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或許是酒精作祟,大家越玩越開,問的問題越來越露骨,直到沒什麼可問的了,戲碼轉向了大冒險。
為了提高遊戲的精彩度,嚴孫一聲令下,取消了真心話環節,僅保留大冒險節目。
夏畫橋喝多了酒,山大王脾性漸露,她拎著酒瓶在桌子上敲敲打打,一手擼起短髮,露出緋紅的臉,「憑什麼?憑什麼不能問!問我!就問我!」
嚴孫冷笑一聲,「別,記事以來我生活里就沒少過你,你什麼事我不知道,滾滾滾!」
「孫砸!」夏畫橋喊了一聲,站起來要去掐嚴孫的臉,「你吃雄心豹子膽了!」
「不敢不敢,吃那玩意兒犯法,我要以身作則,遵紀守法!」嚴孫隨便打個岔,繼續開始遊戲。
不知道是不是夏畫橋喊的嗓門太大,這把輸得特別慘。
點數大輸,她揭了張大王。
按杯數來算,小王五十,大王一百。
她傻了才會選擇喝酒,於是先飲一杯,然後咬著牙說:「拿轉盤來!」
「好咧!」嚴孫恨不得雙手奉上。
這轉盤是KTV自帶的,有些懲罰無傷大雅,比如自罰一杯,上家替喝或者下家替喝。
也有令人髮指的,比如去隔壁高歌一首,比如和對家接吻。
夏畫橋最大,對家就是最小。
最小……
夏畫橋掃了一圈,目光停在了沈景清桌子前。
A。又是黑桃A!
她頓時腦子一懵,霎時間酒精直衝頭頂,手指發抖。
怎麼可以……那麼巧。
這豈不是意味著,哪怕轉到出去跳脫衣舞也不能轉到和對家接吻?!
夏畫橋能意識到的東西,其他人也意識到了,尤其是江晚風和嚴孫,兩個人隔空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轉啊!愣著幹嘛呢!」嚴孫說,「奶奶加油!」
江晚風捧著臉,笑得燦爛,「轉吧,沒事,你黑歷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多一個不算事!再說了,你今天穿這身,出了事也劃到七年前去!」
七年前……
夏畫橋狠狠咽了下喉嚨,攥緊轉盤,指尖泛白。
算了,看命吧!
抬手狠狠一撥,轉盤飛快地轉,噠噠噠的聲音像是敲在了夏畫橋心臟上,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轉盤,心裡瘋狂默念:
千萬別接吻,千萬別接吻,千萬別……
轉盤速度在減慢,指針在「與對家接吻」附近搖晃。
夏畫橋:「……」
靠!
不僅是夏畫橋,所有人都在盯著轉盤。大家從來沒看過那麼狗血的戲碼,一時忍不住心裡的興奮也是情有可原。
轉盤指針搖搖晃晃,夏畫橋幾乎快要放棄掙扎。
她偷偷地看向沈景清,只見他整個人靠在沙發上,一身閑散慵懶。或許是喝了酒的原因,此時的沈景清已經沒有了剛來時的刻板。
他眉眼帶著輕描淡寫的醉意,唇角微翹,始終都是淺淺的弧度。偶爾掀眸,眼睫輕顫,撥弄了空氣,氣流卷出一股混合著酒香的檸檬香。
像是釀了千年的花瓣酒,聞上一聞,就酥軟了骨頭。
「啊——」嚴孫一聲失望的哀嚎拉回了夏畫橋的思緒。
她心頭一震,連忙低頭去看,指針堅定地停在了「與對家接吻」隔壁,「給對家要一顆糖」。
夏畫橋:「……」
慶幸之餘想吐槽。
要糖是什麼鬼!
沒有怎麼辦!
結果已出,夏畫橋看向沈景清,沈景清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他近乎完美的面龐露在光下,光線明滅,映的他五官極為精緻。
眼睫濃黑卷長,有些微顫。
夏畫橋看到他眉間的倦色,輕輕蹙了蹙眉,未開口。
看戲的人都沒開口,只是安靜地看了看夏畫橋,又看了看沈景清。
直到陳佳佳碰了碰沈景清,喊了一聲,「沈景清?」
沈景清掀眸,眼皮折出三層,瞳仁泛起絲絲漣漪,顯得他雙眼更加深邃。
他看到對面站起來的夏畫橋,神情有些疑惑。
夏畫橋看著他,咬了咬唇,最終開口,「有糖嗎?」
沈景清醉意上頭,稍微有些迷糊,他「哦」了一聲,伸長手臂把外套拿到手裡,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顆,十分嫻熟地遞給夏畫橋。
夏畫橋本來震驚於他為什麼會隨身帶著糖,低頭一看,愣住。
白皙如玉的掌心,一團紅色乖巧地卧著。
是酒心巧克力,夏畫橋最喜歡的。
所有回憶撲面而來,夏日最燙的風,冬日最潔白的雪,教學樓樓頂永遠都新鮮的空氣,以及他們彼此唇舌間最軟的青春。
夏畫橋怔怔的,眼眶滾燙。
七年前,和沈景清在一起之後,她沒再喝過酒,於是想方設法找與酒精有關的東西。後來的每一天,她都能從沈景清口袋裡翻出酒心巧克力。
「謝謝。」她喉嚨哽咽了一下,抓起撕了包裝就往嘴裡塞。
貝齒輕合,酒香四溢,滿口都是柔軟細膩的甘甜。
「靠!靠!」嚴孫吼了一聲。
夏畫橋嚇了一跳,差點沒嗆到。
「哈,與對家接吻!」江晚風樂不思蜀。
夏畫橋聞聲一頓,猛地低頭,只見酒心巧克力的包裝皮掉到了轉盤指針上。因為負重,指針掉了一格,停在了「與對家接吻」上。
「……」
「這不算啊!」夏畫橋有些心急,奈何嘴裡有糖,反駁得含糊不清,毫無氣勢。
「怎麼不算!紙皮是你扔的!」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什麼?」沈景清回了神,目光先是在夏畫橋唇瓣上溜了一圈,隨即落在轉盤上。
他眼波微閃,沒說話。
夏畫橋磕磕絆絆也說不出話,臉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汗珠晶瑩,像夏日清晨粉色花瓣上的晨露。
沈景清沉默片刻,緩緩抬頭,靜默兩秒,開口,「時間太晚了,散吧。」
氣氛頓時僵住,原本熱火朝天一下子掉到了冰川海底。
夏畫橋不可置信地愣住,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什麼意思?
他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沈景清為什麼突然這樣。
沈景清起身,路過夏畫橋的時候腳步頓住了。
嚴孫一看勢頭不對,立刻出來打圓場,哪知他話還沒出口,就看到沈景清抬手捏住了夏畫橋的下巴。
他手指很涼,他總是這樣,夏天手涼,冬天卻很熱。
他天生就是世界對立的矛盾體。
頭頂有呼吸噴來,融進她柔軟的髮絲里,夏畫橋被迫抬頭,迎上了沈景清漆黑的瞳。
目光落在他微紅的薄唇上,她慢吞吞地問:「你不是說散了嗎?」
「嗯。」沈景清垂眸,聲音很淡,「懲罰結束就走。」
話落,他低頭,微涼的唇貼上來。
印在了嘴角。
一個極其單純的吻,周圍有人歡呼,有人大笑,夏畫橋卻什麼也聽不見。
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閉眼,在他深沉似水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
七年前的自己。
口腔里是濃重的巧克力味道,粘稠感融化,細膩包裹了舌尖,麻意鑽到身體各個角落。
夏畫橋仰著脖子,有些恍惚。
頭頂細碎的光,纏緊身體的檸檬香。
他微斂的眼角,和柔軟的唇。
一瞬間,夏畫橋以為他們從未分開過。
……
結束的時候近乎凌晨,門口停了不少計程車,也有大隊人馬的夜生活剛剛開始。
雨停了,到處都是泥土和植物的香氣,夜晚人少安靜,風聲清晰。車子飛馳而過,濺起一片水花,霓虹燈明亮閃爍騰在半空,馬路兩旁精緻的路燈直直佇立。
夏畫橋舌頭還是麻麻的,嘴唇也滾燙,她頭有些懵,走路不穩,被江晚風架著走出來。
屋內外溫差極大,夏畫橋抱著江晚風的腰,眼睛不睜地往她懷裡鑽。
「冷死了。」江晚風把風衣一扯,裹住夏畫橋。
夏畫橋意識淺薄地「嗯」一聲,敷衍地給回應。
嚴孫一邊搓手一邊招呼計程車,十幾個人順路的一輛,不順路的好幾輛,前後幾分鐘,等人群散去,空著的計程車一輛也沒了。
此時只剩下四個人,嚴孫偷偷摸摸跑到江晚風跟前,低頭看了看幾乎不省人事的夏畫橋,又朝沈景清抬了抬下巴。
沈景清一個人站在路邊,雙手插在口袋裡,他長身玉立,站在風中,黑髮被風揚起,氣質非常招人。
「交給他。」嚴孫小聲地說。
江晚風笑了下,「內部情況你知道多少」
「不會比你多。」嚴孫嘆了口氣,「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關鍵信息憋的比誰都緊。」
江晚風低頭,夏畫橋頭髮亂糟糟全蒙在了臉上,她紅唇泛著泛著光澤,呼吸里泛著甜甜的巧克力味。
「行吧,就給他了。」江晚風說著一個用力把夏畫橋抱緊,連扶帶架走向了沈景清。
「沈醫生。」江晚風喊了一聲。
沈景清回頭,目光輕輕落在夏畫橋身上。
「我今天不回家,沒法把她帶回家,嚴孫一會兒也有事,要不你幫個忙?」江晚風笑著說,「你看你們好歹也熟悉彼此,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沈景清看著江晚風,唇瓣抿成一條線,面龐清冷,沉默不語。
江晚風不急,也沒再重複。
此時嚴孫攔了輛車,喊了一聲,「上車啊,那麼冷,別給她凍病了。」
江晚風聞聲嘴角不動聲色提了一下,這個嚴孫,真會抓人命門。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景清就提步靠近,動作嫻熟地把夏畫橋撈在了懷裡。
夏畫橋迷糊中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她閉著眼靠近,好像摸到了一個大火爐,小手無意識地摟上了沈景清的腰。
沈景清步子微微踉蹌了一下,低頭,「夏畫橋。」
夏畫橋迷迷糊糊醒抬起小臉,視線模糊,鼻尖是溫暖的氣息,「嗯?」
沈景清垂眸,看著夏畫橋,片刻,他沉聲,「回家了。」
「哦。」
車子漸漸遠去,嚴孫嘆了口氣,很是憂愁,「到底行不行啊,沈醫生怎麼不情不願的。」
江晚風:「嚴孫。」
嚴孫:「啊?」
江晚風:「沈景清今天開車來的。」
嚴孫:「啊?是嗎?那他怎麼不喊代駕?」
江晚風輕笑了一聲,抱肩看著嚴孫,「對啊,他怎麼不喊代駕,喊代價多快啊,肯定第一個走啊。」
「因為他又情又願唄。」江晚風丟下一句,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