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頓這壺茶――炙手可熱的《我的生活》

姜琍敏

「人一走，茶就涼。」這令人齒冷卻難以抗拒的規律，不知讓多少風流人物飽嘗物是人非的酸澀與失落。其實這未必是個值得詛咒的世相，人總要走的，茶就是不涼，老喝也寡淡了。何如瀟洒地騰開桌面，讓香氣騰騰的新茶得一席之地？有趣的是，此現象並非中國社會專利。尼克松就曾感嘆：世界上最難的工作，是做卸任美國總統。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過有風流總統之稱的柯林頓倒未必有此悲涼，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個本當過氣者儼然還是個總統明星，頻頻出鏡，四處妙語連珠，風采不減當年。他對國民的感召力照舊風頭很勁。美國心理學家威斯頓做過個實驗：將柯林頓圖像以快速閃播，然後詢問看圖者的印象。結果多數人依然保有極大的興味。威斯頓相信這是人們潛意識中「愛克」情結的魔力。相反的例證是，克氏剛作的已屬普通的心臟搭橋術，竟又掀起世界性的新聞狂潮。有探究克氏犯病是緣於「夫妻惡吵」的，有爆料克氏術前曾向希拉里揮淚懺悔的，甚而至之還有個「克氏綜合症」在美國廣泛蔓延。許多中年人兔死狐悲地去檢查自己是否「患了類似克氏的心臟病」——若是你我挨刀，誰當個事？

話說回來，柯林頓畢竟是柯林頓。作為政績僅次於林肯和肯尼迪的美國總統，他化腐朽為神奇，化神奇為腐朽，在使美國經濟持續增長的同時，在世界政治和個人生活舞台，都執導和出演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出出大戲。其魅力固然在相當程度上源於舉世矚目的緋聞，卻絕不僅止於此。他這本費時兩年多寫就的回憶錄《我的生活》無疑就是柯林頓這壺茶餘溫猶存，不，簡直是灸手可熱的明證。其英文版於2004年6月在美國推出后，迅即在全球掀起又一波克氏熱。短短兩個月英文版銷售已突破200萬冊，創下紀實性作品有史以來的暢銷紀錄。這也不足為怪，儘管克氏在題記中聲稱：「我懷念我的祖父，他教導我尊重不被別人尊重的人，因為我們畢竟並無多大不同。」實際上這話只能由他來說，那是一種風度。若由我說，則無異於嬌情了。名人畢竟是名人。名總統的傳記更是閱讀的第一快感。畢竟這世間芸芸眾生永遠是大多數，而想過把明星或名人癮的又大有人在。失落之餘，通過閱讀而得著個將名人尤其是克氏這般重磅名人把玩於股掌的機會，於自己枯燥貧乏而又浮噪不寧的精神世界，未嘗不是種不無小補的心理疏鬆劑！人的潛意識多少都伏著點樂於窺探他人不幸的隱欲。看到克氏這般風雲人物也不免有出道前的顛躓困苦、出道后的飽受詬病、深陷爾虞我詐之政壇泥沼不可自拔、甚至橫遭第一夫人老拳猶得對著鏡頭強作歡顏，豈止有趣？相比之下，我等凡夫俗子那點兒苦辣酸甜又算個什麼？

尤為值得國內讀者關注的是，克氏還回顧了許多中美關係的重大問題，及與我國領導人的多次交往。甚至還曾主張與我國建立戰略夥伴關係……而這部大著最撩撼我的不僅是那些撲朔迷離的政治秘史，也非「白水事件」、「瓊斯案」或最眩惑人心的萊溫斯基緋聞的種種細節，而是插頁中最後那幀照片——柯林頓將按慣例寫給白宮新主人的信放在總統辦公桌上后，佇立窗前留給世人及自己後半生的背影——一個介乎於總統和凡人分水嶺上的極富意蘊和象徵的背影！此時他作何感想？他知道「人走茶涼」論嗎？他正在品味從人世極巔疾速下滑的戰慄嗎？我想是的。「我喜歡當總統」，是不無悵惘的前總統留給我們的最後一聲衷曲。這份西方式的坦誠使這部自傳所勾勒的自畫像，倍顯豐滿且富平民情懷。

無論如何，《我的生活》還遠未終止。柯林頓這壺茶，還有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