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傷逝

不念書的南楓日子過得悠閑極了，現在也不用為生計發愁，至於做生意這些事，南楓想都不想。

商人地位低下，自己好容易有個讀書人的身份不用，難道轉頭去做生意人？又不是揭不開鍋。商人獲利是豐厚，但是人際交往和要交的稅一點也不少，還被人看不起。

南楓又不是傻了，哪怕請別人經營，自己做個幕後老闆這些事，她也沒想過。因為做什麼生意她也不知道，找什麼值得信任的人來經營生意，她也找不到。

而且就是把生意折騰起來，上頭沒人，這生意遲早就跟了別人的姓，不如現在有著讀書人的幌子，生活的清閑些呢。

南楓過得日子沒追求極了，鐵大虎卻安心下來。

這樣下去，哪怕女兒一輩子不嫁人，生活總是無憂的。他也不後悔讓女兒扮男孩去念書。要不是女兒爭氣，他們爺倆的日子得過到泥里去。

看看如今的世道，那花樣翻新的納稅名堂，要不是有南楓這些舉人緩和一下，百姓真是沒活路的。

想起在定縣過得日子，鐵大虎力氣大，除了打鐵，家裡還有幾畝薄田，就這麼起早貪黑一刻不停的做，過年連肉都割不起一塊。鐵蛋娘嫁給自己的時候，嫁衣都是補過的，後來也沒穿過一件新衣。

鐵大虎想起老婆，又抹了一把眼淚，如今日子這麼好，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所以他對女兒讀書發家是非常驕傲的。

但是女兒繼續念下去就不美了，京里是天子腳下，多少官老爺，女兒一旦被發現，一百個鐵大虎也救不下女兒啊！所以不能去。

父女倆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又溫馨，眨眼又是冬季，洛書還寫了封信回來，說起邊關的風景和風俗，還說自己是個小隊長了！

朋友們傳遞著信件，都為他高興，南楓知道這裡有洛書超過常人的努力。因為他的美太過耀眼，見到的人，只要有權勢，又心思不正，都會想把他收進家裡藏起來享用。

而洛書能做到小隊長，除了他自己的努力，最起碼，邊關的領導人非常正直。

替洛書高興了一番，南楓問起趙望聲和魯小胖鄉試的事。兩人都說明年可以試一下。

趙望聲不忘酸南楓一句「我可要繼續考下去的，到時候我是進士，你是舉人，你見了我，要給我磕頭行禮！」

南楓道「要磕頭咱們就對著磕！磕完三個我就把你領進洞房，你小趙就是我的夫人了！」

魯小胖正在喝茶，笑的嗆咳不已。

趙望聲翻著白眼「滾你的蛋！」

天氣越發寒冷，如今南楓家境不錯，她還執意給鐵大虎做了一身皮衣，鐵大虎摸著衣服愛不釋手「過年時穿！幾輩子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這個心愿卻沒能實現，一天清晨，鐵大虎照舊起來做早飯，卻頭一暈，身子一麻，應聲倒下了。

南楓慌慌張張的叫人來吧鐵大虎抗到床上，又急急忙忙請來了大夫。

大夫卻直搖頭，掉了好一會兒書袋，南楓聽明白是鐵大虎腦溢血了，這個毛病在前世也很兇險，要馬上送醫院治療。

在這個西醫還沒引進的古代，怎麼治療腦溢血？

大夫去開藥，南楓央了鄰居替她熬藥，自己守在鐵大虎床前，看著鐵大虎緊閉的雙眼，握著他粗糙的雙手，南楓淚如雨下。

魯小胖和趙望聲知道，都趕來看望鐵大虎和南楓。南楓憔悴的很「大夫開了葯，也扎了針，不過大夫不敢說句實在話……」

兩位朋友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南楓，只說吉人自有天相。

魯小胖帶了好些補藥來，人蔘麝香冰片這些，南楓謝過他的好意，也不矯情，先收下了。

趙望聲道「我去問問我爹，給你請個好大夫來。」

南楓道「那太好了！望聲，大恩不言謝，有事以後你直管開口！」

趙望聲給南楓帶來了一個大夫，是知州大人用的大夫。

老大夫看過鐵大虎，對南楓道「此疾兇險，腦內淤血不散就不必說了，極有可能還在出血，希望渺茫，還請鐵舉人做好準備。」

南楓如遭雷擊，整個人失魂落魄。趙望聲急了「南楓，伯父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挺不住，伯父怎麼辦？」

南楓勉強收拾自己的身心，照顧鐵大虎，她吃飯睡覺也無心，短短几日，人已經搖搖欲墜，全憑一口氣撐著。

鐵大虎情況越發不好，連葯都喂不下了。老大夫下了最後通牒「熬不過今晚，舉人若是想讓人醒來片刻，老夫可以施針，救是救不下了。」

南楓拉著鐵大虎的手，哽咽道「還請老先生施針！」總要讓鐵大虎留下幾句話吧。

老大夫手法穩健的給鐵大虎扎了幾針，片刻后，鐵大虎微微睜開了眼皮，他看見南楓雙眼紅腫的在自己身邊。

鐵大虎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女兒「鐵蛋，你怎麼在這裡？我怎麼了？」

南楓滾下眼淚「爹，你沒事，你不小心暈了過去，大夫把你救醒了。」

鐵大虎恍然大悟「我暈過去了，怪不得呢，這幾日耳邊總是鬧哄哄的，鐵蛋，我見到你娘了，她說等我呢，我告訴她你現在可出息了，是個舉人老爺，她笑著說都知道……」

南楓聽著鐵大虎絮絮的說著話，眼淚一滴滴的滾落，鐵大虎微笑道「傻孩子，有什麼哭的，我見到你娘，可是個高興的事，就是爹可能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過日子啊，知道嗎？」

南楓不住點頭「爹，我知道，我一定過得好好的！」

鐵大虎吃力的拉住女兒的手「好孩子，要過好日子，還要高興的過日子，爹和娘都希望你高高興興的……」

帶著對女兒無盡的愛憐，鐵大虎撒手西去！南楓眼前一黑，還是老大夫給她扎了一針才讓她清醒。

南楓料理鐵大虎的後事，她哀痛萬分，鐵大虎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是鐵大虎讓她無憂無慮的過了這麼多年讀書的生活。

別看是南楓考秀才中舉人才讓自己和鐵大虎生活改善，要是沒鐵大虎默默的支持，南楓做不到這些。她早把鐵大虎當成自己的親人，現在親人離世，南楓經歷的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傷處境。

鐵大虎穿著那身皮衣下葬，南楓的悲痛大家都看在眼裡，人人稱讚鐵大虎養了一個好兒子，惋惜他沒福氣多享幾年兒子的福。

趙望聲和魯小胖幫了很多忙，里裡外外的照應，南楓都記在心裡，朋友之間說謝字已經太簡薄了，南楓什麼都沒說。

料理完鐵大虎的後事，南楓躺了兩天，好在平時身體好，她沒有糟蹋自己身體的意思。

起來后她各家各戶去感謝人家的幫忙，要沒這些鄰居朋友，自己還不能這麼順當風光的辦完鐵大虎的後事，人要懂的感恩。

南楓把鐵大虎打鐵的工具一一收拾起來，看著這些器具，鐵大虎的音容笑貌彷彿浮現在眼前，南楓忍住悲傷，把家裡收拾收拾，開始守孝。

趙望聲來找她，「現在你怎麼辦？」

南楓疑惑「什麼怎麼辦？」

趙望聲道「伯父走了，你還活著！當初伯父是怕你留在京里不回來，所以不讓你考進士，現在你還是這個想法？」

南楓苦笑道「爹的意思就是不讓我考，難道他屍骨未寒，我就違了他的話，那也太不孝了！」

趙望聲道「你別胡說，伯父臨終是希望你活的高高興興！沒半句說不許你去考進士，你只要說一句，你不考進士也高高興興的，我再不來煩你！」

南楓被趙望聲說的張口結舌，她腦子一片混亂，「我想想行不行？」

趙望聲道「好，你好好想想，反正你在孝期，考試也得三年後了！希望你三年時間能想的清楚。」

南楓心亂如麻，她知道趙望聲的好意，要不是真心為她好，他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考進士？

她回想鐵大虎最後的話，想的眼淚汪汪，發現趙望聲說的沒錯，鐵大虎自始至終只讓自己高高興興的活著。

那什麼是高高興興呢，南楓想，考進士是自己想要的嗎？自己最大的願望是像前世一樣有個自己的實驗室！哪怕研究些常見的器物出來呢。

考進士能做到這點？反正不考的話自己肯定做不到這點，利用前世的專業知識，她能研究出很多器械，用於日常生活，用於農具，這些在民間做到的可能性很低，就是自己研究出來，推廣也難。

而如果考下去，那麼自己有希望可以進工部，到時候就可以展開研究！研究出的成果，由國家推廣，那麼受益的人就更多。人活一世，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想明白的南楓，精神抖擻，又拿起了書本。趙望聲得知后，高興道「太好了！這樣我們可以一起去京城了！」

南楓微微一笑「那就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