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尚嬤聞言,眼神中迸發出刀一般的凌厲來,不過卻沒說話。
朱贏見她如此,知道暫時不必擔心她自殺了。恰此時丫鬟來報,說是二奶奶介紹的牙婆來了。
牙婆來了之後,朱贏並未出面,只叫三七和鳶尾去處理此事。
雖知買賣人口在這個朝代實是太過平常的一件事,但朱贏心裡還是有些障礙,尤其是聽鳶尾說庄頭那一家哭得厲害。
這也難怪,當初福陽公主是為了給朱贏添堵才買下這一家人,一家子連肚子里的大小五口人,能幹活的就那庄頭一人,此番被賣出去,大約就要妻離子散了。
不過半個時辰,鳶尾和三七便回來複命了。那二十餘人除了劉芸都被發賣了,劉芸留給尚嬤處理。鳶尾又按著朱贏的吩咐買下二十個十五歲上下姿色中等的丫頭,外加十個二十左右體貌康健的男僕。
這個年紀的丫頭和男僕正當用,故而價錢不便宜,鳶尾又心疼又費解,如果要買丫頭,小一點的不是更好調教?
朱贏想的卻是,店鋪盤下來了,掌柜賬房先不說,導購小姐,伺候茶水點心的丫頭,還有門衛,一個都不能少呀。
三七那邊也有結果了,這牙婆果然就是前兩天為羅氏發賣丫頭的那個牙婆,不過那丫頭已經不在牙婆手裡了。據牙婆說,那丫頭賣到她手裡的當天下午,就有人找到她門上,把那丫頭給買走了。買走丫頭的人她不認識,不過看穿衣打扮,應當不是尋常百姓。
丫頭這條線索徹底斷掉,不過也正好證明了對手的縝密與難纏。朱贏深吸氣,尚嬤短時間內應該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接下去,自己要孤軍作戰了。
次日朱贏收到了李延齡的回信,展開一看,就四個字:等我回來。
雖只四個字,卻寫了滿滿一頁,張牙舞爪的賣弄之態躍然紙上。
朱贏眼角抽搐:就這水平,也好意思把字寫得這麼大……
這一等便等了十天,待朱贏找好木匠設計好貨架等物並將仙客來二樓都打通后,猛然發現,離李承鍇五十五大壽之期只剩三天時間了。
李延齡這個不靠譜的!朱贏一邊心中大罵一邊著急忙慌地去向羅氏討主意,想打聽一下李承鍇的喜惡。
結果羅氏倚著美人榻,輕飄飄來一句:「王爺貴為緬州之主,凡俗之物,大約都不缺的。其實賀壽賀壽,我們做小輩的能呈上的不過是一片拳拳孝心而已,弟妹又何必太過拘泥於形式?」
朱贏呵呵,即便只是拳拳孝心,也不能光拿嘴去說吧。
無奈,只能自力更生了。
朱贏想去街上逛逛,撇去壽禮不說,店鋪里還有不少東西要買。不過想起上次盤店之教訓,朱贏便與穆小峰商議,到了仙客來之後,可否換便裝出行?
穆小峰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道:「奶奶,且不論府規不許,您身份貴重,便裝出行若有個保護不周,三爺還不一腳踹死屬下。求奶奶體諒則個……」
話還沒說完,頭上已挨了一豆子。
穆小峰捂著腦袋回頭,見剛能下床的凌霄手持一把彈弓,氣勢洶洶而來,張口便道:「上次出行倒是中規中矩滴水不漏,結果如何?依我看來,穆隊長鋒芒太過,且得好好學學如何低調做人,才不致傷人傷己傷奶奶!」
其實上次凌霄受刑完全是為了朱贏,不過這丫頭自不會把這筆賬記朱贏頭上,只罵穆小峰是罪魁禍首。
穆小峰軍營里出來的大老爺們兒,不好與個丫頭整天論口舌長短,久而久之,竟然被凌霄罵出了個逆來順受的性子,也算崇善院一大奇觀。
此番也不例外,凌霄一來,穆小峰便萎了,期期艾艾地表示,只要朱贏不怕被罰,他可以適當配合。
朱贏當然也是怕被罰的,於是玩了手金蟬脫殼,帶了身材與她差不離的銀耳同行。待到了仙客來,朱贏讓銀耳穿上自己的衣物,戴上帷帽,坐在三樓窗前假扮自己,自己則帶了鳶尾三七與穆小峰並兩個侍衛,穿著丫鬟的服飾從仙客來後門偷偷溜了。
她自覺自己這一手玩得漂亮,偷跑一個時辰不會有問題。殊不知她前腳剛出後門,李延齡後腳就到了前門……
朱贏先去錦和庄挑了些布匹綢緞,又問掌柜的下次什麼時候去青州進布,她想派兩個人跟著他們的船去那邊定製布料。掌柜的的聽說他們食宿自理,而且只是搭船過去,回來自行安排,加之朱贏此番做了他不少生意,便自作主張答應下來。
買完了布,朱贏便慢悠悠逛起了街。緬州地處邊陲,男女之防並不如大旻一般嚴苛,貴族婦女出門戴帷帽不過是自重身份而已,故而朱贏一行走在街上並不扎眼。
燦爛的驕陽下,朱贏眯眼看著兩側的花樹與招牌,想起自己上輩子,有錢有名有地位,惟獨沒有這般優哉游哉逛街的時間,對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女兒陶陶,實是虧欠良多。
還有邁克爾,那個比她小三歲,有著迷人微笑的英俊男孩兒,離婚時只深恨他出軌,卻不曾深思,夫妻二字,她與他做到名副其實了么?
一朝穿越,她是真真正正地慢了下來,靜了下來。並非她心灰意冷偷閑躲靜,而是她發現,在生命本身面前,一切多餘虛榮都是無謂的,一個人能夠好好把握也應該好好把握的,只有當下。
車禍那一瞬間她不後悔么?她後悔極了,悔不當初,因為上輩子她一直想著將來怎樣怎樣,因而錯過了許多過去與現在,到頭來,她期許的將來也未能到來。
因而這輩子,她就打算這樣晒晒太陽逛逛街,賣賣衣服掙掙錢,如果能與李延齡那廝相親相愛一輩子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以李延齡的性格,只要她自己不作,大約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至於宅斗什麼的,不是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么?坦然直面之。
緬州的八月雖是不熱,逛了半天朱贏也覺著眼睛被太陽晃得受不了。
轉過街角恰是一條巷子,巷口一株大槐樹,樹下居然有一口井。
一名侍衛打了水上來,鳶尾絞了條帕子給朱贏。
朱贏站在樹蔭下,微仰著小臉,將沁涼的帕子往眼睛上一敷,愜意地唇角都彎了起來。
正享受呢,忽覺唇上被什麼溫軟的東西不輕不重地壓了下。
朱贏僵了僵,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忙一把扯下帕子,睜眼就看到了李延齡一臉不悅地站在她面前。回頭一看,跟她出來的那五個人站在十步開外,抬頭望天的抬頭望天,面壁思過的面壁思過。
「夫君,你回來了!」朱贏上前一步,親熱地挽住李延齡的胳膊,腆著一張大臉笑眯眯的,一點觸犯府規的自覺都沒有。
李延齡斜眸看她,冷哼:「膽子不小!」
朱贏腹誹:瞧那正經嚴肅臉,好像剛才偷親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不是怕一個不好又被扣個仗勢欺人的帽子嗎?」朱贏大眼明媚而狡黠地看著李延齡,無賴中又帶著些討好的小意。
李延齡綳著臉,一把扯開朱贏的手。
朱贏:「……」不會吧,這哥們兒難道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