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二十四(1)
牟宗升辭去商會會長的職務閉門不出,每日偷偷地抽兩口大煙麻木自己,隔三差五地把丫環小六留在自己卧室過夜,呼天呼地**一場,看起來日子倒也過得清靜。其實他心裡卻苦悶著,閉上眼睛就看到被縣衙敲詐去的一堆白花花的銀元,心肝尖尖就禁不住抽搐著疼,額上也便泛起了細碎的汗珠。他心裡喊叫,自己辛辛苦苦節儉了幾十年,照這樣折騰下去,三兩年就傾家蕩產了,將來如何到陰曹地府里去見祖宗!心肝尖尖疼著的時候,他就苦苦地想,有什麼辦法能夠擺脫官府的敲詐?想到最後,還是想到林縣長的那句話,自己要清靜,就得把家產燒個精光。燒個精光倒不如花個精光。他就想起了大少爺牟昌的婚事,覺得應當及早給牟昌成家。牟昌剛滿十九歲,過去有人給大少爺提及過本縣一戶姓李的小地主的女兒。那女子叫李桂芳,細高挑兒,長得很出眾。牟宗升卻沒有答應,要在方圓百里內好好給兒子挑選一戶富家女子為妻。現在他不這樣想了,覺得兒子的婚事不宜久拖,早給他成了親,自己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到了秋後,月新堂就給大少爺完了親。這時候,任期剛一年的林縣長已經調走了,又新來了一個郁縣長。當地人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變化,說如今的縣太爺,還不如地里的一季莊稼。其實這兒縣太爺的輪換,都與外面政府衙門的更替連著呢。牟宗升害怕引起郁縣長的注意,就把婚事辦得很低調,不敢像過去那麼張揚了。莊園內的老爺太太去月新堂喝喜酒,也不像從前那麼熱鬧,他們心裡都亂糟糟的,已經沒了那份閒情逸緻。北來福的牟寶,一月前突然得了頭疼病,疼起來的時候大呼小叫的,不停地用頭撞擊牆壁,似乎要把腦袋撞成兩半才舒服。老中醫給他換了幾次藥方了,終不見效,把北來福的劉太太急得大罵老中醫是個草包。幾天前家裡把牟寶送到了煙台醫院,請了一個專家診治。從專家臉上的表情看,牟寶是留不住了。從煙台返回莊園,牟寶每日撞牆的次數越來越多。撞牆的時候,幾個人都摁不住他。少太太懷裡抱著少爺牟衍生,站在遠處流著淚,開始想以後的日子該如何打發了。在她看來,眼前的牟寶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了。月新堂的喜宴,北來福的老爺牟宗天和劉太太都沒有去參加,只派了二少爺牟旺帶著賀禮去了。牟旺雖然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卻不知道替爹娘分憂,在月新堂喝喜酒,竟喝醉了,被下人抬回了北來福。姜振幗去月新堂吃酒,送去了一個玉石佛手做賀禮,是當年娘家送給她的陪嫁,很金貴的東西。李太太有些受用不住,一驚一炸地說:「呀呀呀,少奶奶真是出手大方!」姜振幗笑一笑,說道:「這些東西,放在家裡也不會下崽。」牟昌的婚事,讓月新堂又熱鬧起來了,老爺牟宗升和李太太的臉上,都掛了笑容,因此下人們說話也就輕鬆了很多,可以在院子里聽到老媽子們說笑的聲音了。但這種氣氛很快就結束了。牟昌婚後第三天,一家人正準備吃午飯,縣府的官兵手持長槍,把守在月新堂的大門外。一個矮胖的長官,氣勢洶洶地闖進了月新堂宅院,不等一院子的老少反應過來,就對驚慌中的牟宗升宣布:「郁縣長有令,請你馬上去縣府面見郁縣長。」牟宗升心裡一驚,新來的郁縣長也要召見自己?是不是又要「富戶捐」?心裡恐懼著,臉上卻賠了笑,對那個矮胖子說:「長官請進屋坐,喝一杯喜酒,我兒子前天剛結婚。」矮胖子一揮手說道:「免了免了,郁縣長正等著你哩,走吧牟會長。」牟宗升說道:「郁縣長剛來,可能不知道,我早就辭掉了會長職務,什麼事情也不管了。」矮胖子有些不耐煩了,說道:「是不是會長我不管,反正郁縣長就是要見你。」牟宗升沒辦法,站起來跟著胖子走到大門外,一家人都擔心地跟在身後送他。到了門外,牟宗升發現自家的大門外,站著十幾個持槍的士兵,他的臉色就慘白了,故作鎮靜地問矮胖子:「這是幹什麼?你們來抓我呀?那我不走了,你們把我綁起來吧。」說著,站在那裡不肯走了。矮胖子不客氣地說:「郁縣長說了,要是牟會長自己不能走,就要我們把你抬進縣府!」這句話充滿了殺氣,把跟在牟宗升身後的李太太和大少爺二少爺嚇了一跳,李太太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沒想到剛過門的新媳婦李桂芳倒很鎮靜,上前攔住了矮胖子問道:「你到底要把我公爹怎麼樣?他犯了什麼法,你們縣衙門來抓他?總得跟我們這些家人說清楚,哪能這麼不講理呀。要抓,那就把我們一起抓走!」矮胖子一看這女子挺刁橫,擔心鬧騰起來誤了公事,於是態度緩和了說道:「你們就別問了,牟會長去了就知道了。我實話跟你們說吧,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就是沒理可講。」矮胖子回頭又對牟宗升說:「你趕快跟我走,別不看火候,讓家裡人受牽累,惹惱了我,可別怪我不客氣!」牟宗升知道拗不過衙門,只能去縣衙見郁縣長,當面跟郁縣長申訴。不過,他覺得自己作為棲霞的頭面人物,被這麼多士兵押解著從大街上走,實在太難堪,於是悄悄對矮胖子說:「我又跑不了,就不要讓這麼多弟兄跟在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