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S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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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UMBRA一行人狂奔到白堡的時候,爆炸產生的餘震還在繼續,無數磚石瓦礫從崩裂的屋頂上掉下來,塵煙幾乎遮住了半個天空。

桑菡悶頭要往進沖,李維斯一把將他攔腰抱住:「危險!阿菡你冷靜點!」

桑菡大口喘息,眼睛直愣愣瞪著白堡,略一頓便開始拚命掙扎:「讓我進去!小熠還在裡面!」

「攔住他。」宗銘給李維斯簡單直接地下了個命令,冒著煙塵跑近了廢墟。

李維斯死死抱著桑菡不敢放手,一邊安慰他道:「小熠被關在地下,爆炸是地面上發生的,他一定沒事的!」

「地基要塌了!」桑菡一反平時冷漠淡定的模樣,瘋了一樣吼道,「他媽的放開我!」

「都給我閉嘴!」宗銘跑回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沖後面趕上來的焦磊勾勾手,「通話器!」

他不作妖的時候氣勢非常強大,尤其冷著臉吼人的時候,桑菡被他一斥不由自主閉了嘴。宗銘接了通話器,指揮直升機在廢墟上空盤旋觀察,少頃回來對桑菡道:「爆炸應該發生在頂樓東側,地基沒事,剛才滑落的岩石只是礁岸外層的風化岩,主建築的地下結構沒受任何影響。」

他說得極為篤定,帶著令人信服的氣勢,桑菡鬆了口氣,不再掙扎:「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去救他?就算地基沒事,火災造成的煙塵也會飄下去,他身體那麼弱,堅持不了多久。」

「爆炸的餘波已經差不多平靜了,等結構穩定下來我們就進去。」宗銘示意李維斯放手,對桑菡道,「岩壁上有氣孔,這個地下室是獨立換氣的,煙塵影響不大。總之你先給我冷靜點,我們一步步來,救人不能冒進明白嗎?」

桑菡在他有理有據的分析之下穩住了情緒,鄭重地點了點頭。

宗銘把焦磊喊過來,對他說:「火場搜尋你比較有經驗,一樓西面火勢不大,你想辦法從窗戶進去,看能不能找到地下室的入口,開闢出一條安全通道來。帶著阿菡給你幫忙。」

焦磊應了,宗銘又對李維斯道:「你和老於跟我上三樓觀察一下爆炸中心,看有沒有人員傷亡。」

五人分頭行動,焦磊帶著桑菡進了一樓,宗銘叫了直升機下來,和李維斯、於天河升上半空,觀察三樓的爆炸情況。

從空中俯瞰,李維斯發現宗銘的推斷一點沒錯,爆炸點就在頂層東側一間華麗的卧室里,炸|彈威力很大,將樓板和承重牆徹底炸穿了,影響了整個主結構,所以才造成如此嚴重的坍塌。

「那是珍妮弗的卧室。」宗銘低頭看著火場,「炸|彈是在衣帽間里爆炸的……奇怪,衣帽間里怎麼會有炸|彈,誰放進去的?這麼大的當量,炸|彈體積一定不小,怎麼可能沒人發現……」

「不會是她自己放進去的吧?」李維斯突發奇想,「會不會她精神病犯了想自殺?」

宗銘還沒來得及向他解釋史賓賽家詭異的人物結構,就聽於天河驚叫道:「有人!那兒,好像有人被困在起居室了!」

飛機進一步壓低,靠近了於天河所指的位置,那應該是珍妮弗的起居室,就在卧室隔壁,裡面擺著精緻的白色歐式傢具,現在全都呼呼地冒著火苗。

一個滿臉黑灰的男人倒在沙發旁邊,身上壓著一根冒煙的橫樑,大概是嗆入了煙氣,呼救聲弱不可聞。

「拉姆·辛?!」宗銘認出了那人,沒想到爆炸時他也在現場。

「他就是珍妮弗的家庭醫生?」於天河問道,「他應該是被橫樑壓住了,內臟可能有損傷,得儘快救出來。」

三樓塌了一半,通往下層的樓梯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宗銘觀察了一下,發現最快的辦法是從直升機上垂降下去,便說,「外面走廊上有滅火器,飛機往那邊拉一下,我下去把他弄上來。」

「還是我去吧。」李維斯從剛見面那一抱就發現宗銘左臂無力,料想他是取過定位晶元,傷口尚未癒合,「你留在飛機上觀察局勢,指導我的行動,免得火勢蔓延把我困在裡頭。」

宗銘微一挑眉,摸著他的后脖子道:「心疼我啦?說得跟真的似的,這火都快滅了,還能怎麼燒啊。」

李維斯臉一紅,發現隔了這麼久沒見面,他撩起騷來越發肆無忌憚了。

於天河斜眼看他們發狗糧,冷笑道:「宗銘你還要不要臉,調情也分個場合行嗎?!」

宗銘白他一眼:「都是外人,我說說心裡話怎麼了?」

於天河:「……」

李維斯趕緊打岔:「行了就這麼定了,你們留著我下去,我現在還是UMBRA的代理處長呢,我說了算。」

於天河瞪一眼宗銘,對李維斯道:「我和你一起去,那根橫樑太大了,一個人搬不動。再說還不知道他壓了哪兒,貿然移動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李維斯詢問地看向宗銘,宗銘嗤笑道:「你不是處長么,瞅我幹什麼?我現在還歸你領導呢。」

李維斯拿他沒辦法,往下看了看,對於天河道:「那我先下去取滅火器撲火,等火勢穩定了再通知你下去。」

於天河還沒點頭,宗銘已經萬分讚歎:「處長英明。」

李維斯哭笑不得,作勢給他揮了揮拳頭,攀著救援軟梯下了火場。

走廊里火苗四竄,李維斯連著噴了好幾罐滅火器才勉強壓住火勢,鑽進幾個房間轉了一圈,依稀在卧室里看到兩個人形的黑影。

看來傷者不止一個,李維斯在通話器里呼叫於天河:「可以下來了於哥,卧室里好像還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片刻之後於天河拎著急救箱下來,和他一起進卧室查看,只見一個瘦小的女人倒在衣帽間內,一個高大的男人被氣浪沖得撞在牆角,兩人都已經沒氣了。尤其那個女人,因為四周全是易燃的衣物,整個人燒得焦黑一片,不堪入目。

「都死了。」於天河搖頭,「男人是博伊爾,臉大致還能看清,女的應該是珍妮弗……不管他們了,先去起居室救拉姆·辛。」

沒想到博伊爾和珍妮弗就這麼死了,李維斯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一拳打空了似的——他們追查了這麼久,難道結果就是這樣嗎?

誰放的炸|彈?

兩人穿過倒塌的斷牆,看到拉姆·辛奄奄一息地躺在橫樑下面,偶爾發出虛弱的呻|吟。李維斯清理了一下他周圍的殘骸,問他:「你是拉姆·辛醫生?」

「是,我是。」拉姆辛緩緩睜開眼睛打量著他,「你是誰?」

李維斯沒有回答,問於天河:「怎麼辦?要我先把橫樑抬起來嗎?」

「不不,別動。」拉姆·辛馬上說,「我的髖骨可能骨折了,腹部有內出血,現在抬起來我馬上就完了。」

於天河原本見他神志清醒,中氣充足,沒想到居然傷得這麼重,忙對李維斯說:「先不要動任何東西,幫我剪開他的衣服看看。」

李維斯拿剪刀剪衣服,拉姆·辛疑惑的視線一直在他臉上逡巡,喃喃道:「你是誰?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於天河輕輕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按壓,指尖下移,慢慢觸到他的濕婆紋身。李維斯忽然發現他這個紋身和宗銘頭上的有點像,倒不是說圖案像,而是他的紋身似乎也是用鴿子血紋的,血液循環加快以後才會顯現出來。

不,不對,他的紋身還更複雜一些,是普通紋身和隱性紋身疊加形成的,正常情況下顯現的是濕婆神的半面像,濕婆的整個左臉都隱藏在綻放的鮮花之中,此刻因為疼痛而體溫升高,他的左半臉才隱約顯現出來。

這時,通話器忽然響了一聲,焦磊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們已經找到地下室了,但裡面沒人,門鎖有撬開的痕迹,不知道小熠是自己跑了還是被人帶走了……這裡的通道非常複雜,全是岔路,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哪一邊……領導現在咋辦,我們要不要繼續往前追?」

於天河停了手,道:「宗銘,你帶朱可夫下去跟他們一起找,朱可夫能辨別人的氣味。這裡交給我和李維斯……對了,博伊爾和珍妮弗已經死了,燒得焦炭一樣,拉姆·辛髖骨骨折,內出血,我正在處理。」

天空中直升機的轟鳴聲壓低了些,李維斯抬頭,看到宗銘從機艙探出半邊身子給自己打了個詢問的手勢,忙直起身給他比了個「OK」。

「我帶朱可夫下去跟他們一起找唐熠,這裡交給你們了。」宗銘在通話器里說,話音未落,另一隊美方特警接入線路,以英語詢問白堡這邊的情況。

宗銘簡單扼要地交代了一下,讓他們立即去Ito地下徹底拆除核彈,又把伊藤健太的藏身處告訴他們,叫他們把他接到安全的地點。

直升機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慢慢往平地上降落,李維斯收斂心神,繼續幫於天河救治拉姆·辛,一低頭的工夫卻發現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的神色:「你是尹俊河?」

李維斯心頭莫名一跳,他的眼神太尖銳,語氣太強烈,完全不像是一個髖骨骨折、內出血的重傷患。

拉姆·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連指甲都幾乎掐進了他的皮膚里:「沒錯,就是你,我見過你的照片,你是加布林的最後一個囚犯尹俊河!」

「你冷靜點。」於天河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鬆開他,不要做任何劇烈的動作……我現在要檢查你的腹腔了。」

拉姆·辛彷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李維斯的手。

於天河小心翼翼地按壓他的腹部,慢慢露出遲疑的神色,少頃對李維斯道:「不大對勁,幫我把橫樑稍微抬起來一點,我要仔細看看……」

「好。」

地下室。

宗銘帶著朱可夫沿石階走了大概二十幾米,到達一個空曠的地廳。地廳呈圓形,兩側是幾個單獨的房間,盡頭是一扇半開的鐵皮門。

聽到他的腳步聲,焦磊從鐵皮門內出來,指著東側一個房間道:「小熠應該是被關在這裡,房間里有生活用品,還有一把大提琴。」

宗銘走進去,發現這是一個約莫十五平大小的地下室,四壁雪白,穹頂極高,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幾排氣孔,應該就是自己上次和唐熠通話的那一組。

一把深棕色的大提琴靠牆放著,旁邊是一把椅子,椅子下面有幾個淺淺的小坑,應該是大提琴尾柱壓出來的,唐熠大概經常坐在這裡拉琴。

門側面有一張小床,上面鋪著白色的被單,還有一件毛巾浴袍,宗銘將浴袍撿起來,蹲下去遞給朱可夫:「來吧警犬同志,讓領導看看你的本事!」

朱可夫在浴袍上東嗅嗅西嗅嗅,「汪」地叫了一聲,昂著驕傲的小腦袋往門外跑去,宗銘差點被它拽了個趔趄,連忙牽著狗繩小跑著跟上。

朱可夫果然是個警犬的好苗子,拽著領導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跑到了第一個岔路口。桑菡正在那裡等著,見它過來眼睛一亮,二話不說從宗銘手裡奪過狗繩飛奔而去。

「嘿……你們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宗銘翻了個白眼,回頭問焦磊:「這小子帶槍沒?」

「帶啦,放心吧,遇上唐熠的事兒他比你還機靈呢。」焦磊說,隨即發現自己措辭不當,「呃,我是說英明,不是機靈。」

「行了少廢話,拍馬屁的手藝留著在局座身上實踐吧。」宗銘揮揮手,打開手電筒,帶著他沿朱可夫選擇的岔路往前走去。

地下通道極長,岔路四通八達,桑菡拽著朱可夫一路狂奔,只聽到自己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瘋狂喘息的聲音。

「唐熠?!小熠?」桑菡忍不住高聲叫他的名字,「小熠你在哪兒?」

空曠的回聲回蕩在漆黑的通道里,沒有人回應。桑菡用手電筒四下掃視,希望看到唐熠留下的記號,或者是腳印也好,然而什麼都沒有看見。

忽然,朱可夫停住了,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原地一跳,「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誰?」桑菡用手電筒一掃,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三岔路口,一個白色的影子依稀閃了一下。

「唐熠?小熠?」桑菡欣喜若狂,拉著朱可夫跑過去,「是你嗎小熠?」

一陣風簌簌吹過,桑菡一腳踩進岔道,發現裡面積著一層淺淺的水,也不知道是海水滲進來了,還是地下返潮了。

「嘩啦」一聲輕響,有人踩著水往出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頓了大概三秒鐘,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遲疑著道:「阿、阿菡?」

「小熠!?」桑菡一瞬間便瘋了,丟下朱可夫狂奔過去,腳步踏進淺淺的積水,水花四濺。

手電筒微弱的光暈里,唐熠身著白衣,如同一個纖弱的剪影,原本消瘦的面孔幾乎只剩下巴掌大,細軟柔順的黑髮蓋在黑蒙蒙的大眼睛上,皮膚蒼白細膩,幾乎有一種半透明的質感。

「阿菡?」他小小聲地叫著桑菡的名字,嗓音微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菡站在原地,熱熱的液體在眼眶裡來回打轉,視野一片朦朧,彷彿帶著柔和的光暈。

他忽然想起那個溫柔的良夜,他冒著大雪飛到他所在的城市,捧著玫瑰花坐在台下,像最虔誠的粉絲一樣看著他在台上演奏。

那晚的琴聲是那麼美妙,那晚的他是那麼清秀俊美,頂燈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每一根睫毛上都彷彿有星星在閃光。

後來,所有的人都走了,他捧著玫瑰走向舞台,心臟「嗵嗵嗵」地跳著,緊張得腿都要抽筋了。然後他看見他的男孩迷迷糊糊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吃驚地望著他,小小的面孔先是漲得通紅,隨即因為恐懼而變得一片雪白。

他將自己的心和玫瑰花一起塞到他手裡,說:「我是你的阿爾法。」

「小熠。」桑菡像那晚一樣慢慢走過去,伸手撫摸他柔軟的額發,「小熠……」

「阿菡。」唐熠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試探著伸出雙手在他臉上、肩頭撫摸,「阿菡你沒事嗎?你傷好了嗎?還疼不疼?」

桑菡無聲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忽然緊緊將他擁進懷裡,「對不起,對不起……」

唐熠輕輕啜泣著,細瘦的胳膊也緊緊抱著他,「阿菡,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沒發幻覺……我好怕,我怕他們殺了你……我每天都做噩夢,夢見你,夢見爸爸和哥哥……我、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三個多月的隱忍,一百多個日夜的思念和渴望,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唐熠先是低聲嗚咽,之後崩潰地大哭起來,溫熱的淚水濡濕了桑菡的襯衣。

桑菡一直緊緊抱著他,淚流滿面,卻嘴角微翹。

今天是他生命中最開心最圓滿的一天,他終於找回了他,找回了自己今生的愛與寄託。

他承諾過要用生命保護他,今天,他做到了。

宗銘和焦磊遠遠站在岔路口外側,給他們留出空間發泄痛苦與欣喜。朱可夫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跑回了宗銘腳下,舉起兩隻前爪在他小腿上不停抓撓。

「你湊什麼熱鬧?」宗銘動了動腿,焦磊連忙從兜里掏出一把牛肉乾:「朱可夫在跟你要獎勵,警犬訓練員說每次完成任務都要給它正面反饋,讓它知道這麼做是對的。」

宗銘接過牛肉乾給朱可夫餵了兩塊,吉娃娃歡快地蹦躂了兩下,昂起驕傲的小腦袋往回跑去。

「哎你怎麼吃完就跑啊你……」宗銘怕它跑丟了,連忙撿起狗繩跟上,誰知朱可夫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在岔路口左看右看,歪著腦袋嗅來嗅去。

「汪汪!」朱可夫蹦了兩下,帶著宗銘往另一條岔路上走。宗銘莫名其妙地拽它回來:「嘿你幹嘛去?怎麼這麼經不起表揚啊,瞎跑什麼。」

焦磊將它抱起來,說:「午飯時間到了,它要吃狗糧,牛肉乾只是零食,不頂飽。」

「狗糧呢?」

「在於哥包里。」

說話間桑菡拉著唐熠從岔道里出來,兩個人眼睛都紅紅的,但情緒都非常好。

宗銘難得沒揶揄他們,溫語問唐熠:「小熠沒事吧?還能堅持嗎?」

唐熠站在桑菡身後,緊緊拉著他的手,靦腆地搖搖頭,又點點頭。

「先出去吧。」宗銘說,「於天河在外頭,讓他給小熠檢查一下,特警小組也該過來清場了。」

「是啊是啊。」焦磊抱著吉娃娃連連點頭,「朱可夫也該放飯了。」

一行人沿原路返回,穿過白堡一層西側的走廊,走到門口宗銘忽然停了步子,問焦磊:「這條路是你清出來的?你們下來的時候這裡什麼情況?」

「這半條走廊本來就沒著火,我們急著救人,直接就下去地下室了。」焦磊左右看看,用鞋底子蹭了蹭地上的黑灰,發現下面有少量的白色粉末,疑惑地道,「乾粉……哪兒來的乾粉,我沒用滅火器啊。」

宗銘蹲下去用手指仔細抹了幾下,皺眉道:「有人在你們之前滅過這條走廊的火,你們下來的時候看到其他人沒有?」

「沒有。」

宗銘心中閃過一個疑團,喃喃道:「有人在我們到之前從地道離開了?管家、女僕……還是瓊斯?」一邊說著,一邊掏出通話器呼叫李維斯:「Reeves,樓上除了拉姆·辛還有其他活人嗎?有時間的話幫我再確認一下。」

沒人說話。

宗銘皺了皺眉,提高聲音道:「李維斯?老於?老於你們什麼情況?」

依舊沒人回答。

宗銘臉色一變,左右看看,飛快往樓梯跑去,不顧四處亂竄的火苗,箭一般衝上了樓頂。

焦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於哥」,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樓頂濃煙滾滾,基本看不到火苗,宗銘捂著口鼻跑到珍妮弗的起居室,赫然發現那根原本壓住拉姆·辛的橫樑被搬在一邊,於天河仰面倒在沙發旁邊,眼鏡摔得粉碎,額頭鮮血汩汩。

「於天河!」宗銘驚喊一聲,將他輕輕抱起來,抹了一把頸動脈才稍微放心了一點——他只是暈過去了。

焦磊在他後面趕上來,看著這一幕驚呆了,木木地站了三秒,嘶聲大叫道:「於哥?!」

宗銘從不知道人還能喊出這麼大的動靜,被他震得耳朵都「嗡」了一下。於天河卻彷彿聽到了什麼綸音一般,渾身一顫緩緩張開了眼睛。

「於哥!」焦磊把朱可夫一丟,撲過來不顧一切地把人從宗銘手裡搶過來,不知道是恨的還是怕的,眼睛都紅了,「於哥你咋了?你沒事兒吧?於哥你醒醒……」

於天河整個人都是懵的,半天才緩過來一口氣,弱聲道:「我已經醒了……」

宗銘被焦磊夯了個倒仰,爬起來也顧不上罵他,問於天河:「出什麼事了?李維斯呢?」

「拉姆·辛。」於天河晃了晃腦袋,伸手摸了兩把,發現眼鏡碎了,罵了一聲「Shit」,恨恨道,「他是假裝的,那根橫樑根本沒壓住他,煙太大看不清,我們都被他騙過去了。」

宗銘心裡咯噔一聲,腦海中無數碎片凌亂地飛舞著,一個模糊的真相依稀顯出匪夷所思的輪廓。

「直升機離開之後,我和李維斯剛剛把橫樑移開,他就忽然間發難了。」於天河捂著額頭說,「當時李維斯還抬著橫樑,他一下子跳起來用槍指住了他……我就愣了那麼一下,丟下橫樑要拔|槍,結果被人在後頸撞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焦磊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後腦勺,果然在他後頸看到一塊重重的淤青。

宗銘默不作聲,眼神是從未見過的冰冷,站起身掃視一圈,向卧室走去。於天河示意焦磊把自己扶起來,跟過去給他講解:「那兒,博伊爾的屍體,應該就是他,半邊臉還是完整的。」

宗銘走到博伊爾身邊看了看,問:「珍妮弗呢?」

「在衣帽間,都燒焦了,只能大致看出是一具女屍。」

宗銘走進衣帽間,只一眼便道:「不是她,她比這具屍體高至少五公分,瘦二十磅。」

「不是她?」於天河愕然,「那會是誰?」

宗銘將朱可夫牽過來,讓它嗅珍妮弗的衣櫃。朱可夫顯然還記得舊主人,在衣櫃里滾了兩下,親昵地蹭了蹭珍妮弗的外套。然而當宗銘將它拖到屍體旁邊時,它只聞了一下就走開了,回到衣櫃里繼續打滾。

「你懷疑珍妮弗金蟬脫殼,和拉姆·辛一起跑了?」於天河問宗銘,「你懷疑襲擊我的那個人是她?不,不可能,那人身高很高,力氣很大,不可能是女人。」

宗銘面沉似水,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鐘,牽起朱可夫掉頭就走。

「宗銘?」於天河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扶著焦磊的手踉蹌跟上,「你去哪兒?你想到了什麼?」

宗銘快步跑下樓梯,最後一節直接用跳的,落地之後一個箭步便衝進了地下室。於天河到底虛弱,追不上他,焦急地推了推焦磊:「去跟著他,我沒事不用管。」

焦磊面有難色,但還是聽他的話跟了上去。

宗銘在地下室門口忽然停了腳步,回頭對焦磊道:「你去外面安頓好於天河,通知直升機往白堡西側飛,就在我們相遇那個位置往西兩倍的距離,有一個小型停機坪,千萬不要讓任何飛機起飛!如果路上看到有電力車往那邊跑,務必攔住!」

焦磊一頭霧水,但令行禁止的天職已經深深刻在了骨髓里,二話不說便向外面跑去。宗銘再不多話,疾步衝進了地道。

地下室一片安靜,只聽到急促的腳步回聲,宗銘牽著朱可夫跑到之前遇見唐熠的那個岔路口,蹲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給它塞了一粒牛肉乾:「看你的了,朱可夫同志,你剛剛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汪汪!」朱可夫受到了鼓勵,躍躍欲試地蹦躂著。宗銘摸了摸雙側腋下的手|槍,掏出右側那一把綁在腳踝上,然後牽著吉娃娃往地道深處跑去。

朱可夫跑跑停停,偶爾在某個岔路口踟躕一會兒,但很快就能確定繼續前進的方向。宗銘也不催促,信馬由韁地放任它亂跑著,片刻之後發現腳下摩擦力增強,地面上出現了薄薄一層砂礫。

「汪!」朱可夫忽然停了腳步,從一個淺坑裡叼出一團淡金色的東西,獻寶似的交給宗銘。

那是一頂凌亂的假髮套,長而捲曲,像海藻一樣濃密柔軟,大約是用真人的頭髮織成的,在手電筒的微光中泛著潤澤的淡金色。

珍妮弗的頭髮。

宗銘在黑暗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恍然間發現以往所有的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喬尼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露過面,為什麼史賓賽家從始至終只公開過珍妮弗一個繼承人,為什麼博伊爾不幹脆除掉這個事事與自己作對的「小舅子」,為什麼喬尼的生物信息和珍妮弗一樣可以打開地下核彈庫的電子門……

「媽的!」宗銘從未像此刻一般憤怒過,從未像此刻一般對自己的推理能力失望過。

他居然就沒有想到……

這是他今生犯的最為致命的錯誤,而這個錯誤造成的後果,卻正在由他最愛的人來承擔!

「Reeves……對不起……」宗銘狠狠扔下假髮,牽著朱可夫拚命往前跑去!

不過五分鐘,一道暗淡的陽光出現在黑暗當中,出口到了,宗銘推開擋在地道口的一人多高的黑色礁石,爬上了地面。

沒錯,就是這兒,原始叢林邊緣,散落著黑礁石的白沙灘。宗銘左右觀望,確定了一下停機坪的方向,一邊跑一邊呼叫焦磊:「焦磊,直升機回來沒有?有沒有找到可疑人物和車輛?」

「剛回來,正在往你說的方向飛。」焦磊說,「暫時還沒看到可疑車輛和人物。」

「繼續。」宗銘又呼叫之前降落在Ito的美方特警,問他們有沒有找到伊藤健太,說自己有要事詢問他。

很快伊藤健太便接了電話,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宗警官?我已經安全了,我馬上要跟他們返回蒙坦戈貝……」

「聽著,我問你一個問題。」宗銘打斷他的絮叨,沉聲道,「那些我拿給你檢查的清潔魚,是雌魚還是雄魚?」

「啊?」伊藤健太沒想到他竟然問起了這個,愣了一下才道,「是雄魚。」

「全部是雄魚?沒有一條雌魚,或者半雌半雄的魚?」

「啊?」伊藤健太愕然,「沒有,全是雄魚……宗警官,這世上沒有半雌半雄的清潔魚……」

宗銘再不啰嗦,掛斷了通訊。

停機坪遙遙在望,那架博伊爾帶回來的飛機還在原地待命,兩側機門洞開,引擎處於待機狀態,發出低沉的隆隆聲。

宗銘拔|出左側腋下的手|槍,深呼吸,貓著腰接近了右側的機門,輕手輕腳地鑽了進去。

機艙內瀰漫著濃重的煙味,顯然博伊爾這些日子不大好過,抽了不少煙。但即使空氣如此渾濁,宗銘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藥味兒,與他曾經在某個暴雨之夜聞到的一模一樣。

宗銘慢慢走近駕駛艙,用槍口將虛掩的艙門輕輕撥開一道縫,還沒往進看,忽覺空氣一陣震顫,隨即大腦一暈——

「孔先生?」

一個突兀的男聲響起,喬尼沙啞的嗓音在昏暗的機艙里聽上去分外陰鬱,「你在找我嗎?」

宗銘倏然回頭,用槍口對準他:「你果然在這兒,喬尼……不,我是不是應該稱你為珍妮弗小姐?」

喬尼「嘎嘎嘎」地笑了起來,單薄的身軀在寬大的白襯衫里笑得前仰後合。笑夠了,他「啪啪啪」地給宗銘鼓了三下掌,贊道:「厲害,居然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珍妮弗……珍妮弗……哈哈哈,你們都喜歡珍妮弗!」

宗銘舉著槍慢慢靠近他,道:「炸|彈是你引爆的對不對?你炸死了護士假裝珍妮弗,把拉姆·辛留下來迷惑我,讓瓊斯躲在暗處偷襲……而你,爆炸剛剛發生你就拎著滅火器跑下一樓,用乾粉壓制火焰衝進了地下室。」

喬尼挑了挑眉,像個紳士一樣微微弓腰:「精彩,你簡直就像在現場看見了這一切似的。拉姆·辛說的沒錯,你太厲害了,根本不像個魯莽的殺手,簡直比FBI還專業。」

「別他媽裝相了。」宗銘冷笑道,「你不過是珍妮弗的副人格,根本撐不了多久!也許一小時,也許一分鐘,她馬上就會回來佔據這個身體……沒錯兒,就像你說的那樣,你永遠是她的影子,是她的附屬品,她連你的存在都不知道!」

喬尼臉色微變,湛藍色的眸子露出色厲內荏的凶光。

宗銘繼續冷笑:「別把自己太當人,喬尼……這名字是你給自己起的吧?真難聽,比珍妮弗差遠了!」

「閉嘴!」喬尼嘶聲怒吼,超級腦失控,四周的空氣倏然凝固。

宗銘頭皮一緊,差點一頭栽倒,連忙穩定心神,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提前一步先把他制住。

「她會消失的。」喬尼喘息著平靜下來,咬牙切齒地道,「只要找到真正的原始病原體,我就能得到最完美的E病毒!拉姆·辛會讓珍妮弗徹底消失,我將成為這個身體唯一的主人!」

「笑話,E病毒治不了你這病,人格分裂,最終消失的只能是副人格。」宗銘冷冷道,「久病成醫,你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還是說你親愛的拉姆·辛醫生從來沒告訴過你?」

「他不是普通的人格分裂。」拉姆·辛的聲音陰測測響起,他握著一把槍,頂著李維斯的腦袋將他押上飛機,對宗銘道,「他是遺傳性基因病引起的人格分裂症。」

看見李維斯的一瞬,宗銘眼中殺機陡現。

拉姆辛注意到他兇狠的眼神,立刻「咔噠」一聲將子彈上了膛,狠狠頂了頂李維斯的太陽穴,道:「冷靜點孔先生,或者你是不是該先做個自我介紹?」

說話間另一人登上舷梯,宗銘認出那是瓊斯。

「去把飛機升起來。」拉姆·辛對瓊斯說,又轉向宗銘:「你敢動一下,我就斃了他!」

宗銘慢慢退開一步,讓瓊斯進了駕駛室。就在這時,他胸袋裡的通話器響了,焦磊乍乍呼呼的大嗓門從聽筒里傳出來:「我找到你說的停機坪了,領導,我剛遠遠看見兩個人押著斯斯從電力車上下來,登上了博伊爾的飛機!」

宗銘看著指在李維斯頭上的槍口,沒有回應。焦磊又道:「領導你聽見沒?你在哪兒?我現在開著直升機,就在目標飛機東側兩百米處。」

「誰在和你說話?」拉姆·辛聽不懂焦磊說的中文,但能猜到他的身份和意圖,威脅性地敲了敲李維斯的頭,對宗銘說,「不管是誰,告訴他滾遠點,不要影響我的飛機起飛……說英語!」

宗銘以肉眼可見的緩慢的速度取出通話器,用英語對焦磊道:「滾遠點,不要影響我的飛機起飛。」

拉姆·辛:「……」

焦磊「欸」了一聲:「你的飛機?領導你在那架飛機上呀?」

宗銘適可而止,不再激怒拉姆·辛,關閉了通訊器。

拉姆辛咬著后槽牙冷笑了一聲,狠狠一槍托砸在李維斯耳邊。李維斯悶哼一聲摔倒在地,緊接著又被他強拖起來搡到靠窗的座位上。

宗銘雙眸冒火,按捺著沒有衝過去,咬肌狠狠鼓了一下。

「好吧,不管你們是誰,感情看上去是真的不錯。」拉姆·辛說,又對喬尼道:「過來幫我看著他,這小子就是原始病原體直系親代後裔,比你身後那個管用多了。」

喬尼驚喜挑眉,掏出一把小巧的格|洛克手|槍,接替拉姆·辛對準李維斯。

飛機震動了一下,開始升空,喬尼看上去弱不禁風,身手卻還不錯,握著槍的手極穩,一秒鐘都不放鬆。李維斯被剛才拉姆·辛那一下砸得不輕,額角流下一道細細的血線,猩紅的血滴一下一下打在迷彩服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宗銘看著那痕迹,心一抽一抽地疼,然而不敢貿然採取任何行動——這兩個人太變態了,不知道還有多少手段沒使出來。

「你很好奇吧,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原始病原體直系後代?」拉姆辛依舊拎著搶,好整以暇地靠在喬尼旁邊的椅背上,「其實很簡單,那晚你夜探白堡,讓伊藤健太故意引發哮喘拖住我,我也就順勢趁他昏迷過去的時候檢查了他的實驗日誌!」

頓了一下,他嘖嘖搖頭道:「在加布林號里的時候,伊藤健太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找到了原始病原體直系親代後裔,拿你脖子上那枚金錢作為證據,還讓博伊爾去他們家的舊居,取他曾祖父伊藤光留下來的『肋差』刀盒,驗證兩枚金錢是同一時期同一家族的物品。博伊爾就是相信了這一點,後來才同意他帶著你上鯊魚島。可笑,如果你真是那個『錨點』,他工作日誌里的數據怎麼會那麼差?」

不等宗銘反駁,他又道:「是,他明面上偽造的數據倒是還不錯,可惜假的東西瞞不過我這種高手,告訴你吧,我研究這種病毒時間比他還長呢!哈哈,以為把真實數據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嗎?天真!」

原來馬腳還是露在了伊藤健太身上,宗銘暗自無奈。拉姆·辛接著道:「數據是假的,但你的金錢是真的,和伊藤家刀盒裡那枚一模一樣,我就想,不是你會是誰?這枚金錢顯然是家族印記,誰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你?」

他用陰冷而嘲諷的目光掃向李維斯:「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你唯一的愛人,只有他。」

宗銘終於冷笑了一聲,說:「謝謝你給我解釋了這麼多,你還真是有耐心,換了我早就一槍把你崩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個衝動的人。」拉姆·辛說,「我要你活著,用他能威脅你,用你同樣的也能威脅他。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喜歡我的試驗品心甘情願地躺在我的手術台上。」

他彷彿對自己這番話十分滿意,微笑著道:「所以,我會讓你們都活著,給你們解釋所有的疑點,讓你們對自己悲慘的命運一清二楚,然後明明白白地走向死亡。」

宗銘「哦」了一聲,道:「既然你這麼好為人師,不如先解答一下我的疑問。」

「請問。」

「你為什麼要幫喬尼,為什麼要讓珍妮弗徹底消失?」宗銘說,「你說你要在有生之年研究出完美的E病毒,要拯救你的繆斯,可既然喬尼和珍妮弗是同一個人,你為什麼不幫珍妮弗幹掉喬尼?」

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喬尼,發現對方臉色微變,於是接著道:「珍妮弗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格,是亞瑟資本的法定繼承人,身後還有博伊爾這樣逆天的後盾,不是比喬尼合適一千倍嗎?你只要幫她幹掉喬尼,博伊爾一定會非常感激你,不是嗎?」

整句話說完,喬尼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拉姆辛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但還是壓抑著不悅道:「你確實很厲害,到這個地步還打算挑撥離間……實話告訴你吧,珍妮弗……我是說喬尼,出生的時候就有著嚴重的性別障礙,他擁有一切男性特徵,從外表看完全和普通男孩一模一樣,但他體內又有著全套的女性生殖系統……」

「哦,雙性人?」宗銘打斷了他,同時眼角一瞥,如願在喬尼臉上看到了憤怒的表情。

「咳!」拉姆·辛眯了眯眼睛,道,「不,無論從身體上還是思想上,他都更接近男人……」

「不可能吧?」宗銘再次打斷了他,「如果他真的更接近男人,史賓賽老爺子又怎麼會向外界公開他『珍妮弗』這個身份?恕我直言,恐怕這個身體從一開始就更接近女性,思想上也完全以珍妮弗為主導,對不對?」

「你胡說!」喬尼憤怒地跳了起來,槍口短暫地離開了李維斯的腦袋,但立刻他就意識到了危險,重又把它轉了回去。

李維斯蓄勢待發,然而沒來得及出手,只能繼續等待機會。

宗銘心下微嘆,接著道:「主人格是持續時間最長的人格,副人格只有在主人格受到威脅、恐嚇,產生極端逃避意識的時候才會被釋放出來,代替主人格面對艱難的情境。主人格一般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但副人格有可能知道主人格的存在。以上,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喬尼應該是珍妮弗精神病發作之後才析出的性格陰影,而因為她本身是雙性人,才導致讓喬尼這個強勢的副人格在自己的身體內慢慢紮根,越來越強大……」

「你住口!你住口!」喬尼失態地尖叫起來,對拉姆·辛道:「讓他閉嘴!閉嘴!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珍妮弗才該消失!那個懦夫,只知道談戀愛的蠢貨!被博伊爾騙得暈頭轉向,差點把亞瑟資本徹底毀掉!!!爺爺在天上也不會放過他們的!我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我才是史賓賽家的繼承人!」

「對對對!你才是繼承人,只有你能拯救亞瑟資本!」拉姆·辛沒想到宗銘的推論如此犀利,如此一針見血,不過幾句話就將喬尼激得方寸大亂,不禁暗暗後悔自己剛才太過大意。

但喬尼情緒太過激動,手裡又掌握著李維斯,他一時間也不敢貿然做些什麼,只能順著他的話安撫他:「我一直在幫你,親愛的喬尼,我已經幫你殺死了博伊爾,現在只要把他們帶到我的地方去,我就能用你旁邊這小子的DNA研究出最完美的E病毒,到時候我就能徹底把珍妮弗趕出你的身體!相信我,E病毒絕對能治好你的分裂症,等你痊癒了,身體養好了,我會通過手術摘除你體內的女性|器|官,到時候你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喬尼劇烈呼吸著,握著槍的手神經質地顫抖不停,李維斯生怕他的槍走火,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蟄得傷口陣陣疼痛。

宗銘臉上不動聲色,視線卻牢牢盯著喬尼的手,耳後的紋身因為緊張而微微顯現,像紅色的蔓藤一樣蜿蜒生長著。

「他在撒謊。」拉姆辛話音剛落,宗銘忽然冷冰冰開口,對喬尼道,「拉姆·辛,他一直在騙你!」

「住口!」拉姆·辛勃然變色,厲聲喝道。

「你說什麼?」喬尼剛剛平靜下來,聽到這話手又開始發抖,「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他為什麼養那麼多的清潔魚嗎?」宗銘無視了拉姆·辛的威脅,問喬尼。

「清潔魚?」喬尼一怔,喃喃道,「他喜歡清潔魚,他說那是自然界里最具有雄性權威的生物,一隻雄魚可以有幾十隻雌魚伴侶,每一隻雌魚都必須按照雄魚規定的次序跟在它身後覓食……他說我才是註定要掌管亞瑟資本的人,如果爺爺還清醒,一定會喜歡我,贊同我成為新的繼承人。珍妮弗太弱了,只知道追隨她的雄魚,只有我才能成為領隊的那個,制定規則的那個……」

「他沒告訴你,清潔魚的領頭人,那隻雄魚,其實是可以被雌魚頂替的嗎?」宗銘語氣平平地道,「一個清潔魚的族群當中,確實只能有一隻雄魚,可是一旦這隻雄魚死亡,他身後的第一隻雌魚就會自然變性,變成新的雄魚來領導他的族群,接替他的位置。」

喬尼愣住了,低聲道:「你、你說什麼?」

「清潔魚是自然界中非常罕見的,可以雌雄同體的魚類。」宗銘說,「你知道為什麼拉姆·辛總是用它們來測試E病毒嗎?」

「夠了!」拉姆·辛臉色大變,表情猙獰,似乎馬上就要撲上來掐死宗銘。然而喬尼卻把宗銘的話聽進去了,尖聲道:「你住嘴!讓他說下去!讓他說下去!」

「因為他想要得到雌雄同體的清潔魚!他想用E病毒讓清潔魚的性別特徵永遠停留在雌雄同體的那一刻!」宗銘提高聲音道,「可惜他一直在失敗,因為沒有原始病原體作為『錨點』,他從來無法用E病毒控制清潔魚的雌魚停留在正在變性的那一刻!不信你可以去地下室的生化廢物箱看看,他丟掉的所有的實驗體都是雄魚,沒有一隻雌魚!」

喬尼瞪著眼睛,大張著嘴,彷彿窒息似的呆在那裡。宗銘道:「你想想看,他的水族箱里養著一個獨立完整的清潔魚族群,整個族群應該只有一隻雄魚,他哪兒來那麼多雄魚丟在垃圾桶里?喬尼,你明白了嗎?他一直在嘗試突破上帝的局限,他想要得到雌雄同體的完美的生物!你,就是他最最珍貴的一條清潔魚!」

「啊!!!」喬尼在窒息之前終於「嘶」地一聲喘上了一口氣,緊接著便崩潰地大叫起來,「不!不不!你說謊!這不是真的!他在幫我!他要幫我徹底消滅掉珍妮弗,他會幫我做手術,讓我變成真正的男人,變成史賓賽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喬尼!你冷靜點,別聽他說,他在蠱惑你,他只是想從你手上救出他的愛人!」拉姆辛臉色大變,語無倫次地勸說著喬尼,「你要傷到他了,小心你手裡的槍!把他給我,讓我來看著他,你先深呼吸……對,呼氣……吸氣……」

喬尼瞪大眼睛看著宗銘,又看向拉姆·辛,大顆大顆的眼淚無法抑制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隨著拉姆·辛的指揮,他的呼吸慢慢正常起來,只是雙手仍然顫抖,槍口在李維斯太陽穴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把他給我……」拉姆辛眼中閃著困獸般的冷光,柔聲蠱惑喬尼,「把他交給我,你太累了,稍微休息一會兒,我們馬上就要到了,我會治好你,幫你徹底趕走珍妮弗……」

「你知道他身上有一個濕婆神紋身嗎?」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維斯忽然開口,語氣平靜一如宗銘,「你知不知道他的紋身有兩重,一重是顯性的,一重是隱性的,顯性的那幅畫,是濕婆神的半面像,只有右半邊面孔暴露在外,左半邊隱沒在鮮花當中……」

「你住口!」拉姆·辛如喪考妣,彷彿聽到了什麼致命的東西,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

「你住口!」喬尼扭頭尖叫,「讓他說下去!」

拉姆·辛狀若瘋狂,再不顧及喬尼,拔出手|槍對準李維斯,就要扣動扳機!

「住手!」宗銘立刻搶上兩步,用手中的槍對準他的腦袋,「你敢開槍我馬上斃了你!」

拉姆·辛瘋狂的身形凝固在當地,一動不敢動。喬尼急促呼吸著,催促李維斯道:「說,說下去!」

「你平時看到的拉姆·辛的紋身,是男性濕婆神的半面像。」李維斯額頭滾下一滴又一滴的冷汗,語調仍然是平靜的,甚至比剛才宗銘的還要平靜,「在他情緒激動,體溫升高的時候,隱形紋身才會顯露出來……不信你看,現在,那個神秘的紋身就應該已經出現了。」

「不!」拉姆·辛絕望地低叫了一聲,然而宗銘完全不理會他的抗拒,伸手將他的襯衫一把撕開——

黝黑的胸膛上,黑色的濕婆神半面像旁邊,紅色的另外半張臉正在怒放的鮮花當中顯出清晰的輪廓。

和左側稜角剛毅、俊美飄逸的男性濕婆神完全不同,紅色的那半張臉輪廓極為柔美,眉眼之間帶著女性特有的慈愛與聖潔,飽滿的嘴角微微上翹,如同即將綻放的蓓蕾。

「這兩個半面像合起來,是濕婆神的半女世尊像。」李維斯看著那華麗而詭異的雙色紋身,靜靜道,「它是人世間最完美的神祇,象徵著陰與陽最和諧的力量與美。它才是拉姆·辛醫生人生的繆斯,終身的追求……喬尼,他騙了你,他從沒想過要把珍妮弗趕出你的身體,他最大的願望,是讓你們同時存在,共享身體,成為他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完成他夢想的大和諧!」

「在他心目中,你不是喬尼,不是珍妮弗,也不是亞瑟資本的繼承人,你就是他夢中的神祇,他的半女世尊!」

一片靜謐。

「不……」不知過了多久,喬尼忽然喃喃吐出一個字。

緊接著,他忽然張大嘴,像瘋了一樣厲聲尖叫起來:「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砰——」一聲巨響,喬尼猛然調轉槍口,扣動扳機!

下一秒,拉姆·辛的眉心爆出一團艷麗的紅花,鮮紅的液體從花心當中噴薄而出,濺了喬尼一頭一臉!

「騙了我!你騙了我!你這個騙子!你該死!該死該死!」喬尼瘋狂地叫囂著,直到拉姆辛瞪著雙眼轟然倒地,咽下最後一口氣,才戛然而止。

「他騙了我……」喬尼涕淚齊流,鮮血和腦漿糊了一臉,原本清秀蒼白的面孔因此變得斑駁臟污,宛如厲鬼!

發泄夠了,他像絕望的孩子一樣反覆呢喃著什麼,縮在座椅角落裡發抖。

宗銘屏息不動,生怕再次激怒他,只用眼神示意李維斯往椅子下面躲,同時悄悄抬起手中的槍口。

就在這時,喬尼忽然止住了哭聲,陰鬱的眼睛倏然抬起,充滿恨意地看向宗銘:「是你!你這該死的!你為什麼要揭穿這一切?啊?」

他咬著牙根道:「你開心了?他死了!哈哈哈!你以為你得逞了?你以為他死了我會放你們走?你以為我會把他還給你?」說著,他忽然抓住了李維斯的衣領,用帶著拉姆·辛獻血的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不!死吧!你們都要給他陪葬!給我陪葬!」

他已經徹底瘋了!

宗銘再不猶豫,倏然啟動超級腦,將自己的意識從三維空間中抽離出來,伸手抓向李維斯!

然而喬尼的反應比想象得更快,幾乎同一時刻,他也啟動了超級腦!

兩人引發的時空扭曲在看不見的空間中轟然相撞,震得他們彼此頭痛欲裂,心臟驟停!

」啊!」宗銘抑制不住仰面摔倒,手|槍甩了出去,撞在駕駛室的門上。

喬尼也尖叫一聲,「啪」一聲撲在地上,乾嘔著抽搐不止。

「宗銘!」李維斯趁機擺脫了他的控制,一躍而起往宗銘撲去。

就在這時,喬尼再次啟動了時空凝滯,宗銘敏銳地感受到空氣中微妙的顫動,立刻也拼勁全力啟動了自己的大腦!

「嗡——」無聲的爆炸在空中激蕩,這次兩人都用盡了所有的超能力,誰也不輕易放棄,維持著巨大的量場碰撞!

電光石火,可能只有一微秒,也可能已經過了一個世紀,喬尼的眸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宗銘的臉也像脫水的樹葉一樣急速萎敗。

李維斯夾在兩個扭曲的時空中間,整個人被看不見的力量撕扯著,似乎立刻要化成碎片,劇痛難忍。

他不知道那是實體化的疼痛,還是只是大腦受傷引起的幻覺,但他看到宗銘正在失去血色的面孔,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救他!

沉寂了八十年的基因在他體內萌動,那是伊登面對亞瑟資本時以一己之力擔起家族血仇的孤勇,那是榮家二少散盡家財只求驅逐侵略者的無畏,那是榮靳之面對死亡無所畏懼的慈悲。

他體內流著孤勇無畏而慈悲的血,他必能戰勝此刻自己面對的敵人!

李維斯在淤泥般的禁錮中邁出艱難的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他握住喬尼的槍口,用盡全力將它推開一個小小的角度,避開宗銘所處的位置。

喬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扭曲的時空中移動,像瀕死的魚一樣瞪大眼睛,張大嘴……

凝滯倏然消失,喬尼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倒在地上。槍口射出的子彈擦著宗銘的右臂飛了出去,打在駕駛艙的艙門上。

與此同時,宗銘筋疲力竭,吐出一大口血來,摔倒在機艙里。

李維斯氣喘吁吁,汗如雨下,整個人像水洗過一樣,連頭髮尖都滴滴答答掉著水滴。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以及喬尼身上若有似無的藥味。

片刻之後,地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啜泣,喬尼消瘦的肩膀微微聳動,像孩子一樣抽泣著,喃喃念叨著什麼。

李維斯緩過一口氣來,一腳踢開他的槍,踉蹌著走過去扶起宗銘:「你怎麼樣,啊?」

宗銘整個人還在眩暈中,扶著他的手跪坐起來,又吐了一大口血。李維斯心驚膽戰,雙手穿過他腋下將他撐住,緊緊將他抱在懷裡:「宗銘,宗銘你醒醒,你到底怎麼樣?」

宗銘嗆出一小口血沫,啞聲道:「沒、沒事……」

李維斯心頭一松,整個人都虛脫了,就這麼抱著他跪坐在地上:「嚇死我了……沒事就好。」

空氣微微一顫,李維斯有些脫力,反應遲鈍,只覺得懷裡的身體忽然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砰」一聲輕響……

槍聲?

李維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明已經把喬尼的槍踢掉了,是誰開的槍?

電光石火之間,宗銘開啟了第三次時空凝滯,就在子彈呼嘯而來的一瞬,抱著李維斯用力一擰腰,轉身擋在了他的前面!

「噗!」

輕得彷彿一粒豌豆掉進了棉絮,凝滯結束的瞬間,李維斯右胸一痛,雙臂不由自主一松,整個人仰天倒了下去。

他看見兩條血線從他和宗銘相貼的地方激噴而出,在半空中交匯成一個「X」。

宗銘左胸綻開一大團紅色,臉色瞬間變得青白無比,他扭頭看著子彈飛來的方向,目光之中是從未見過的決絕與狠辣,然後他拔|出腳踝上那把槍,毫不猶豫地對著喬尼連扣三次扳機!

「砰!砰!砰!」

喬尼假惺惺的啜泣聲戛然而止,悄無聲息地趴在地上,手中握著拉姆·辛的那把槍,凝固的雙眼看著他屍體的方向,慢慢熄滅了最後一絲的光。

「沒事了。」宗銘回頭,看著李維斯,嘴角像平時那樣勾起一個壞壞的,溫暖的微笑,抬起手想要撫摸他毛茸茸的短髮,然而抬到一半便倏然墜落下去,身體前傾,撲在了李維斯的身上。

「宗……宗銘?」李維斯劇痛難忍,但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右胸的傷口在痛,還是左胸裡面那顆跳動的臟器在痛,只覺得完全喘不上氣,什麼也不能想……

宗銘,宗銘要死了。

不!

「啊!宗銘!」李維斯忽然反應過來,緊緊抱住宗銘的身體,顫抖著摸到他的側頸,發現那裡完全沒有脈搏搏動的跡象。

「宗銘!宗銘!」李維斯連聲喊道,氣息卻越來越微弱,他摸到自己右胸,發現那裡正湧出大團大團的血來。

哦,我也要死了……

李維斯忽然感覺有些解脫,慢慢放鬆身體,感受宗銘毫無知覺的身體壓在自己身上,又穩當,又紮實。

就這樣嗎?

也好。

意識開始模糊,李維斯慢慢閉上眼,看到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空之中。

碧藍色的波濤在腳下涌動,他眨眨眼,發現自己站在一艘巨大的三軛帆船上,遠處城郭殘敗,牆頭上飄揚著赤紅色的太陽旗。

忽然間,他又站在了一間小巧的客廳里,一個年輕的女人包著頭巾,正在外面的庭院里晾曬床單,一個木箱子擺在他的腳下,裡面散落著照片和手札。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溫潤典雅,身邊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翩翩少年。照片的右下角簽著攝影師的名字——於驊。

畫面一閃,他變成了一個小孩子,在幽暗的餐廳里寫著數學作業,清秀而憔悴的中年女人趴在吧台上,手中握著一杯酒,點唱機里傳來溫柔的粵語女聲,楊千嬅,《再見二丁目》。

畫面再閃,他穿著花里胡哨的襯衫站在老虎機前,看著裡面重重疊疊的硬幣沮喪嘆氣。忽然,一隻手越過他的肩頭伸過來,有人笑著說:「別垮著個臉了,小朋友,這兩個幣送你,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不過贏了你好歹也該請我喝一杯吧?」

倏然轉頭,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石湖農場門外,發情的阿拉斯加抱著他的腿拚命摩擦。他揚聲喊著宗銘的名字,沒人應答,只有一隻高冷的美短從樹杈上露出頭來,給他一個不屑的瞪視。

不知何時,他走進了石湖農場的客廳,一束光從旋轉樓梯頂端打下來,腳步聲響,一個高大英俊,令他怦然心動的男人慢慢走下樓梯,莞爾一笑,說:」Reeves,我已經等你三年了。」

「啊!」胸口劇痛,李維斯尖叫一聲驚醒過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聲幾乎聽不清的呻|吟。

「Reeves!李維斯!不要睡!睜開眼睛看著我!」有人在扇他的耳光,李維斯努力睜開一道縫,看到於天河驚慌失措近乎失態的面孔,「李維斯,醒醒!堅持,馬上要進手術室了!」

手術室?我沒有死嗎?李維斯費盡所有的力氣才將走馬燈般的夢境和現實分清楚,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痛徹心扉的念頭——宗銘呢?

「……」李維斯拚命想問他宗銘怎麼樣了,但所有的氣息都在右胸阻滯住了,完全發不出聲音。

微一凝神,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架正在飛速奔跑的擔架床上,於天河跨坐在他身上,左手壓著他的右胸,指頭彷彿戳進了他的身體,抓著某根吊著他靈魂的絲線。

「李維斯,別睡,你會好的,堅持,我會救活你!」於天河雙目血紅,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砸在他臉上,「你要說什麼?你是不是想問宗銘?他在另一間手術室,所以你必須活著,懂嗎?你活下來他就能活,你要是放棄了,他就完蛋了!」

是嗎?

李維斯大腦混沌,理不清這個邏輯,但莫名從他這句話里得到了某種無法言喻的力量,那力量支撐著他忍受劇痛而不睡去,那力量像滾燙的岩漿,衝進他的眼眶,讓他的眼睛又酸又漲。

於天河忽然愣了,沾著鮮血的右手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水滴,柔聲道:「別哭Reeves,一切都過去了,你們都會好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榮家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著你,他們會保佑你們倆長命百歲,攜手白頭。」

我……哭了嗎?

李維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眼淚,感受到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勇氣,感受到榮氏血緣在他身體內奔騰的力量。

我會好好活下去。

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

長命百歲,攜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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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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