特徵,是否有孕育史需待驗證。」
「性|交特徵是什麼東西?有孕育史?」萬全呢喃,又往下看了看,「不排除他殺的可能。」
「這東西你哪裡來?」他問卓嘉楠。
「你也覺得有問題是吧。」卓嘉楠得意的笑了笑,「這個是貴人給我的,怎麼樣?是不是跟你所驗一樣?」
萬全面色有些尷尬,將東西還給他,「你先出去,我還要再看一會。」
「那我先出去了。」卓嘉楠接了東西走出停屍房,他深深吸氣,走到了衙門前廳,正巧看見鄧則松和江金衡帶著一眾人迎面而來。
鄧則松是京師府尹,鄧家跟卓家是世家之交。
「賢侄,你怎麼又來了?」鄧則松滿臉無奈,這衙門都快成了他家了,來去自如。
「鄧世伯,江捕頭。」卓嘉楠站在原地跟他們打招呼。
「哎,我要怎麼說你才好。」鄧則松無奈道,「你不是衙門裡的人,一天天的耗在這,著實不方便啊。」
「眼下正在招衙役,若是你能來,我便破格讓你跟著江捕頭他們。」他走近卓嘉楠,壓低了聲音。
「此話當真?」卓嘉楠驚喜問道。
「自然當真,若是你父親允許你來,我自然不會擋著你。」鄧則松笑道。
卓嘉楠那驚喜之笑還掛在臉上未散去,聞言便泄了氣,要是他爹同意那還用說?
「你快回去吧啊。」江金衡勸道,「小心你父親又揍你。」
「這後面都什麼人?」卓嘉楠揚了下頜,朝二人身後看了看。
「死者家屬。」江金衡道,「這會來認屍體了。」
「是那女屍?」卓嘉楠眉稍一挑,往鄧則松身邊靠了靠,「方才我去了停屍房,萬師傅覺得那死因有異,如今家屬來了,可以正式立案了。」
「萬師傅昨兒的屍單我已經看過了,沒什麼異常,你不要胡鬧。」說到正事,鄧則松便恢復了他平日里的肅然。
「來人,送卓郎回去。」他高聲對一邊的衙役道。
「伯父,您不信一會問問萬師傅啊。」卓嘉楠被衙役架了出去,一邊回頭高喊。
鄧則松看著他嘆氣,轉頭對江金衡道:「你直接帶人去停屍房,讓人把屍體帶走。」
江金衡頷首應聲,帶著眾人直接去了停屍房。
來的家屬是死者父母周氏夫妻跟姨父母柴氏夫妻,四人衣著華麗,是富商之戶,居住城西靠南的大興坊。
此次他們帶了八個壯丁來抬靈柩,待江金衡掀開布,那兩婦人一見,驚叫一聲而後嚶嚶的哭出了聲音。
「夫人節哀。」江金衡安慰道,如此之情,他早就司空見慣。
「嬋姐兒……」濃濃悲憤的男聲響道,周建西轉頭問江金衡:「請問,我女兒怎麼死的?」
「是……」
「江捕頭。」在一邊的萬全即刻打斷了他的話,將他拉到一邊,「昨兒的屍單,在下可能還有幾處要補充。」
「為什麼?」江金衡奇怪問道。
「是這樣的,方才卓郎拿了一張屍單過來讓我看了,你們是否有另請仵作?」
江金衡嘆氣,「哪有的事,你不要聽那卓郎的話,他就是喜歡瞎鬧騰。」
「是,是。」萬全連連點頭,「不過在下也看了那屍單,驗證甚是仔細,甚是比在下還要在手,那屍單上頭所記有幾處是在下不曾發現的。」
「你們稍等啊。」江金衡跟那四人道了一聲招呼,轉頭問萬全:「你這話什麼意思?」
「女屍是淹死不假,但還有幾處可疑,是在下處事不周,您請諒解。」萬全尷尬道。
「哪裡可疑?」江金衡蹙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