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喧鬧的街頭,來往的行人川流不息。
林疏星就這麼被徐遲抱在懷裡,鼻尖蹭著他的外套,有淡淡的煙草味。
他的手扣在她的腦後,另一隻手在她後背輕拍了幾下,似是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她,「沒事了。」
林疏星微楞,臉貼著他溫熱的胸膛,聽到他慷鏘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節奏很快。
她啞著聲音道,「徐遲……」
「嗯。」
他應了聲,卻沒有什麼動作,手臂的力度鎖緊了些,腦袋垂下去,枕著她的肩膀,半天才低低的說了句,「我頭暈,你不要動,給我抱一會。」
林疏星聽他這麼說,想到他腦袋上的傷口,忍不住擔憂的問道,「……你還好嗎?」
他只「嗯」了聲,別的什麼也沒說,林疏星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僵直著身體不敢動。
過了會,徐遲抬起頭,下顎放在她的頭頂上,呼吸溫熱,「林疏星,我該怎麼辦?」
「嗯?」她想抬頭,卻被他牢牢的鎖住,沒有任何動作,視線可及的地方是他外套和裡面的襯衫。
以及,修長的脖頸間凸起的喉結和線條堪比勾勒的鎖骨輪廓。
林疏星越看想的越歪,等回過神來,臉頰發熱,反倒有些慶幸此時此刻他看不見自己的神情。
少年低低沉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就這麼栽在你手裡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遇見你之後,眼裡就沒了旁人的位置,目光所及之處必定是你所在之處。
這樣濃烈的感情,要是和你全盤托出,會不會嚇跑你呢?
徐遲長嘆了聲氣,沒等到林疏星回答就先一步鬆開手,有些無奈的嘟囔了一句,「算了,栽都栽了,還能怎麼辦。」
他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林疏星還想著他剛剛的話,臉頰緋紅,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
剛想說話,擱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陶願。
她手指在屏幕劃了一下,當著徐遲的面接通了電話,「喂——」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吳老師剛剛又問你了。」陶願的聲音還有些啞,「他讓我來洗手間找你。」
林疏星看了眼徐遲,有些猶豫,「我……等會吧,你再幫我拖幾分鐘吧,我就回來。」
「好,你要快點了,吳老師已經有點懷疑了。」
「知道了。」
掛了電話,林疏星把手機放回口袋,抬眸看著徐遲,問道,「你怎麼也在這邊?」
「有事。」徐遲舌尖舔了舔齒槽,沒給她繼續問下去的機會,「走吧,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啊?」他笑,「隨便逛逛。」
林疏星咬唇,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上,心裡掙扎了會,猶豫的問道,「你能不能在這裡等我一會?」
他挑眉,「嗯?」
「我出來的太久了,再不回去的話,吳老師會擔心的。」林疏星揪著手指,聲音又小又軟,「我回去呆一會,再出來找你。」
她頓了頓,又想到別的,「要是你等會還有事——」
「沒事。」徐遲笑著打斷她,「我沒事,等多久都可以。」
她鬆了口氣,腳步往回退,「那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徐遲點點頭,眼底有些許笑意,「好。」
-
林疏星一路跑回火鍋店,進去的時候故意在吳文澤面前晃了一圈,確定他看到后,什麼也沒說,繞到包廂裡面那一桌。
陶願在旁邊給她留了一個位置。
林疏星坐過去,湊到陶願耳邊低語,「我等會還要溜出去,你們要是準備走了,就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一聽她還要出去,陶願有些擔憂,「要是老師發現你不在怎麼辦?」
「應該不會的,吳老師剛剛看到我進來了,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想到我。」林疏星估摸著時間,趁著服務員進來送餐的當口,和陶願說了聲,直接從包廂的側門溜了出去。
出了火鍋店,她按著原路返回。
臨近八點,正值夜市街頭最繁華的時刻,街外的高樓大廈懸起粼粼燈光,五彩斑斕的。
林疏星小跑著到了之前的地方,周圍是來往的行人,她一眼一眼望過去,都是陌生的面孔。
急促的心跳聲慢慢趨於平靜,她喘了口氣,用手做扇子在臉邊扇了扇,另只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準備給徐遲打電話。
低頭看手機的片刻,臉側突如其來的一陣冰涼。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抬眸看了過去。
徐遲站在一旁,穿著黑色的短袖,外套搭在手臂上,手裡握著兩杯奶茶,斑斕的燈光映在他眼底,好似懸在夜空的星星,熠熠發光。
他長眉輕挑,慵懶的彎了彎唇,聲音低沉悅耳,「這麼快?」
林疏星「嗯」了聲,他輕笑,把手裡的奶茶遞給她,「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隨便買的,原味——三分甜。」
不知道是不是有錯覺,林疏星總覺得他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有刻意的停頓了一下。
但見他一臉坦然的模樣,她也沒再多想,伸手接了過來。
奶茶加了冰,隔著杯壁都能感受涼意。
林疏星低頭吸了一口,涼意奶茶的香味充斥在嘴間,她把嘴裡的珍珠嚼碎了咽下去,側眸看他,「你吃飯了嗎?」
「沒。」徐遲頓了頓,語氣有些委屈,「一天都沒吃。」
林疏星楞然,一個晃神,被珍珠卡住嗓子,連咳了幾聲才緩過來。
她低頭又喝了一口奶茶,潤了潤嗓子,目光掃過他嘴角的淤青,輕聲道,「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往旁邊走,還沒走兩步,胳膊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
徐遲從她身側走過來,手握著奶茶,語氣淡淡的,「去哪,我跟你一起。」
「藥店。」林疏星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他,「你這裡受傷了。」
聞言,徐遲垂著眸,視線落在她臉上靜靜的看了幾秒。隨後,他率先抬腳往前走,「一起吧。」
林疏星在原地停了會,眸光隨著他。
少年的身形頎長,走路的時候背脊挺的很直,肩上落了一層朦朧的燈光,模糊又溫柔。
她回過神,迅速的跟了上去。
藥店在衚衕里,還是之前那個。
到門口,徐遲沒跟進去,站在外面,長腿輕搭在一旁,目光穿過玻璃看向站在裡面的人,笑意在眼底打轉。
林疏星買了一堆葯,結完賬出來,和徐遲站在路旁,問了句廢話,「你自己可以嗎?」
他沒說話,只笑著搖搖頭。
她抿了抿唇,指了指旁邊空著的電動玩偶搖搖車,「那你坐這吧,要不然我夠不著。」
徐遲掃了眼旁邊的熊大,「……」
嘖,行吧。
他長腿一跨,坐在上面,看起來有點滑稽。
林疏星忍了忍,咬住唇沒笑出來,拆開藥袋,從裡面拿出棉簽蘸著消毒水,在他唇邊擦了擦。
晚風微微起,衚衕里的老街人煙稀少,偶爾還能聽見幾聲狗吠,藥店旁邊是一家理髮店,門口的音響正在放著音樂,是周杰倫的《告白氣球》。
「……/親愛的/愛上你/從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你說你有點難追/想讓我知難而退/禮物不需要挑最貴/只要香榭的落葉/……」
徐遲微昂著頭,漆黑幽沉的目光對上她的,低低地問,「林疏星,你有喜歡的人嗎?以前、現在都算。」
她蘸著棉簽的手一頓,長睫顫了顫,投在眼斂下的陰影跟著變了弧度,語氣很淡,幾乎聽不出情緒在裡面,「有。」
「以前還是……現在?」
「以前。」她直起身,把髒了的棉簽裝起來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了,走吧,出去吃飯。」
徐遲長腿往下一落,踩在地上,伸手拉住她纖細的手腕,「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林疏星抬起頭,對上他執著的目光,沉默了瞬,搖了搖頭。
「那就好。」徐遲鬆開手,勾唇淺笑,「那我跟你提前說一聲。」
「嗯?」
「你這裡。」他抬手覆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語氣灼灼,「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拿到永久居住證住進去。」
林疏星垂眸,心頭倏地湧起百般滋味,複雜茫然交錯在一起。她垂在腿側的手無意識蜷縮在一起,手心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徐遲倒也不在意她的沉默不語,兩手輕擦,抄在兜里,「走吧。」
「嗯。」
-
兩人出了衚衕,林疏星給陶願發了消息,問了問情況,那邊回的很快,「沒事。」
她鬆了口氣,收起手機,目光掠過街頭巷尾大大小小的攤鋪,剛想開口,徐搶在她之前先問了句,「想吃什麼?」
差不多是餓了一下午,林疏星也沒什麼胃口,再加上徐遲腦袋上還有傷口,油鹽醬醋多的東西也不能吃。
她看了一圈,隨便說了樣東西,「吃餃子吧。」
徐遲沒什麼意見,跟著她身後去了街旁的一家餃子鋪。
晚上人少,兩人坐下沒一會,老闆就把水餃就端了上來。
徐遲伸手從桌上拿了副一次性筷子,拆開把筷尖放一起磨了磨,才遞給林疏星,「吃吧。」
「謝謝。」她伸手接過來,低頭小口的吃著餃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街頭的喧鬧聲愈加濃重。
徐遲吃得快,吃完也不著急,手抵在桌上托著腮,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靜靜的看了幾秒,又挪開。
反反覆復,不厭其煩。
良久,林疏星解決完最後一個餃子,她摸了摸肚子,有點撐得慌。
徐遲抽了張餐巾紙遞過去,她伸手接過來,擦完嘴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夜色漸涼,兩個人就這麼在攤子上靜靜的坐了會,也不說話。
路邊的行人走過,瞥見這裡這麼沉悶的氣氛,還以為是小情侶吵了架,腳步匆匆的走了過去。
徐遲手扣在桌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點著桌面。
片刻,他起身去付錢。
餃子鋪的老闆找了零錢給他,熱心腸的問了句,「是不是吵架了啊?女孩子嘛,你讓讓她就好了,再不濟給她買點東西,哄一哄就好了嘛。」
徐遲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輕笑道,「謝謝。」
「要記著,女孩子,都是要寵著的。」
他笑,「知道了。」
等結完賬回去,徐遲垂眸看著她,問道,「要逛一逛嗎?這裡還有挺多好玩的。」
林疏星看了眼時間,有些猶豫,「……有點晚了。」
他也沒多堅持,「行,那我送你過去。」
火鍋店在街西邊,沿路走過去,基本上都是些賣小玩意的攤子,大大小小琳琅滿目的。
林疏星想給許糯買點紀念品,半道上停在一家賣套娃的攤子前。
她彎著腰在挑,徐遲插著兜站在邊上,目光掠過放在最上面的一個套娃,粉紅色的,又圓又長。外面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小姑娘,眼睫粗長。
他頓了頓,伸手拿了起來。
套娃有五個,一層套一層,越往裡面越小。
徐遲一層層揭開看了看,最里的娃娃,眼睛只剩下兩個點,他無意識的勾了勾唇,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老闆,「這個我要了。」
聞言,林疏星掃了眼他手裡粉粉嫩嫩的小娃娃,「……」
等買好東西,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街邊的小攤一家連著一家,道路被站了三分之一位置,行人走在中間,摩肩接踵。
街口有急促的汽笛聲傳來,伴隨著司機的叫喊聲,「來來來,讓一讓,讓一讓啊。」
路過之處的行人皆是避讓三分。
林疏星低頭在回消息,等看到車過來,一時愣住了神。
徐遲眼疾手快,伸手攬著她肩膀,背過身,把人護在懷裡,等車過去之後,才低頭看她,「沒事吧?」
她回過神,手緊捏著娃娃,穩了穩心跳,「沒事。」
他抿了抿唇,鬆開手,「記得看路。」
林疏星站直了,抬起頭,正好撞上他的視線,漆黑如墨的眼眸微眯著,眉頭微皺。
見她看過來,他挑眉,語氣戲謔,「我說錯了?」
「……沒。」
她匆匆搖頭,不自在的別開眼,耳根有些熱。
徐遲盯著她泛紅的耳朵,輕笑一聲,慵懶的笑意散在風裡,溫溫柔柔。
繼續往前走。
過了會,火鍋店的招牌出現在眼前。
「我到了。」林疏星停下腳步,斟酌著話,「今天晚上的事,謝謝你。還有,」她頓了頓,「對不起。」
徐遲一楞,壓下心頭的慌張,「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林疏星輕舒了一口氣,沒多解釋,抬眸靜靜的看著他,聲音低低的,「以暴制暴,有時候還是挺有用的。」
「嘖。」他別開眼,高提的心落了下去,低笑了聲,「是嗎。」
她點點頭,「嗯。」
「行吧。」徐遲收回視線,把拿了一路的小套娃遞給她,「喏,給你。」
林疏星猶豫了下才接過來,「謝謝。」
「好了,你上去吧。」他逆光而站,身後是變幻莫測的霓虹燈,斑斕的燈光懸在他頭頂上方,身影被拉的很長,一直到看不見的暗處。
林疏星握著娃娃,上面還有他手心裡的溫度,淺聲問道,「你等會怎麼回平城?」
「不用擔心,有人來接我。」
誰擔心你了啊……
林疏星微不可察的瞥了下嘴角,「我回去了。」
他點點頭,「嗯。」
林疏星轉身往店裡面走,身後驀地一聲低喚。
「喂。」
她腳步一頓,回過頭,眼前倏地一黑,一件外套落在她腦袋上,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你……」
話未出口,隔著一層布料的額頭突然被一個東西覆住。
溫熱的,軟軟的。
……是徐遲的唇瓣。
林疏星一怔,渾身猶如被電流擊過,酥酥麻麻,血液都在沸騰,瘋狂的叫囂著。
視線所及都是黑色的,只耳旁聽見他低啞的一聲。
「晚安。」
-
深夜,大巴車疾馳在高速路上,車窗外是一閃而過的高樓大廈,燈光影影綽綽。
車廂內沒開燈,睡倒了一片,有輕微的鼾聲傳出。
林疏星坐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夜色已深,可她沒有絲毫的睡意,眼眸一瞬不眨的盯著窗外的景色,那個意外的晚安吻像是鐫刻在她腦海里,一直揮之不去。
她輕嘆了聲氣,抿了抿唇角,指腹碰到額頭,又像是觸電了一般,急促的縮回手。
陶願坐在她身旁,似乎是睡得不怎麼安穩,眉頭緊蹙著,漸漸地,林疏星聽到她在小聲的啜泣。
「陶願?」她推了推身旁的人,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陶願?陶願?」
林疏星伸手拿手機開了手電筒,在她臉上照了照,只見陶願緊閉著雙眸,眉頭緊鎖,白凈的臉頰上都是淚痕。
後排的男生沒睡覺,聞聲探了個頭過來,「陶願怎麼了?」
林疏星把手機遞給他,「應該是夢魘了,你幫我拿一下手機。」
「哦哦。」
男生舉著手機,燈光在這一片亮起。
林疏星又喊了聲,始終沒得到回應,直接伸手掐在她人中處,輕聲道,「陶願……」
慢慢的,啜泣聲沒了,陶願睜開眼,碰到燈光又合上了,聲音低啞,「……我怎麼了?」
「夢魘了。」林疏星扭頭和男生說了聲謝謝,接過手機,壓低了聲音問她,「是不是被晚上的事情嚇到了?」
「嗯。」陶願點點頭,「我剛剛好像夢到我們又回到了衚衕,好多人——」
「別說了。」林疏星打斷她,拍著她的手背,安撫道,「沒事的,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嗯。」
陶願緩了會,摸出手機聽了會音樂,沒過多久,又重新睡著了。
「……」
林疏星睡不著,手機又沒有多少電,她有點兒無聊,從包里摸出給許糯買的套娃,拆開套上。
玩了會她又給放了回去,包里還有一個粉紅小姑娘的套娃,是徐遲臨走前送給她的。
還沒拆開過。
林疏星頓了下,伸手拿了出來。
她垂著頭,慢吞吞的拆開。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拆到第四個時,原本該放在裡面的,最後一個的粉紅小姑娘娃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樣東西。
林疏星抿抿唇,伸手把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拎在手裡,借著窗外的燈光,她看清了手裡的東西。
是一根普通的鏈子,底下綴兩個五角星,一大一小,連在一起,上面鑲著點點星鑽。
窗外燈光閃過,項鏈上的星星晃了晃,在黑暗的車廂里熠熠發光。
像夜空的星星。
更像她的名字。
-
徐遲連夜回了平城,到家已經快十二點。
手機里一堆未接來電,他也沒看,把手機和口袋裡的東西往床上一扔,進浴室沖了把澡。
過了會,只穿著短|褲出來,腰腹間有標準的八塊腹肌,
他從衣櫃里撈了件黑色的短袖,彎腰褪下短|褲,腿部修長的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不緊不慢換好衣服。
從桌上拿了車鑰匙,直奔大院。
徐家住在市區的軍區大院,是正兒八經的軍人世家,徐遲的爺爺徐致清以前是軍人,妻子阮華是京大退休的老教授,兩人育有兩兒一女。
長子徐穆國十多年前退伍后從商,如今是平城赫赫有名的房產大戶,與已故前妻周勤如育有一子。
凌晨一點。
摩托車停在大院門口,徐遲把車停在門外,摘下頭盔,倚著車靜靜抽完一根煙。
夜色濃重,他帶著一身煙氣和初春的寒意進了屋。
客廳亮著燈。
徐致清坐在沙發上,身旁的阮華面色凝重,守在門口的阿姨看到徐遲的身影,跑進來通知了聲,「小遲回來了。」
阮華拍了拍徐致清的手背,也沒多說。
沒多會,門口傳來腳步聲,徐遲從外面進來,換了鞋站在客廳,「爺爺,奶奶。」
「跪下。」徐致清沉著聲,拄著拐杖站起身,走到徐遲面前,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怎麼就成了今天這個混樣子!」
徐遲垂著頭,始終一言不發。
老爺子搖搖頭嘆聲氣,什麼也沒說,徑直上了樓。
阮華紅著眼,捶了捶徐遲的肩膀,「陳家那兒子,我和你爺爺跟你說了多少回,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怎麼就是不肯聽呢!」
徐遲抿了抿唇,「奶奶,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哎。」阮華抹抹眼,轉身上了樓。
客廳里沒了人。
徐遲垂著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摸出來接通。
震聾欲耳的音樂聲從電話那頭傳出來,林嘉讓的聲音摻在裡面,「喂喂喂喂,阿遲,你回來了嗎啊?」
「嗯。」
「我和光頭揚在四合,你來不來啊?」
那邊有動靜。
「去你媽的,林嘉讓你找死是不是?」
「哎哎哎,你剪個光頭我喊你光頭揚怎麼了?」林嘉讓拿著手機邊跑邊喊,「來不來啊?」
「不來,掛了。」
「喂喂喂——」
通話戛然而止,自動退回到桌面,桌面背景跳了出來。
是之前周一揚在奶茶店偷拍的一張照片。
徐遲眸光落在屏幕上,唇角無意識勾了勾,想起去年的那個夜晚,在那個漆黑骯髒的巷子里。
她像是黑夜的一束光,帶著溫度,驅散他心底的陰鬱。
後來出院后,他一直念念不忘,趁著寒假的時候翻牆進了平中,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顧,他在樓下宣傳欄里看到她的名字和照片。
林疏星/高一(五)班
照片里的她不苟言笑,卻有種正經的可愛。
鬼使神差的,他有了想轉學的念頭,為了讓徐穆國幫他轉學,他在家裡安安分分呆了一個多月,假裝和徐穆國示好。
最後,得償所願。
開學前一晚,他甚至興奮到無法入睡。
沒人知道,他在重逢的那一瞬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將心頭的激動壓下去。
徐遲不知道曾經在哪裡看過一句話,只記得大意是,你十七歲時喜歡的人,會是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
他想,自己應該是足夠幸運了。
在還沒有到十七歲的年紀,就碰上了這個人,比旁人多了那麼多可以思戀的日夜。
所以,他得早點成為跟她一路的人,才能對得起這份幸運。
而這上路的第一步,就是得跟那些骯髒的過去劃清界限,陳亦是開始也是結束。
徐遲不後悔。
因為,從這一晚開始,他就可以毫無所顧的走到她的路上去,她想走什麼的樣路,他都會想方設法的跟上去。
他不後悔,也不會後悔。
-
競賽過後,清明假期如約而至。
林疏星前一陣子通宵做試題,這幾天懶下來之後,整個人都困得不行。放假在家也不出門,許糯約了她幾次,她都沒答應。
清明那天,也是假期最後一天。
林疏星一早被林婉如叫起來,「今天你昭陽哥哥回來,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下午去墓園看看你周叔叔。」
「……」林疏星反應了幾秒,才回過神了,遲疑的問了句,「昭陽哥哥……今天回來?」
「是啊,都已經下飛機了,這會司機也該接著他了。」林婉如拉開她房間的窗帘,屋外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你快點起來。」
她在恍惚中嗯了聲。
周昭陽啊。
好像很久都沒見了。
想著想著。
林疏星的腦海驀地冒出來徐遲的身影,他弔兒郎當的、溫柔旖旎的,各種樣子。
還有,晚安吻。
「……啊……什麼鬼啊。」林疏星匆忙搖頭,把他身影從腦袋裡甩出去,掀開被子,穿上拖鞋去洗漱。
林婉如中途進來給她拿了套衣服。「星星,衣服給你放在床上了。」
「知道了。」
浴室里,林疏星站在梳洗台旁,彎腰掬了捧水往臉上澆,手捂在臉上遮住眼睛,長吐了一口氣。
過了會,她從浴室出來,看到床上放了條裙子。
肅穆的黑色,擺在淺粉色的床單上,有點兒觸目驚心。
林疏星很快換好裙子,頭髮散下來垂在肩上,臉上不施粉黛。
一切都是林婉如喜歡的樣子。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樓下傳來汽笛聲,她眼睫顫了顫,深呼吸幾次后,下了樓。
客廳里,司機正在往裡拿行李,周昭陽站在門口換鞋,林婉如在廚房準備茶點。
林疏星站在樓梯口,一瞬間有些恍惚,好像回到多年前,周叔叔還在,周昭陽也沒去外地,她的媽媽也沒有變得……身體里像是藏了另外一個人。
沒給她多餘的回憶時間。
換好鞋的周昭陽站在樓下,抬頭看著她,笑容清淺,一如多年之前初見時的模樣。
「好久不見,疏星。」
是的了。
他沒有變,那麼多人裡面,只有他會喊她疏星。
不帶姓,也不疊字。
疏星。
簡簡單單兩個字,熟悉裡帶著點陌生。
林疏星手扶著樓梯的圍欄,用力的指尖都在發白,但她很快就整理好情緒,抬腳下樓。
她站在周昭陽面前,目光落在他臉上,淡聲道。
「昭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