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逃
瑞梁城。
朱雀大街。
穆府。
「什麼,父親,今早被梁皇下獄了?」
一名身穿白色錦袍的少年,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身前中年管家。
初聽之下,他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神色大變,接著他不得不深吸口氣,讓自己迅速鎮定下來,露出一抹罕見的老成。
「福伯,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
他再次看向中年人時,臉上已經沒有了慌亂,他必須要弄明白這消息的可靠性,究竟是空穴來風,是某些人別用心的人,散布的謠言,亦或真的如此。
少年一襲月白文士服,腰間綁著一根天藍色寶象花紋角帶,上面墜著一塊羊脂玉,看起來是極為難得的佳品。
他五官俊逸,墨發高束,目若朗星,約有十四五歲的年紀,面龐已經開始退卻稚嫩,稍顯稜角的眉宇間,寫滿了凝重。
見到少年迅速鎮定下來,中年人不禁暗贊一聲。要知道即便是那些老於世故的成年人,甫一聽到這樣的消息,估計也會驚慌失措許久,但是穆圖少爺,卻只是愣神了一瞬間,便冷靜下來,迅速做出了判斷。
「少爺,是隔壁徐御史家,遞來的消息,估計假不了,看老爺今天上朝還沒回來,應該是真的了。」福伯想了想,將消息的來源告訴了穆圖。
穆圖微微頷首,接著話音一轉,看向福伯。
「妹妹知道此事么?」
確定消息是真的后,他反而冷靜下來,緩緩坐到太師椅上,手指不時敲打一旁小几,一臉深思。
想到妹妹才十三歲,正是豆蔻年華,無憂無慮的時候,他不禁眉頭緊皺,不敢將這個消息冒然相告。
「沒有,得到消息后,老奴直接就來少爺這裡了。」福伯搖搖頭。
聞言,穆圖點點頭,心中微微一松。
「對了,徐御史是什麼意思?是他親自告訴你的?」
突然穆圖想到了什麼,眼中神光一閃,緊緊盯著福伯。
他知道福伯在沒有來到穆家之前,也不是普通人,觀察力比起他這個孩童,厲害不知幾多,他也從未有將對方看做下人,反而一直恭謹有禮的依照晚輩禮相待。
隔壁徐御史,就是當朝御史徐晉,是有名剛正不阿之人,和他父親穆天言交情極好,兩家走動頻繁。
穆圖想要知道徐御史對這件事的看法。
「是徐御史親自相告,不過看其臉上神情,估計老爺這次是……」說到這裡,福伯便止住了話語,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穆圖心中一沉,既然不是下人前來,證明此事極為麻煩,恐怕牽扯不小,徐御史才不敢將這重要的事情告訴其他人,而是親自出面。
這時,福伯看著正在深思的穆圖,嘴唇動了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被穆圖瞧見。
「怎麼徐御史還有話交代?父親的事情還有轉機?」
穆圖眉梢一動道。
「徐御史讓老奴帶著少爺、小姐離京——」
「什麼,形勢已經這麼嚴峻了?」
穆圖悚然一驚,才發現形勢遠比自己估計的嚴重的多。
以前穆天言,不是沒有被羈押過,但沒過幾天,便好生生的被放了出來,反而還略有獎賞,這次看來梁皇是真的被父親激怒了。
穆圖不問也知道,自己父親是如何激怒了對方,如今梁皇,一改以前勵精圖治的樣子,醉心於修道,荒廢國事。
前幾天他還見穆天言,在家裡長吁短嘆,妖人禍國,滿臉憤恨的神情,穆圖猜也猜到,今天上朝,父親肯定是諫言激怒了呼延梁玉,這才被下獄。
想到這裡,他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這事還真不好辦。
前不久,當今國舅爺魏國公,便因勸誡梁皇要勤於政事,遠離小人,被梁皇問罪,要不是當今皇后求情,估計性命難保。
這件事,當時在瑞梁城,鬧得沸沸揚揚,足以見徐福聖眷之隆,自己父親不吸取教訓就算了,反而還一頭撞了上去。
穆圖不禁搖頭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眉心,要是他父親真懂趨吉避凶,就不是那個鐵骨錚錚的穆天言了。
「福伯,收拾一下,今晚帶著語嫣,去城西的宅子避避,晚上出城。」
穆圖有些頭疼的揉揉自己太陽穴,就算表現的再怎麼老成,他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許多事情,不可能像其父親那樣,處理的盡然有序,滴水不漏。
「是,少爺。」
福伯點頭,表示明白。
就在這時,撲稜稜一聲響。
書房的窗口,突然飛進一隻信鴿,福伯面色一變,伸手虛招,原本還在屋中亂飛的信鴿,立刻像是受到無形之力的牽引一樣,被其吸到了手中,而一旁的穆圖早已見怪不怪。
「什麼事,福伯?」穆圖問道。
「不好,少爺,情況有變,禁衛軍金統領率四百禁軍出宮,已經過了玄武街,直向朱雀大街撲來。」
福伯剛將鴿子腿上密信,取下一覽,立刻面色大變。
信上說,宮裡傳來的消息,老爺在天牢之中,還在大罵徐福,又將梁皇列祖列宗,搬出來說教一番,徹底激怒了陛下,判下欺君之罪,誅三族。
「什麼,情況這麼緊急?」
穆圖一驚,面色嚴峻,他已經沒心思去怪罪自己老爹,招災引禍,「福伯收拾東西立刻走,去城西宅子,不能再呆在這裡,家裡的僕婦,盡皆遣散,反正穆家除了我和小妹,那裡還有什麼親族。」穆圖語氣一定,迅速做出安排。
聞言,福伯二話不說,立刻抽身出了書房。
「哎——」
看著福伯消失的背影,穆圖這才有些疲憊的往太師椅上一靠,端起手邊茶杯,抿了一口,直覺苦澀無比。
……
深夜,三更時分。
瑞梁城西。
這裡是整個大梁京都,最貧窮髒亂的地方,同時也是各種黑惡勢力滋生的天堂。
雖然此刻業已是半夜,但這裡依然喧囂無比,和白天沒任何分別。
在一幢極為破敗的宅子內,穆圖正坐在一顆如同傘蓋的棗樹下,思索下一步如何從瑞梁城中逃出去,很顯然下午禁衛軍撲空了,此刻估計自己和小妹的通緝文告,都已經貼滿了瑞梁城的大街小巷。
「牛二,去你媽的,你敢出老千……老子弄死你……」
「砰……」
突然,隔壁院子傳來一陣污言穢語,將穆圖從沉思中驚醒,他不禁皺了皺眉,記得隔壁是一家賭館。
「少爺——」這時管家福伯出現在他身後。
「小妹醒了么?」穆圖問道。
「醒了,只是不肯吃東西。」福伯猶豫一下還是說道。
「嗯,我知道了。」穆圖點點頭,話音一落,他轉頭緊緊看向福伯。「福伯,等下要是有什麼意外,記得照顧好語嫣。」
「少爺——」
「好了,我去看一下語嫣,半個時辰后出發。」穆圖說完,便向著裡屋走去。
裡面屋子不大,卻布置得極為整潔。
桌椅板凳,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張綉著百鳥朝鳳圖的木質屏風,讓本已破敗不堪的屋子,顯得有些奢華考究。
此時就見一名粉雕玉琢,如同畫中人兒的女孩,正抱著雙膝,瑟縮在一張雕龍畫鳳的古樸木床上。
女孩眼圈微紅,梳著兩個羊角辮,身穿素色長裙,上面綉著一朵月季花,腰間掛著粉紅香囊,臉顯得有些嬰兒肥,反倒是為其增添了一絲可愛,俏皮。
雖然只有十來歲,但是從其眉目間的風情,依稀可以看出,不出數年,女孩必定出落成一名美人。
「語嫣,怎麼不吃東西。」看著自己小妹,穆圖眼中閃過一抹寵愛,便端起桌上的粥碗,來到了床邊。
「哥,你說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爹爹了。」穆語嫣轉頭看著穆圖,說著眼圈一紅,淚珠已在眼中打轉,但其強忍著沒有流下來。
「傻瓜,不要想太多,爹爹在朝中的好友不少,事情還沒有定下來,我們只是暫時離開,等爹爹被放出來了,我們就回來。」
聞言,穆圖一聲輕笑,寵溺的揉了揉穆語嫣的頭,把粥喂到她嘴邊,故作輕鬆道。
「是真的么?這一次爹爹還跟前幾次一樣,只是被關幾天?」似是被穆圖的笑容感染,穆語嫣精神一震,不確定問道。
以前父親因為政見不合,被梁皇關過幾次,她是知道的。
「當然,這次還是一樣,來把粥喝了。」見成功應付過關,穆圖不禁笑著點點頭,將碗中的粥吹了吹,再喂到了妹妹嘴邊。
「嗯,我自己來。」
確定了事情真相,穆語嫣心情好轉,見到嘴邊的勺子,不禁俏臉微紅,搶過穆圖手中的粥碗,自顧自的到一邊去喝粥了。
見此,穆圖呵呵一笑,撣了撣被自己坐皺的衣衫,起身出了穆語嫣的房間。
半個時辰后。
夜如濃墨。
隔壁賭館依舊人聲鼎沸。
這時一高兩矮,三道身影悄無聲息,出了宅子,消失在這無邊黑暗之中。
……
「福伯,就是這裡么?」
「怎麼沒有見到人?」
「哥,我害怕。」
黑暗中,突然傳來穆圖稍顯稚嫩的嗓音,和穆語嫣有些顫抖的聲音。
「別怕,我和福伯都在在這裡,沒事的。」說著穆圖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讓她不再那麼害怕。
「少爺,別急,時間還差一點。」
福伯聽出了穆圖話音中的焦急,出聲安慰道。
「年輕的時候,這個黑水渡,我可走過不少次,嘿嘿……」
說到這裡,福伯似乎想到了自己曾經的一些事迹,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頓時,讓原本陷入黑暗,有些緊張的兄妹二人輕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