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第十章
余初緊了緊腰帶,確定對方掙脫不開后,順手還打了個蝴蝶結。
抗生素的注射需要先做皮下過敏測試,只是小哥連同這身衣服一同被綁在了椅子上,袖子部分被腰帶緊緊勒著。
余初在屋子裡翻箱倒櫃,從抽屜里翻出一把生鏽的剪刀,對著小哥的胳膊比劃著,順著他的胳膊剪了一個不小不大的口子。
做完皮下測試注射,她一不做二不休,半蹲下來,掀起小哥的袍子,手在小哥的右腿處碰了碰,確定了傷口的位置,直接將他半截褲腿直接裁了下來。
傷口被草藥和布帶包裹著,余初看不到傷口,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樣子,需要先清洗再說。
破舊屋內燭火搖曳,火光在跳躍中嗶啵作響。
小哥一言不發,只是垂著眼帘,一臉的汗水,胸膛因為疼痛劇烈的起伏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余初在腦子裡提前設想過無數場景。
比如當一級保護反抗劇烈時,自己應該怎麼應對,什麼情況以理服人,什麼情況恐嚇威懾。
再比如當他大聲呼救時,什麼程度去找布條將他的嘴堵上,什麼程度直接將人敲暈。
諸如此類。
只不過,她從未想到,對方會如此的安靜。
余初詭異生出了些許愧疚感,她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那個——」
小哥抬起頭來,眼神意外的冷靜,他眼底清晰的倒映出余初的影子,彷彿自己並不是被一個陌生的女人五花大綁剪破衣褲,而是端坐在茶室,傾聽著旁人說話。
「廚房在哪?」她不知道為什麼,聲音也越來越小,「你的傷口,要先清洗一遍,我需要熱水。」
小哥張了張嘴,聲音疲憊而嘶啞:「右方。」
余初下意識往右側看了一眼,才明白過來,對方是在說廚房在右邊。
「你先在這等等,如果覺得哪裡不舒服就喊我,我去燒鍋熱水。」
古代區條件有限,沒有保溫壺,熱水都是需要現燒的。
余初打起帘子,走到廚房,目光掃了一圈,這廚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柴火,爐灶,煙囪,廚具都有,就是沒有食物。
小哥同志,應該不怎麼下廚。
余初擼起袖子,將衣擺別在了腰帶上,熟練的劈開一節松明,用火摺子先引燃,然後再點燃柴火。
不一會兒,灶爐里的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余初將水桶的冷水倒進鍋中,把臉盆架子上得毛巾、自己帶的小刀一同扔了進去,自己則坐到了灶前,看火順便添柴。
當年她借住在宋家,宋家家主宋天覓是從三品的刑部侍郎,清廉是真,但是窮也真,一家七口靠著宋侍郎的俸祿過日子。
宋家一共三個僕人,一個小廝,一個老管家,一個廚娘,平日里廚娘還算忙的過來,遇到節日或者請客的時候,宋夫人都可能會穿上粗布衣去廚房。
她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廚娘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會去廚房幫幫忙,多半是洗菜、裝盤、燒火這樣的雜事,時間一長,也就熟練了。
這些事,她已經幾年沒有接觸過,今日一上手,身體的記憶還在。
柴火燃起來后,水熱的很快,等開水滾過幾分鐘后,余初撤掉一半的柴火,起身將鍋內的刀撈出來,放在一旁備用。
然後連同毛巾和熱水,一同盛入臉盆里,端出廚房。
攤主小哥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半垂著頭閉目養神,聽到她的腳步聲看了過來,眼底都是血絲。
余初將臉盆放在地上,從袖子中掏出一個一次性口罩,戴在臉上,半蹲著解開小哥纏著的布帶。
擰乾毛巾,將腿上的草藥和凝固的血漬一點點的擦掉,露出裡面的傷口時,她心裡咯噔的跳了下。
傷口有兩指寬,一掌長,一看就知道是刀傷。
傷處已經隱隱發黑,黑褐色和灰白色的皮肉糾纏著胡亂混在一起,周遭的皮膚腫的發亮,顯然早就化膿了。
她抬起頭看向坐著的人,對上小哥下巴好看的弧度,這麼嚴重的傷口,照理連行走都很困難,他這段日子是怎麼撐著在外面行動的?
余初急救知識全源自對自己的實踐,可以說對箇中滋味深有體會,她握著小刀,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帶麻藥。
只能將自己的帕子拿出來,捲成一團,遞到他的嘴邊,乾巴巴的解釋:「會很疼……」
攤主小哥低頭看著他,眼底的複雜一閃即逝,張開了嘴,咬住帕子。
余初穩了穩心神,不再猶豫,握緊了手中刀,將對方傷口的腐肉一一剔除,將膿液盡數擠出。
她的手很穩,半垂著頭,專心致志,初時還能聽到小哥隱忍的悶哼和沉重的喘氣聲,到後來似乎慢慢安靜了下來。
等敷上磺胺,纏上紗布,徹底處理完傷口后,才發現小哥已經疼暈了過去,一直到注射完抗生素也沒有醒過來。
也難為他了——
余初解開小哥身上的腰帶,將小哥背了起來。
小哥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了,近一米八的個子,感覺只有一百來斤,余初一邊將人往屋子裡背,一邊還有心思想。
他家看著也沒有什麼能吃的,原本自己打算留作夜宵的滷肉和燒鴨,就留給小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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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折騰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的醒來。
小桃這次倒是不哭了,而是跪在床前,一言不發,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
她抓了外套給自己穿上:「怎麼跪著了?先起來。」
「小姐答應奴婢一件事,奴婢再起來。」
「嗯?」
「小姐以後出門,能否早些回來,要是再深夜不歸,小桃就一直跪著……」
余初沒有搭腔
她自己穿好衣服,梳好頭髮,洗漱完畢后朝著房門走去,徑直路過小桃。
她在古代區生活也不止一兩年了,要是小丫鬟只是沒事對著她哭哭,那問題也不大。
但是這一副做派——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可能最近自己活得有些傻白甜了。
顧家的丫鬟,余初沒有調丨教的意思,置之不理后,去后廚順了頓午飯。
昨日去茶館聽了一肚子八卦,大抵了解了現今的一些局勢。
她將手中的饅頭從中間掰開,一分為二。
目前陵朝的局勢可以說是兩方對立,余初看向右邊的饅頭,一方是以皇族和貴族門閥為代表的皇權。
她把目光轉向了左邊的饅頭,另一方則是駐地百年來造神造出來的國師,和他門下的寒門所代表的神權+士族。
雙方表面上平靜,但是利益相悖,自然勢同水火,目前國師和新帝還沒有撕破臉,但是情形已經不太樂觀。
就拿這一代來說,
小國師剛上任的時候,駐地為了造神,將準備兩年多的人工降雨用上了,直接將他推上了神壇,吸引了一大波腦殘粉。
民間將他視為神明,民意有多高漲,新帝就有多視他為眼中釘。
不過反過來說,只要小國師的腦殘粉依舊堅丨挺,新帝就不敢冒著動搖皇位的危險,跟小國師明著撕破臉。
余初將手中右手的饅頭塞進嘴裡,一口咬掉大半。
也不知道她那些同事,是被殃及的池魚,還是滅神的開端。
不過她這次來只負責收集消息,分析和解決問題就是駐地和指揮部的事情了。
余初飯量一般,被廚下的師傅塞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配上一碟子醬牛肉,吃的扶牆而出。
她還沒走上多遠,就被顧文瀾在後院堵住了。
「顧公子?」
「余小姐。」顧文瀾今天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長衫,通身都是世家養出的氣度,他看了一眼余初來時的方向,「下次想吃什麼,可以差人去廚房提前打招呼。」
隻字不提昨日余初徹夜未歸。
「不必這麼麻煩,廚房吃的東西更多些,我也更自在些。」余初實話實說,「你特意找我,有事兒?」
「是文青找你。」
余初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可能不行,我要出門了。」
「文青有東西想給余姑娘看,不會耽誤多長時間,最多一炷香。」顧文瀾嘆了口氣,臉上全是縱容,「他昨晚一直在等你,怎麼勸都勸不住,等到三更天實在撐不住,才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今日一大早就爬了起來,那時姑娘你還在休息,他只能眼巴巴的等了一上午。」
眼巴巴這個詞,顧文瀾用的很準確。
余初剛走到東院的時候,就見一個小豆丁坐在台階上,腦袋伸的長長的,瞪大了眼巴巴的看向這邊。
見到來人,他「啊——」了一聲,立刻轉身,邁著兩小短腿,跟炮彈似的往屋子裡衝去。
等余初剛走到房門前,顧文青又跟炮彈似的往門外衝來,直直的撞在了她的腰上。
余初倒退了半步,伸手顧文青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的臉:「等我?」
顧文青腦袋跟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把懷裡抱著的東西高高舉了起來,半是分享半是炫耀:「看。」
余初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顧文青雙手抱著的,是一個塑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