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30 章
蕭彌月見他有興緻,故意講得詳細:「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歡喜只佔其一。便是有了愛,也會因愛生憂,因愛生怖。所以,人本就是不快樂的時候比快樂的時候多。」
阿寶想:謬論!人有七情不等於七情都要平均分配。心胸寬廣的人,少驚少思少憂,即使有怒有悲有恐,也能及時開解,積極處理負面情緒。怎麼就不快樂比快樂多了?
蕭彌月不知自己說一句,對方心裡就會反駁一長串,見他沉默不語,以為說到了心坎里:「可想而知,當我被煞氣侵蝕,整日沉浸在悲傷痛苦之中,彷彿瘋魔了一般。後來的事情我無法推卸責任,卻絕非本心。我若真是不擇手段、殺人如麻的人,玄兒也不會是今日的玄兒了。」
阿寶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岳不群這樣的偽君子不一樣教出了令狐沖這樣放蕩不羈的小說主角?俗話說,缺什麼想什麼。就是知道自己內心邪惡,為了掩飾,才更要裝出大義凜然的樣子。
蕭彌月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朝著阿寶胸前頓了頓。
阿寶十分警覺。
幸好他覺得一個男人掛著一顆珠子太奇怪,一直將清一色放在衣服裡面。大概遇到鬼王后,翻起了舊時不好的回憶,此後的清一色安分許多,很少出來說話。
那一眼好似錯覺,蕭彌月神情自然地繼續道:「如今想來,我對長生丹的執著其實是為了報仇。」
長生丹的作用不是長壽嗎?
阿寶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想熬死仇人嗎?」
蕭彌月說:「仇人千方百計想殺你,你卻過得越來越好,難道不是對仇人最大的報復?」
阿寶說:「這和長生丹有什麼關係?」
她手指微微攥緊,一臉恨意難消的樣子:「當年,那仇人不知從哪裡聽說我家有長生副丹,才痛下殺手。可憐我們一家三十六口……」
阿寶:「……」這段理由牽強,演得也略用力了。
蕭彌月自覺鋪墊得差不多,言歸正傳:「我知道玄兒一時三刻不能原諒我,沒關係,我這一次本就是為了幫助你們。」
阿寶說:「那你說的條件……」
蕭彌月嘆氣:「記在心裡的賬,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句話、一件事就真正勾銷?我這麼說,也是希望玄兒能心無芥蒂地接受我的幫助。」
阿寶說:「你打算怎麼幫助?」
蕭彌月說:「我與旗離也算故人。到時候,由我將他引出來,你、我、玄兒,加上鏖乘,四人合力,必能讓他命喪當場!」
她說著說著,煞氣就像香水一樣,輕輕地飄散開來。
阿寶與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總算見到所謂的煞氣。只是形式大於本身,不知是否為了印證自己被煞氣操控,故意設計的。
阿寶說:「旗離是瑞獸麒麟,你有多大把握?」
蕭彌月苦笑道:「三成吧。就算鏖乘與他打個旗鼓相當,我們想要徹底殺死他卻是不易。他性格狹隘、記仇,若是一擊不中,未來必成後患。」
……
叨叨半天就是為了個三成?
阿寶握著茶碗的手有些沉重。但仔細一想,蕭彌月不出手,鏖乘不知道在哪兒摺紙呢,勝算連一成都沒有,如今已經是大大的進步了。
蕭彌月說:「你們若是信我,我就布置一個陣法,用來困住他,不叫他逃脫。」
阿寶頓時警惕道:「陣法我們來布置。」
蕭彌月竟不反對:「也好。」
阿寶心裡不太踏實。
蕭彌月說:「既然是盟友,自當守望相助。我與鏖乘之間的事,還請你們不要插手。」
阿寶暗道一聲來了。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這句話有說服力。四喜肯定了蕭彌月不是望月,而鏖乘是望月的舊情人,若是讓他知道這件事,蕭彌月的下場可想而知。
阿寶心中有數,就有了底氣:「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蕭彌月說:「旗離生性多疑,引他出來,需費工夫。玄兒沒有忘記門中的練習方式,我們就藉此聯繫。放心,我也希望早日解決這件事。」
阿寶聽出她的真誠,一時找不出破綻,只好點了點頭。
蕭彌月突然看了看東邊,露出揶揄的笑容:「我認識玄兒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著急。他是真的很喜歡你,你莫要辜負了他,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阿寶說:「我們不是互相喜歡的關係。」
蕭彌月愣了下。剛才還說著饒不了你,真正到了這時候,她又不知道如何反應。
阿寶本意不是為難她,很快接下去:「是互相深愛的關係。」
蕭彌月輕聲一笑,隨手一揮,阿寶從竹筏上跌了下去,落在遊船上。對一直坐在遊船上的眾人來說,彷彿從天而降,姿勢卻不太雅觀——兩腳劈開,屁股著地,臉上猶帶著驚疑。
只是,他的姿勢沒有擺多久,就被一把拽起,捉住了下巴。
阿寶驚慌又鎮定。既擔心眾目睽睽之下,發生點少兒不宜的事情,又有種「終於來了」的期待感。
誰家少年不懷春?有了相知相愛的戀人,總會腦部一些浪漫刺激的場景。儘管情況與想象不符,但觀眾到位,也可勉強接受。
印玄湊近看了看他的瞳孔:「沒事就好。」
阿寶:「……」心裡有首歌,唱了不知道多少遍,卻還想唱一唱:早知道是這樣,如夢一場……
從年輕男女的角度來說,這艘遊船發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一起玩兒的青年突然從船上消失,又突然從天上掉下來,水裡彷彿藏著水怪。
高強度的精神刺激使身體倍感疲倦。
阿寶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也就沒有追問。
漁民將船開回遊艇的旁邊,兩邊人就揮手道別,連個聯繫方式都沒有留。那群年輕人顯然沒有精力再去追求神奇事件背後的原因。
漁船駛離后,恢復平靜的海面上突然一陣扭曲,過後,一條竹筏突兀地出現。
海面盪起微漪,卻很快平復,彷彿這條竹筏本來就在這裡。
竹筏上的蕭彌月一口飲盡碗中最後一口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等對方接起來后,輕笑道:「我從鏖乘的口中聽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你一定很想知道……與天庭有關。見面的地方……嗯,就選在郭庄吧。正好,你我的結婚紀念日就快到了。」
回到遊艇上,阿寶又被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那細緻而負責的態度,值得許多五星級酒店學習。
印玄說:「你見過她了?」
阿寶說:「還看著她喝了一碗加了各種調料的茶。」
「她的確有這種習慣。」印玄皺了皺眉,「你喝了嗎?」
「當然沒有。絕不接受敵人的賄賂,一滴水也不可以。這種骨氣我還是有的。」阿寶又圓又大的眼睛靈動地轉了轉,笑眯眯地盯著他,「我想喝的話,有祖師爺給我煮。」
印玄說:「我不會。」眼神十分真誠,絕不是客氣與謙虛。
阿寶找了個台階下:「滿大街都是奶茶店,怎麼好讓祖師爺動手呢。」
旁聽的臧海靈終於找到說法的間隙,詢問他們是否返航。
現在是下午四點十分,再過會兒,就能看到海上夕陽的美景。
阿寶雖然很有興趣,卻怕蕭彌月在附近,生出事端,還是決定回去再說。
回去的路上,阿寶將兩人的交談一五一十地說了,連內心的吐槽也沒有放過。
只聽對話,沒看到真人,臧海靈不好做判斷,只能問阿寶相信幾分。
阿寶十分為難:「選零分還是一分,是個問題。」
臧海靈很意外:「這是個陷阱?」
阿寶說:「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個陷阱,但能確定她說的不全是真話。上一個成功騙過我眼睛的人叫惑蒼,職業大鏡仙。以他為鏡,可以清醒。自他之後,我對演技就有了新的標準。」
一個沒事找茬的旗離;
一個不知所蹤的鏖乘;
一個滿口謊言的蕭彌月;
一個忽隱忽現的四喜……
眼前局勢可以說是非常惡劣了。
阿寶坐在甲板上,看著天空雲捲雲舒,色彩變幻,突然參悟。
他對印玄說:「我想學鬼神宗最厲害的法術!」
印玄彷彿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平靜地問:「是暫時的想法嗎?」
阿寶搖頭:「我以前擔心自己煞氣吸收太多,會移了心智,想多為自己留點弱點,但是我現在想通了。就算我吸收再多的煞氣,也不可能變成蕭彌月這樣的人。因為——」
他微微一頓,伸手捧住印玄的臉。
以他們倆的關係來說,這個動作已是阿寶少見的大膽。可他剛剛頓悟,內心一片火熱,加上蕭彌月一口一個「玄兒」,激起他的鬥志——連蕭彌月都能叫得這麼親熱,自己身為正牌男友,有什麼可顧忌的?
他說:「我永遠不捨得讓阿玄傷心。」
……
啊!
阿玄!
他真的說出來了。
印玄握住他的手腕,在內側輕輕地親了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