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林疏星第一次見到周昭陽,是在母親好友的婚禮上。
她是花童,他是男方賓客里最小的伴郎。
婚禮開始沒多久,林疏星和另外一個小男生提著花籃上台給新人送戒指。
不知道是那天的裙子太長,還是鞋子不夠合腳,她在送完戒指下台的時候,左腳踩住了自己裙擺,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撲。
倒地之前,林疏星隱約聽見耳旁母親的驚呼聲,餘光里看到一道人影衝上台,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來人抱住,摔倒在一旁。
沒有想象之中的疼痛感。
耳旁驀地響起一道低低淺淺的聲音,像春天的風,鑽進她耳里,「沒事吧?有沒有摔著?」
林疏星還沒來得及說話,台下人圍了上來,她被母親抱起來拉到旁邊檢查了一番,「摔著了嗎?」
她垂著眼,搖搖頭,「沒有。」
林婉如鬆了口氣,拉著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周昭陽面前,「星星,這是你昭陽哥哥,還不快謝謝人家。」
她緊緊捏著母親的手,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軟聲道,「謝謝昭陽哥哥。」
「不客氣。」他蹲下來,伸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笑容清淺,「以後走路要小心了喔。」
她點點頭,軟聲軟氣的,「知道了。」
正說著,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昭陽,快點過來拍照啊。」
「來了。」他應了聲,站起身和林婉如說話,「那林阿姨,我先過去了。」
「好,你去吧。」
臨走前,他從口袋裡摸了顆水果糖遞給她,「小妹妹,再見。」
林疏星攥著糖,眼睛一瞬不眨的看著他走遠的身影。直到婚禮結束,林疏星都沒再見到過他。
再次重逢,已經是兩年後。
他是母親新任丈夫的孩子,真的成了她的昭陽哥哥。
而彼時的林疏星,正值青春期,對周圍的一切都處於異常敏感的階段,母親的再婚成功的刺激到她心裡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她開始厭學,逃課,想要以此得到母親的重視,沒想到卻進一步激化了母女倆之間的矛盾。
在一次和母親大吵之後,林疏星偷偷收拾了行李,打算趁著林婉如不注意,跑出去找自己的親生父親。
周昭陽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她的出逃計劃,整日里除了睡覺,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某天,林婉如和周元禮外出有事,周昭陽去了補習班。
一大早,林疏星就醒了,呆在房間里等他們外出的車離開后,背上自己的書包,抱著儲錢罐開始自己尋親之路。
只是,她前腳剛出門,周昭陽後腳就跟了過來,把她堵在汽車站,說什麼也不讓她走。
林疏星氣急,一時間積攢了很久的情緒爆發,隨手就把懷裡的儲錢罐朝他丟了過去,「周昭陽,你煩不煩啊,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想躲,還是沒來得及躲,就那麼站在那裡,腦袋被儲錢罐砸了個正著,當場就見了紅。
林疏星愣住了,也不哭了,抽噎著不知道怎麼辦。
周昭陽嘆了聲氣,上前把她摟在懷裡,手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哄道,「哭吧,我沒事。」
她心尖倏地一酸,既害怕又委屈,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她的首次出逃計劃以周昭陽受傷為代價,就這麼慘淡收場。
……
「星星?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耳旁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林疏星的回憶,她回過神,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語氣淡淡的,「沒想什麼。」
林婉如伸手替她將耳邊垂下來的頭髮別到耳後,語氣親昵,「看你從墓園出來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她敷衍的扯了扯嘴角,「還好,沒有特別累。」
聞言,坐在前面的周昭陽抬眸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唇瓣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林婉如看了眼窗外,「昭陽啊,你這麼久沒回來,等會回了市區,讓星星帶你去逛逛?」
林疏星抬眸,從後視鏡對上他的視線,靜靜了看了幾秒后,她別開眼,低頭扣著指甲,輕聲道,「媽媽,我晚上約了朋友吃飯。」
林婉如有些不樂意,眉間輕攏,「什麼朋友啊,非要今天吃飯?」
她垂著頭不吭聲。
周昭陽眼眸黯了黯,笑道,「沒事阿姨,正好我早上趕飛機,這會也有點累了,就先不逛了。」
「你昭陽哥哥難得回來了一趟,你也不知道回來陪陪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跑。」
「沒關係的,阿姨。」
林疏星咬著唇,始終沒說話。直到車子開入市區,才開口道,「李叔,麻煩等會在前面停一下,我下車。」
「哎,好。」
車子在路邊停下。
林疏星鬆開被掐得有些發紅的手指,伸手推開車門,迎面吹來一陣涼風,將她的聲音吹得很遠,「媽媽,昭陽哥哥,我先下車了。」
「要是回來的晚了,記得打電話讓李叔過來接你。」
她站在車外,「知道了,媽媽。」
車窗重新升了上去,林疏星一直站在路邊,等到車子走遠后,才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細雨初歇,空氣還有點涼。
林疏星在路邊晃了會,無聊的慌,折身進了旁邊一家奶茶店,點了杯原味三分甜,捧著坐在窗邊。
窗外的馬路車如流水,她咬著吸管,低頭給許糯發消息。
「出來看電影。/可憐兮兮/」
許糯直接給她打了電話,「林疏星!你是不是有病啊!是誰前幾天跟我說,放假就算天塌下來都不會出門的啊?」
「……」
「地址,我過來找你。」
「……我給你發定位。」
給許糯發完定位不過半個小時,她就出現在奶茶店門口,身後還跟著個熟悉的身影。
——周一揚。
林疏星長眉輕挑,起身往外走,出門的時候,隨手把還剩小半的奶茶丟進垃圾桶里。
她走過去,朝許糯擠了擠眼睛,「什麼情況啊?」
許糯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在路上碰巧遇見的。」
林疏星回頭看了眼站在兩人身後的人,故意取笑她,「哦~那你這個巧,碰的真挺巧。」
「哎呀,你別笑我了。」許糯掐了掐她胳膊,「那他非要跟著,我能有什麼辦法嘛。」
「好好好。」林疏星彎了彎唇,「不笑了不笑了。」
兩人說完悄悄話,朝周一揚走過去。
許糯抿了抿唇,「我們準備去看電影,你要一起嗎?」
「一起。」周一揚看著手機,「不過要等一下,還有人要過來。」
「誰啊?」
他看了眼許糯旁邊的女生,笑著道,「徐遲。」
-
徐遲剛從計程車下來,就看到站在影院門口的周一揚和許糯,視線看了一圈,沒看到想見的人。
他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下,朝他們兩走過去,「就你們兩個?」
「我們兩怎麼了,我們兩難不成不是人了啊?」周一揚手插著兜,語氣里都是笑意。
「有病?」徐遲半垂著眼斂,語氣淡淡,聲線卻有一點沉。
周一揚瞥了下嘴角,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指了指另一側,「吶,你眼中的人。」
「滾。」
徐遲收起手機,扭頭看向他指的方向,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在看到林疏星身上的小裙子時,倏地又擰了起來。
林疏星今天穿的是一條黑色的連衣裙,及膝,兩截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精緻的踝骨線條伴隨著她走路的姿勢若隱若現。
她朝這邊走過來,站定。
徐遲眼眸沉著,唇間抿出一條直線。
「不走嗎?」林疏星找許糯要了根多餘的發繩,隨便扎了個馬尾,鬆鬆垮垮的垂在背後。
白皙細長的脖頸完全的露了出來,小圓領半遮,隱隱約約露出一點鎖骨的線條。
「走。」周一揚碰了碰徐遲的肩膀,湊到他耳邊,故意挑釁,「你們班長身材超棒的哦。」
徐遲直接抬腳踢在他小腿上,「你再看一眼試試。」
話落,他直接脫下外套,往前走幾步,緊披在林疏星肩上。
林疏星腳步頓了頓,準備脫下來,「謝謝啊,我不冷。」
「穿著。」他手按著沒動,低垂的眉眼有些不郁,「裡面冷氣足,你脖子露在外面,吹多了容易得頸椎病。」
「年紀輕輕的,得這種病不好。」
「……」
「……」
「……」
因為是節假日,叫好的影片基本上都是滿座,四個人又懶得再跑,索性就隨便挑了部文藝愛情片打發時間。
平常這種片子,基本上都是坐不滿的,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個時間出來打發時間的人還挺多。
他們進去的時候,裡面差不多快坐滿了,只剩下角落幾個空位。
影廳里的大燈已經關了,只有屏幕一點微弱的光。
林疏星有一點近視,看不太清腳底下的台階,走路的時候,基本手就沒離開旁邊的扶手,邊看邊慢吞吞的挪動著。
徐遲跟在她身後,走幾步耐心就沒了,側身攥著她的手腕,口吻平靜,「跟著我。」
兩個人一前一後,按著號碼剛找到座位坐下,影片就開始了。
林疏星摸了摸有些發熱的手腕,遲疑道,「許糯他們呢?」
「在那邊。」徐遲靠著椅背,長腿有些不舒服的屈著,歪頭示意了一下,「你別去打擾人家。」
「……我又沒說要過去。」
他笑,側頭看著她,「是嗎。原來你想和我單獨坐一起。」
「……」
屏幕慘淡的光照著他的側臉,勾勒出一點朦朧的弧度。林疏星撇撇嘴,沒反駁,收回視線看著前面。
徐遲勾了勾唇,沒再說話。
影片開頭依舊十分的枯燥無味。
林疏星強打著精神看了會,困意幾乎要把她淹沒。沒多會,她就頭靠著椅背,睡著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徐遲捏了捏眉心,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肩膀倏地落上一點重量。他手一頓,重新擰上瓶蓋,歪頭看著倒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唇邊閃過一抹笑意。
就這麼坐了片刻,林疏星自己驚醒過來,猛地一抬頭,腦袋撞上了徐遲的下巴。
黑暗裡,只聽見他悶哼一聲。
她揉了揉腦袋,徹底清醒,很小聲的問了句,「你沒事吧?」
「有事。」徐遲輕嘶著,舌尖有血腥味冒出。喉結滾了滾,鐵鏽般的腥味在口腔里漫開,「出血了。」
他舌尖抵唇,淡聲道,「你得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