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這是一隻純透明的塑料瓶,市場上常見的旋蓋運動款,瓶蓋和繫繩都是深藍色。
造型簡單,實用性強。
瓶身上下乾乾淨淨,既沒有圖案,也沒有LOGO。
瓶子里裝著十幾個大白兔奶糖,彩色的糖紙稱的瓶子十分好看,顧文青搖了搖瓶子,糖果上下翻動著,嘩啦啦直響。
聽著響動,他滿足的露出個笑容,雙眸彎成一彎新月。
之前顧文瀾帶著護衛進入界市,拼成著生命的危險,偷了瓶礦泉水。
現在想來,可能是想著孩子凶多吉少,能讓他在「最後」的時間開心一點。
後來被送進醫院后,余初把礦泉水放在了這孩子的床頭,幾次去探望的時候,他都抱著瓶子,連睡覺時都沒有放開。
只是規定就是規定,無論他有多喜歡,都無法把礦泉水瓶子帶出駐地。
余初掂了掂顧文青,覺得他似乎沉了點:「這麼漂亮的瓶子,你的?」
顧文青看了一旁自家哥哥一眼,乖巧的點頭:「大哥,送的。」
「糖怎麼沒有吃?」
「吃了。」顧文青小聲反駁,「我每天都吃一顆。」
「晚上可不能吃哦,會牙疼。」
……
顧文青等了余初大半夜,今日一早就爬了起來,那幾分強撐著的精神,在見到余初后,慢慢散去。
一大一小並沒有聊上幾句,顧文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一會兒就趴在她的肩頭睡著了。
懷裡依舊緊緊的抱著他喜歡的塑料瓶。
顧文瀾將自己熟睡的弟弟接了回去,遞給一旁的丫鬟,低聲囑咐道:「把小少爺送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晚飯若是未醒,就任他睡。灶上把晚飯熱著,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吃。」
他語氣溫和,眼底都是寵溺,有一種長兄如父的家長風範。
丫鬟福了福身應是,抱著顧文青退下后,屋子裡就剩了兩人。
顧文青看向余初,神情鄭重,作揖行禮:「余姑娘,謝謝。」
這種大禮——
余初側過身,沒有受禮:「舉手之勞。」
顧文青搖頭,引余初入座,給她倒了一杯茶:「不止是今日,那日在界市多虧了余姑娘相救,舍弟才能撿回一條命。」
余初端著杯子的手一頓,側眸看著顧文瀾,有些好奇:「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聲音。」
余初恍然。
界市中的人,基本上不會有什麼機會進入古代區,所以從來不掩飾自己的聲音。
她一向洒脫,笑了起來:「在界市我也和你打了一架,謝就不用了,不記我仇就行。」
顧文瀾端起杯子敬她:「以茶代酒。」
大恩不言謝。
兩人說開了,屋子裡的氣氛,似乎也輕鬆了不少。
余初腦子裡還回想著那個塑料瓶,看向門外:「剛剛文青手中的瓶子……」
「那瓶子,是我在西市偶然所得。」顧文瀾一臉平靜看著余初,似乎料定她會詢問這個問題,「我在第一眼時就猜想,這應該是從界市流出的物件,遂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打探的人今日傳話過來,現在已經有了些眉頭,相信不過了多久,就能找到誰是賣家。」
余初知道他想岔了,這塑料瓶其實不是界市流出來的,應該是從駐地流出來了。
不過目前這個不重要。
余初端起杯子:「以茶代酒。」
十分感謝。
余初原本今日的計劃,是去街上做些準備,晚上冒險進宜春院一趟,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發地多少就留下些許痕迹。
只是顧文瀾遞上來的這條線索,讓她打消了自己的計劃,決定靜候佳音。
***
余初站在房門前,抬頭看著院子的上的一方天空,起風了。
午後的天色陰沉了下來,烏雲低垂,涌動翻滾,像死死的扣在了長平城上空。
氣溫也急轉而下,早上還是初夏,下午則是初冬。
小桃被別人攙扶著,踉蹌的來到她的身側,「撲通」一聲跪下:「小姐。」
余初摸了摸自己發涼的臉,只是用餘光看了她一眼:「你還沒跪夠?」
「不是……不是……」小桃放開了一旁丫鬟的手,掙扎著自己要站起來,只是她跪的時間太長,扶著柱子好半天才穩住身體。
看著余初沒有情緒波動的眼睛,小桃顫抖的嘴唇,想哭卻不敢哭,吶吶的開口,「小姐,奴婢知錯了。」
她錯不該以為新來的姑娘心善,就想著把姑娘管住了,不僅可以讓姑娘更「討喜」,也可以討好大少爺。
她錯不該覺得姑娘最多是個妾,在府里無依無靠,把姑娘拿捏住了,以後姑娘即使去了雲錦府里,有了別的大丫鬟伺候,她也會是頭一個。
余初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只是半斂著眸子,整理著自己被風吹亂的衣擺。
小桃面如死灰,幾乎要軟倒地上:「小姐,奴婢……」
「去給我拿件披風來。」
小桃愣了一下。
余初視線落在院子里站著的小廝身上:「我一會兒要出門,今天風大,多穿點。」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拿。」小桃摸了一把臉,踉蹌著步伐,朝著屋內而去。
小廝遙遙的沖著她行了個禮。
「余姑娘,大少爺讓我跟您說一聲,人找到了。」
**
「那人叫汪小武,今年三十七歲,桃於縣人,前些年跟著村裡的人一起逃難來的。」
牙郎是個爽利的中年男子,灰色的粗布短打漿洗的發白,腳上踩著黑色千層底,小巷子路並不好,他像是腳底長了眼睛,每一步都避開了垃圾和污水。
步伐的速度恰到好處,既和後方的人保持了一定距離,又不會讓別人覺得跟不上步伐。
「汪小武靠賣苦力倒夜香為生,生性好賭,輸得多贏得少,家徒四壁,大閨女十四歲就被他賣給了春樓。」
「二閨女六歲,在賭場輸給別人做了童養媳,要不是他的女人是個病秧子,估計早就當做賭本輸出去了。」
「這兩日,他無端的闊氣了起來,呼朋喚友,到處胡吃海喝,買了件新衣服,還給自己買了個小丫頭,說要……」
顧文瀾握著虛拳,放在嘴邊,餘光卻看向一旁的余初:「咳咳——」
牙郞立刻止聲,拍了拍自己的嘴:「哎,您瞧我嘴上就是把不住門,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出來污了兩位貴人的耳。」
余初對汪小武買個丫頭來暖床,還是來聊人生什麼的並不在意:「你繼續。」
牙郞鬆了口氣,繼續說道:「同去喝酒的人,可能套過他的話,回來就傳他撿到了個寶貝,賣了個大價錢。」
三人走了足有一炷香時間,才在破舊的一條巷弄里,找到了汪小武的家。
他家的大門基本上已經不能稱作是門了,到處都是刀斧砍過的痕迹,看起來,飽經追債人的摧殘。
門上坑坑窪窪,大洞小洞一堆,小破洞乾脆隨意放任,大破洞就用顏色不一的木料釘上。
這種門,連擋風估摸著都很困難,就別說隔音了。
所以三人剛走的近些,就聽見屋內有嘩啦啦的搖色子聲音,還有兩撥不同的聲音在起鬨,聲音幾乎要掀翻大門
「大大大——」
「小小小——」
顯然正賭的興起。
牙郞往前跨了一步,來到大門前,抬手拍門:「汪小武,你在家嗎?有人找你!」
他拍了兩遍都沒有動靜,正打算再拍一遍,屋內的動靜漸漸小了。
過了一會兒,大門被很不耐煩的拉扯開了,屋門發出幾乎悲鳴的摩擦聲。
「咿呀——」
從屋內探出半個人,黒瘦的體型,顴骨高起,鬍子拉碴,消瘦的臉被鬍子遮擋了大半,只能看清一雙渾濁充滿血絲的眼睛。
他身上掛著件不合適的藍色精鍛長衫,袖子擼到肩膀,下擺皺的像是被風掠過的水波。
汪小武看見拍門的是牙郞后,表情有些不好:「吳牙郞,以前不是求您來也不來握這破屋子,今天怎麼有空來看看。」
「今日不是我來找你。」吳牙郞側過半身,露出身後的兩人來,「是這兩位貴人,找你有件事想要問問。」
汪小武臉色一變,一把抓著門就想關上:「今天我還有事,不見客。」
牙郞速度比他要快,單腳踩在了門縫中間,抵住了汪小武的關門。
「哪天不能賭?」牙郞咬了咬牙,低聲勸道,「他們來你這一趟也不容易,你要不就見見?下次做買賣,我讓你一層利」
汪小武見關不了門,乾脆放開了大門。
他視線落在顧文瀾腰上的玉佩上,又在余初臉上打量了一圈。
「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