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起意
「他嫂子,你家兩個娃還真是能幹,這次怕不得弄個七八十文吧?」
「八十一文,你家呢?」
「我家不多,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擺件,等那個賣了,才值錢呢!」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錢啊!看來您老又要進城打酒了。」
「大侄子見笑了,年紀大了,也就還好這口了。」
……
田二隨手顛著剛到手的三個銅錢,和大家一起從里正家的院子走來,聽到周圍的人都在高興的議論著又賺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錢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把三文錢放在懷裡,田二伸了個懶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領了錢就回去睡覺。
只是這懶腰剛伸到一半,無意間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隨即仰著頭,望著天。
「田二侄子,怎麼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後面的一個王家大爺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問道。
田二望著天,皺了皺眉,說:「這天色不大好,看來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田二侄子,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擱明天幹活不?」
眾人本來正打算回家,聽到王家大爺這一嗓子,頓時不走了,忙圍過來,也七嘴八舌的問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著頭,隨口說了一句,就接著看著天上。
眾人聽了忙不再打擾田二,而是三五個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都快出正月了,怎麼還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說的,哪年正月不下兩場雪。」
「可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場肯定被雪埋,到時耽擱了活,胡家那邊可怎麼交代。」
「哎呀,你倆小點聲,別吵著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邊的聲音立刻低了下來,眾人也不議論了,都眼巴巴瞅著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說結果。
王成送著幾個長輩出門,剛送幾個長輩到門口,一抬頭,就看到自家門外堵了一群人,頓時被唬了一跳,忙問:「這是怎麼了?」
「噓,田二剛才說有雪,大家正等著他看完天問雪大不大,耽擱明天幹活不。」旁邊王成一個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聲說。
王成這才注意到被眾人圍在中間,仰著頭看天的田二,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有人不滿意剛才領的錢,在他家門口堵門鬧事呢。
田二看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又在心裡算了算,這才低下頭,對眾人說:「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個一整天,雪應該能過膝吧!」
「這麼大,那石場肯定被埋了,這可壞了。」
眾人一聽頓時炸了鍋,雖然瑞雪兆豐年,可如今正忙活,這雪來的就顯得有些耽擱事了。
王成在旁邊一聽也站不住了,直接擠過來,問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後應該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雲走向,應該過兩天就能來暖風,雪應該化的挺快的,畢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說道。
王成聽了想了想,然後直接轉身大聲說:「大家別慌,這下雪是老天爺的事,誰都擋不了,雖然和胡家定了交貨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幹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問題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眾人聽了,這才心裡有底,忙和王成說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說說,千萬不能讓人家胡家惡了王家村,覺得他們偷懶懈怠。
王成一一應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沒急著走,而是對旁邊的王成說:「你家梯子在嗎,借我用用。」
「在牆邊立著呢,幹嘛?」
「回去修屋,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頂八成撐不住。」
王成這才想起當初田二借的是村頭看穀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裡的都是石頭蓋的,忙說:「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雖然秋天你修過一次,可真來了大雪,萬一壓塌了怎麼辦。」
「不用了,修修應該能撐的住,我睡覺警覺的很,等下了雪我隔兩個時辰起來清清屋頂的雪就沒事了。」田二擺擺手推辭道,王家雖然屋多,可人口也多,與其麻煩人家,他還不如回去弄他那個破茅屋呢。
王成看著田二堅持,也沒再說什麼,直接領著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辭了。
田二扛著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然後就聽到旁邊院子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媳婦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還不快起來,明天要下雪了,還不快去石場把你爹的打石頭傢伙拿回來,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場,搬幾塊料子回來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著。」
「娘,人家才剛睡下,」然後放門聲,「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剛才我去拿錢,人家田二說明天有雪。」
「田二哥說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爺。」
「兔崽子你又懶得皮癢,看我不讓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麼時候出過錯,比鄰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說有大雨,結果有幾家不信,最後怎麼樣,還不是差點曬的麥子都被沖沒了,你看現在那幾家信了不,上次那幾家有娶媳婦的,都請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聽的嘴角抽了抽,扛著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會看些天象,能推出颳風下雨,可對於成親看日子這種,卻真是一點都不懂的。
至於幫那幾家看日子,不過是他說了不會人家卻不信,又實在推辭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黃曆,照著選了幾個吉利日子罷了。
聽到被提起,田二趕忙心虛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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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完屋頂,田二一身是灰的進了屋,隨手抄起炕上的一條布巾把身上拍乾淨,又擦了擦頭上不小心沾上的蜘蛛絲,這才把帕子扔盆里,拿出火石,擦了擦,點了桌上的油燈。
屋裡頓時亮了起來。
在屋頂上吹了大半個時辰寒風,田二那點困意早被吹沒了,既然沒了困意,田二也不急著睡,就走到桌前坐下,拿過今天下午帶回來的那個大包袱。
解開包袱,裡面是一本書和一摞空白的書。
田二拿起那本書,隨手翻了翻,是本《禮記》,就拿過空白的書,抄了起來。
這是他平時除了拉石頭另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抄書。
像《禮記》這麼厚的書,抄一本可得兩文錢,雖然不多,可勝在活輕便又長久穩定,所以每隔上一段時間,他都會城裡各大書肆問一遍,看是否有抄書的活可做。
田二抄了十多頁,看著燈里的油不多了,就放下筆,把書收了起來。
雖然抄書可以賺錢,可燈油卻是費錢,反正明日要是真下雪也不用出去,正好在家用來抄書。
田二收拾好書後,打了個哈欠,覺得挺晚了,就打算上炕睡覺,只是在脫衣裳摸到懷裡幾個硬物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天賺的錢還在身上。
於是田二又把小包袱從炕洞里掏出來,把錢放進去,數了數,這次是五兩三十五文。
看著又變多了的錢,田二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可隨即,卻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是太少,不夠啊!
想到要進京所需要的費用,田二有些頭疼,以他這個攢法,得攢什麼時候。
難道他真的要不講究點?
田二搖搖頭,不行,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他不覺得自己可以算君子,可有些事,卻萬萬不可以沾手。
正想著,田二無意間瞥到桌子上的書,突然一頓。
或許,有一個方法,他可以冒險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