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您有沒有想過，您或許不配當一名老師。」

話音剛落，滿室靜穆。

剛才他們爭執時，就已經有老師將目光投向他們，蘇華曄說完話后，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三人身上。

有探究的，但更多的是震驚。

一道道視線，似一根根針，朝著他們刺了過來。

王杏覺得自己被當眾落了臉面，瞪大了眼睛，臉氣得通紅，指著蘇華曄的手，都在發抖：「你、你！竟然這麼跟老師說話！你是想造反了嗎！」

坐在一旁的梁宇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尖，道：「都冷靜一下吧。」

「冷靜？」王杏氣極，「我教書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麼放肆的學生！」

「我上學這麼多年，也從未見過像您這般不負責任的老師。」

少年的語氣依舊很禮貌，話的內容卻毫不客氣。

辦公室的氛圍令他悶得慌。

蘇華曄用手指拽了拽領口，微微鬆開領子，算是透氣。

他做這些動作時，非常優雅。

修長的手指染著點點陽光，頸部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只是那雙微眯的桃花眼，平靜卻又莫名令人膽寒。

被那眸子看上一眼，王杏所有的話語不由得咽回肚子里。

她，竟然害怕了。

像是遇到猛獸攻擊前的那種害怕。

膽戰心驚，卻只能害怕得站著，連逃跑也不敢。

「您不相信我的成績，可以。我既然能考出一次高分，就能夠考出第二次。」

「下周一的高三周考，希望王老師和班主任都能來親自監考。」

「還我一個清白。」

少年站得筆直，身姿挺拔，像一棵白楊。光線襯得他臉部輪廓更為明顯，整個人宛如一把剛出鞘的利刃，銳不可當。

「好。」梁宇應允。

看著梁老師斯文清俊的一張臉，蘇華曄恍惚之間，覺得現在的畫面與前世的記憶重合。

那時候，他被人誣陷。網路上到處都是有關於他的醜聞，鋪天蓋地，似洪水般向他襲來。

彼時的蘇華曄，還未修鍊成如今的心性。人前，依舊是那個光鮮的蘇華曄，人後卻變成了頹廢喪氣的少年。

某天晚上，班主任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梁宇話語里的內容，蘇華曄至今都記得。

「我教出來的學生我最清楚。你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有做過。今天下課時，碰見幾個小女生聊八卦，我可把她們狠狠訓了一頓。」

蘇華曄當時握緊了手機，心裡不知道是啥滋味，就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繼續說著：「告訴她們，你蘇學長，從來就不是那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罵人，要講證據。娛樂圈，粉蘇華曄，絕對沒錯。畢竟他是我梁宇的學生！」

最後一句話，洋溢著滿滿的自豪感，蘇華曄當即就哽咽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最難得的是人間一顆真心。

梁宇老師，是他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一位老師。

思緒重新回歸現實，蘇華曄的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看向梁宇時，微勾唇角，笑容十分真心。

他向來十分尊敬好老師。

只是當視線移向王杏后，蘇華曄的笑容，立刻就變為譏諷。

他背對著所有人，又朝王杏靠近了一點。

那個唯有王杏能夠看見的諷笑，重新落入了王杏眼中，勾起了她心底戰慄的回憶。

喉嚨又似被人掐住般，難以呼吸。王杏胸口快速起伏，心底生出難以言說的畏懼感。

「老師，如果這次我再做到了，你就要當著全班人的面，對我道歉。」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里，泛著令人心驚的冷色。

「好……」

一個好字，似是從王杏嗓子里擠出來般，她說完，驀然才發覺背後已滿是虛汗。

「謝謝老師，那就一言為定了。」

嗓音似清風拂過水麵，帶著少年獨有的溫柔。漂亮的黑髮少年，又恢復了原本禮貌的模樣。

他向梁宇打了一個招呼后，就邁著長腿離開了。

關門聲響起后，辦公有片刻安靜，隨後又變成往常的樣子。只是每個人的眼神，都不經意地打量著王杏。

王杏還站在原地，低著頭，沒有其他動作，彷彿絲毫未察覺其他人的目光。

她腦內又浮現出少年的那雙眼睛，澄澈透亮，似能看穿人的心底。

倏然，那條關於「蘇華曄絕對作弊」的結論動搖了。

她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得疼，像是整個人的腌臢被暴露在陽光下般。

她心虛了。

*

蘇華曄重新回到教室，剛坐在自己位置上沒多久，上課鈴聲就響了。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上課時老師讓同學們拿出練習冊，她要講題目。

這是蘇華曄重生后的第一節課，蘇華曄聽得很認真，思考得也很認真。

漢語是他們的母語，蘇華曄對語言的記憶已經融入了骨血里，因此這節課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知識上的障礙。

上課時，就要認真地聽課。下課後，蘇華曄就在思考周考的問題。

南中的高三，歷來有周考的習慣。每周一，所有高三學生都要進行一場周考，考試的科目就是他們的高考科目。

學校的目的是讓學生檢測自己的水平，模擬高考考試氛圍，讓學生習慣了考試，這樣在高考時就不會緊張。

周一周考，周三出年級和班級排名。

南中一個年級有26個班級，每個班級大約50人左右。

一個年級有10個文科班，16個理科班。

每一場考試結束后，辦公室外的牆壁上的那張黑板上，會貼出來文科前200名的成績與理科前500名的成績。

年級前200名，根本不是蘇華曄應該考慮的問題。別說是年級前200名了，就連班級前20名，以蘇華曄現在的水平，根本進不去。

這場考試對他來說，就是檢驗他現在水平的一場考試。

他覺得自己不用在意太多，還是準備按照他原本的複習步調來學習。

至於英語，蘇華曄根本不擔心。

就如他所說，他既然能夠考出一次高分，也就能考出第二次。王杏能夠丟臉一次，也就能丟臉第二次。

他已經等好了王杏的道歉。

王杏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老師，更不配做高三學生的老師。

高三生的身體和心理壓力都很大，遇到了這樣的老師，不僅不會減輕他們的壓力，反而還會加重他們的負擔。

學生們被壓迫太久，也是會反抗的。

蘇華曄就記得，前世的王杏在十一月份就被調到高二了，學校給他們換了一個新的任課老師。

為什麼會換？

因為學生和家長聯名向學校反抗！強烈要求換掉這位極不負責任的老師！

他們自己放在掌心寵的孩子，在學校居然被老師辱罵！

王杏教學水平不高，道德水平更低！

她有什麼資格繼續當老師？

換！必須換！

像南中這樣的名校，極看中高三升學率。高的升學率，簡直就是南中的臉面。

王杏教了三個高三班級，三個班級的人一齊出來抵制她的教學。這麼大的事情，學校不可能不重視。

向學生們調查清楚后，學校當即就做出了一個決定——換掉老師！

校領導還找王杏做了很長的一段思想工作，王杏自那以後，大失臉面，安靜如雞到蘇華曄畢業，也沒再弄出啥幺蛾子。

現在是九月初，離十一月還有兩個月。

蘇華曄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這股換老師的風刮起來，刮起來之後，他不介意自己暗地裡再推波助瀾一把。

課間十分鐘很短，想了這些事情后，差不多也就上課了。

第二節課是數學課，梁宇在黑板前講得激情澎拜，蘇華曄整個人都是懵逼狀態。

無意間對上樑宇的視線時，蘇華曄：「……」

聽不懂。

聽不懂。

他根本聽不懂！

一個十年都沒接觸過數學的人來上高三數學課，蘇華曄整個曄都不好了。

聽不懂，那就先刷基礎吧。

掏出必修一的課本，繼續刷題，蘇華曄準備下課後，請教同學一些不會的題目。

一節課的時間，就在刷題中溜走了。

下課了，蘇華曄回過頭來，想問傅景斯一些數學題，結果發現傅景斯不在。

正好，他看見有個小平頭路過他附近，就立馬拽住小平頭的胳膊。畢竟在他印象里，這個小平頭成績還好。

小平頭，下課後想找自己的小夥伴，結果卻被人無端拉住，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隨後一本書就遞到了他面前，一隻白皙的手拿著一支黑筆，黑筆筆尖指著一道題目。

耳邊傳來了一句禮貌的問話：「同學，能不能教教我這道題？」

他認出來聲音的主人是蘇華曄，就是那個長得特別好看，班裡女生都喜歡的蘇華曄！

小平頭看著書本上的題目，不屑一顧，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寫？

他就說吧，蘇華曄空有好長相，實際上是繡花枕頭。

也不知道那些女生，喜歡他什麼？

抬頭，就對上漂亮少年的眸子，琥珀色的眸里漾著點點笑意，在陽光下像是寶石般好看。

小平頭：！！！

拒絕的話語溜到了喉間，不知怎的就咽了回去，變成了結結巴巴的同意——

「好、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