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濤這幾日看到張冉因顧檢安不來找她而生氣,心裡對顧檢安是有埋怨的,可現在見到他這般猶豫的模樣,一時心軟,還是朝他迎了過去。
「定遠侯世子,您怎麽今天才來!」聽濤上去就劈頭蓋臉地埋怨了一句。
被聽濤攔住去路,顧檢安腳步一頓,站住了。
「我、我這幾日被宿醉鬧得……很不舒服。」顧檢安心虛地回答著聽濤的話,「所以就沒空來找張姑娘說話。」
誆誰呢,那天晚上不是表白得挺利索的嗎?聽濤在心裡腹誹了顧檢安這麽一句,可思來想去,發覺張冉身邊最為貼心的人除了她和觀海,估計就排到這定遠侯世子了,這麽一想,再一次心軟了。
「定遠侯世子,我們家小姐這幾日正因為你不來找她生氣呢,你一會兒進去了,好聲好氣地和她說話,什麽都順著她來,可不能火上澆油,再惹她不高興了。」
聽濤給顧檢安出著主意,可話還沒說完,張冉的聲音就從屋裡傳了出來,「聽濤,你在外頭和誰說話呢?!」
聽濤心裡一咯噔,看向顧檢安。
方才聽到聽濤說張冉因為自己不來而生氣,這會兒又聽張冉語氣不善,顧檢安心裡也著了慌,忙用可憐的眼神哀求聽濤救他一命。
聽濤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救命的招,又不會說謊,便只能同顧檢安面面相覷。
得不到聽濤的回答,屋裡的張冉又喚了她一聲,「聽濤?」
聽出張冉話語中催促的意思,聽濤內疚地對顧檢安笑了笑,然後扭頭對著張冉的方向回答,「大小姐,奴婢……在和定遠侯世子說話呢。」
聽濤話音一落,屋裡的張冉便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
「讓他滾!」
張冉這簡潔又氣沖雲霄的三個字,如驚雷一般在顧檢安心頭炸開。
眼前一黑,顧檢安腦海中浮起了三個鑲著金邊的閃光大字——完、蛋、了!
他真的惹張姑娘生氣了!
顧檢安被張冉這一句話劈成了焦炭,直接僵硬地站在院子里,整個人傻掉了。
聽濤知道張冉這會兒正在怒頭上,不敢去捋她虎鬚,只能對顧檢安道:「定遠侯世子,要不您還是先回去避避風頭?等大小姐氣消了,您再回來?」看到他毫無反應,聽濤又提高了聲音,喊了他一句,「定遠侯世子?」
顧檢安被聽濤這一聲喊回了魂。
看到顧檢安回過神來,聽濤又將自己方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定遠侯世子,您先回去,等大小姐氣消了再來找她?」
顧檢安聞言苦笑道:「要是真等張姑娘氣消了我再來找她,估計我那會兒也涼得差不多了……」
「那您打算如何?」聽濤疑惑地看向顧檢安。
顧檢安只覺得心亂如麻,讓他說自己的打算他也說不上來,嘆息道:「這會兒我的確不該進去再惹張姑娘不高興,我還是先回去吧……」說著,他對聽濤抱拳一揖,「這幾日張姑娘心情不好,還請聽濤姑娘多多開解她,別讓她氣傷了身子。」
聽濤忙不迭避開顧檢安這一禮,「定遠侯世子折煞奴婢了,聽濤心裡就大小姐一人,她不高興,我也著急的,定遠侯世子您只管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地陪著大小姐,努力讓她開心起來。」
得了聽濤的這句保證,顧檢安落了三分心,和聽濤告了辭。
走出兩步,顧檢安又停下來,轉身回到聽濤身邊。
「世子可還是有旁的事情要交代?」聽濤疑惑問道。
顧檢安看向張冉所在的方向,眼中閃過落寞,對聽濤說:「往後幾日還請聽濤姑娘多多關照,我會讓懷宴每日來這兒找你,問你張姑娘的情況,還請聽濤姑娘如實相告。」
聽濤點頭道:「定遠侯世子放心,只要是我聽濤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在所不辭!」
雖然有聽濤做內應,但顧檢安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回到自己的住處苦思了一番,將自己所能想到的點子都模擬了一遍,甚至連三十六計和負荊請罪都想到了,最後還是決定用自己用過的那個法子——給張冉送花請罪。
想到就馬上去做,顧檢安從椅子上蹦起來,喚上懷宴,主僕兩人出府去給張冉找花兒了。
於是下午吃過晚飯,張冉收到懷宴送來的兩大籮筐花,淡黃色的不知名的花,簇擁在一起,像一群喧鬧的小女孩。
張冉站在台階上,睥睨著放在院子中間的那些花兒,好半天才冷漠地說出一句話,「觀海,給我扔了。」
「大小姐!」一旁的聽濤急了,「這些花這麽好看,扔了……」
聽濤的後半截話在張冉冷冷的注視中默默地咽了回去。
扔了……怪可惜的……在心裡補完這句話,聽濤眼睜睜看著觀海叫來兩個小廝,把那兩筐花抱出去了。
聽濤在心裡默默地嘆道:定遠侯世子,哄好大小姐的路漫漫其修遠兮,您可要……努力了啊!
從聽濤處獲悉了自己送出的那兩筐花的下場,顧檢安並沒有氣餒。
第二天晚飯過後,懷宴又給張冉送了兩筐花來,這回的花兒是粉色的。
但是這粉色的花兒同昨日那些淡黃色的花兒是殊途同歸,皆讓張冉命觀海扔掉了。
而顧檢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第三日還是送花,結果還是被扔。
第四日、第五日……
顧檢安和張冉這一來一往跟小孩子鬧著玩兒似的,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發覺到他們倆在鬧彆扭。
聽到下人前來回報張冉同顧檢安的近況,蔣曄不屑地笑了笑,道:「這些京城裡來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別的不會,折騰人倒是熟練得不行。」
回報之人以探究的目光看向蔣曄,「那將軍,我們……要不要插手這事?」
「不必。」蔣曄抬手做了個不用的手勢,「由著他們瞎折騰去,我們只管看著就是了!」
且不說張冉同顧檢安兩人之間的彆扭,且說張冉在蔣曄將軍府上住了這幾日的情況。
這時候正值夏末,涼州城地處大吳疆域北部,夏日並不炎熱,入了夜還有些涼。
張冉一行人住宿上並無什麽問題,就是在這吃食上面……
「大小姐,今日廚房又說只有窩窩頭,我讓他們做的水晶餃子,他們說疆北的豬都讓契丹人掠奪去了,涼州城裡沒有豬肉賣,沒辦法給您包。」去廚房取早飯回來的聽濤,憤憤不平地把端回來的那一盤窩窩頭放在桌上,對著正在梳妝的張冉抱怨道:「沒有水晶餃子就沒有吧,我問他們有沒有粥,也說沒有,說大米都讓契丹人搶走了,將軍府只買得到玉米麵粉做些窩窩頭,只能委屈大小姐您將就著用。」
說完,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氣憤道:「當誰傻呢,我們又不是沒去街市上逛過,涼州城是什麽情況,我們能不知道嗎?」
這時候,梳妝好的張冉從梳妝台前起身,凈了手,來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窩窩頭,送到面前嗅了嗅,笑道:「這窩窩頭聞著還挺香,應該好吃。」說罷就咬了一口,點頭,「嗯,果然還不錯。」
張冉這反應讓聽濤更生氣了,「大小姐,您為什麽不生氣?那個蔣曄明明知道我們是來看他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幫他的,為什麽如此怠慢您?」
既然如此,他不應該把府中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盛情款待嗎?就讓貴客吃兩個窩窩頭,他怎麽好意思?
張冉慢條斯理地將口中那一口窩窩頭咽下去後才看向聽濤,糾正她,「聽濤,不得無禮,要叫蔣將軍。」
聞言,聽濤噎了噎,跺腳道:「大小姐!」
「在京中,每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都快忘了這普通的窩窩頭是什麽滋味了。」張冉說著又咬了一口,最後才在聽濤焦急的目光中,悠閑地同她說話,「聽濤,你也說了,我們是來查看這涼州城的情況,然後才決定要不要幫蔣將軍的,是不是?」
察覺到張冉是想要和自己分析蔣曄如此做的原因,聽濤按捺住不悅的情緒,認真地回答,「是。」
「那你說,我們是過得苦些才會想要給蔣將軍資助呢,還是過得如同京城在一般錦衣玉食,才會想要給蔣將軍資助?」
被張冉這麽一點撥,聽濤頓時開悟了,「大小姐,您的意思是……這些都是蔣將軍故意的?」
張冉點了點頭。
道理都懂了,可聽濤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啊,我們侯府千嬌百貴的大小姐,憑什麽要到涼州城來受他姓蔣的這口鳥氣!」
「不得無禮,叫蔣將軍。」張冉再一次糾正了聽濤的失禮。
「大小姐!」聽濤氣鼓鼓地嘟起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