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涼州軍大營耽擱了一早上,待張冉從營中出來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想到回將軍府吃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乾脆在外面的客棧吃飽了再回去。
折騰了一早上,張冉是又累又乏,只想快點回到自己的住處睡個午覺。
可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前,就看到顧檢安手裡拿著一個半人高的風箏,靠在她院子外面的圍牆上,像是在等她。
看到顧檢安,張冉突然間覺得自己心底那些不愉快、那些疲累,頓時不翼而飛了。
安心……他的存在,讓她感覺到安心。
當張冉遠遠地看著顧檢安的時候,顧檢安突然福至心靈一般,轉頭看向了張冉所在的方向。
眼神接觸,心兒一顫。
是她的,也是他的,喜悅和不安一齊湧上顧檢安的心頭,遙遙地看著張冉。
他突然間無措起來,「張、張姑娘。」
看到顧檢安這有些慌亂的模樣,張冉心裡一軟,這幾天因他而生的氣,煙消雲散。
邁開步伐,走向他,一步、兩步……腳步忍不住變快,到最後,竟像向他奔去一般,到了他的面前。
看著張冉在自己面前站定,看到她因走得太快而微紅的臉頰、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顧檢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再加快。
「張……張姑娘。」顧檢安又喚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定遠侯世子。」張冉回應了一聲,然後低頭看向顧檢安手裡拿著的那個風箏,「這是……什麽?」
提起這個,顧檢安就有精神了,忙把手裡拿著的那個風箏舉起來給張冉看,他說:「最近天氣好,還有風……我就想,要不我們出去放風箏吧?」頓了頓又道:「再者,我又想到,我天天給你送花,可花最後還是會枯萎,直接陪你一同去看,豈不是更好?騎馬去郊外,賞花、放風箏……豈不美哉?」
聽顧檢安這樣說,張冉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藍天、綠樹、紅花,陽光明媚,清風相送……還有他,心裡忍不住泛起蜜糖。
看張冉久久不說話,顧檢安頓時又有些慌了,難道是我的風箏做得不夠好?
想著,顧檢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著的風箏,趕緊給張冉解釋,「我是今天才想到要帶你去放風箏的,所以這個風箏……我做得有點急,可能……不是那麽好看,你、你不要嫌棄它。」
聞言,張冉扭頭看向那個風箏,那是一隻紮成燕子模樣的風箏,只不過寥寥幾筆,卻把燕子那輕巧靈活的模樣給勾勒出來了。
「沒有呀,我覺得挺好看的。」張冉說著,伸手去把顧檢安手裡的風箏拿過來,愛不釋手地翻著看,「我很喜歡。」
張冉的肯定對於顧檢安來說,是他這些天以來最讓他激動的事情。
一連說了兩遍「你喜歡就好」,顧檢安問張冉,「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放風箏呢?」問完又像怕張冉後悔一樣,馬上給出一個提議,「不如就……明日一早,如何?」
覺察到顧檢安話語之中的不安,張冉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呀,那我們就明天去放風箏吧!」
和張冉說定了次日一早一同出城去放風箏後,顧檢安原還想隨著張冉進屋去說會兒話,但是看到張冉面有倦色,他心疼地問她,「方才張姑娘可是同蔣曄去涼州軍軍營,查看涼州軍軍情了?」
張冉點了點頭,回答道:「是……」
「奔波了一早上,你也累了吧?快進屋去休息吧。」顧檢安說著,把張冉手裡的風箏拿過來,「風箏給我,我拿回去再改好看些……」
說到這兒,顧檢安給一旁的觀海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來攙扶張冉後,又道:「我一會兒要同你二哥一道兒出去辦點事情,下午就不來找你了。你要是有事找我,就讓聽濤到我那兒找懷宴給他留話,等我回來了讓他傳達給我。」
張冉又點了點頭,「好。」
交代了這麽一番,顧檢安放了心,轉頭對觀海道:「觀海,扶著你家小姐進屋去歇息吧。」
觀海得令,扶住張冉往院子里去。
走出去兩步,張冉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向顧檢安,「定遠侯世子你……不進來嗎?」
顧檢安搖頭道:「不進去了……一進去我又捨不得走,只想同你說話,反而耽誤你休息了。」
雖然顧檢安說的不無道理,但張冉還是有些遲疑,「那我今日在涼州軍營看到的那些……」
「不著急,等你休息好了再慢慢同我說。」顧檢安的聲音溫柔而繾綣,「你快進去吧,我等你進去了再離開。」
顧檢安的話總帶著一股讓張冉無法抗拒的柔情,連回應他的語氣都跟著變得柔軟起來,「好。」頓了頓,她看著顧檢安,依依不捨地對他道:「那……我真進去了噢。」
顧檢安點頭,「快去吧。」
收起心裡的不舍,張冉再度轉身,走向院門。
張冉感覺到顧檢安的目光膠著在她身上,熱烈而執著,讓她心安,又讓她心動。
邁進院門後,張冉腳下一頓,三度回首。
「怎麽了?」離她十步之隔的顧檢安問。
「沒什麽,就是想和你說一聲……」張冉笑著,抬起手來對顧檢安活潑地揮了揮,「明天見。」
張冉的笑感染了顧檢安,讓他臉上也浮起愉快的笑容,學著張冉的模樣,抬起手來揮了揮,「好的,明天見。」
顧檢安和張獻出門辦事,回到將軍府時,月過中天,是時候睡覺了。
但是顧檢安更衣之後並沒有馬上歇下,而是命懷宴把自己早上買的那些材料翻出來,在院子里做活。
看著顧檢安比劃著篾條,已經開始犯困的懷宴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問:「爺,您早上不是做了個風箏嗎?怎麽這會兒還要再做一個?」
「那個是給張姑娘做的。一個風箏不夠兩個人放,我再給自己做一個。」
顧檢安一邊回答著懷宴,一邊把手中的篾條劈成兩半。
顧檢安這話直接把懷宴給樂清醒了,「哎喲我的爺,您也太不解風情了吧?」
這個評價是顧檢安最不想聽到的,他當即放下手中的活計,不悅地瞪向懷宴,質問道:「我哪裡不解風情了?!」
發覺自家世子爺動了怒,懷宴不敢再逗他玩,忙肅了臉色,作答,「我的世子爺,您倒是想想,是兩人一起放一個風箏比較親近呢,還是一人放一個更親近?」
懷宴的話讓顧檢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話……好像有些道理,如果他同張姑娘一起放一個風箏,那他還可以手把手地教她,像和她一起騎馬那樣,將她護在懷中……
藍天白雲、綠樹紅花,他和他的張姑娘……
那畫面太美,讓顧檢安忍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一想到她,他就想笑。
自顧自地傻笑了好一會兒,顧檢安這才想起懷宴還在一旁盯著自己,忙收起笑容,故作無事地將篾條丟掉,吩咐懷宴,「你命人來把這兒收一收,我去把今天早上做的那個風箏再畫好看些。」說完,拍拍身上落的木屑,飄然起身,回屋去了。
目送著自家世子爺離去,懷宴滿心都是安慰,我們家世子爺又進步了,真好!
顧檢安把早上做的那個風箏改了改,改得更漂亮了之後,又在院子里來回跑了兩趟,確定它能飛起來這才放心地去睡覺。
本以為一夜無眠,卻不想這天晚上,顧檢安作了一個噩夢。
夢裡,是無邊無際的雨幕,昏天暗地、大雨如注,彷佛天被捅破了一般。
顧檢安夢到自己就站在這砸人的雨里,手裡拎著一個已經被雨沖刷得看不出原樣的風箏,內心無助又旁徨,但更多的是凄涼。
說好了要和張姑娘去放風箏,為什麽老天要給我下雨?!為什麽?!
這個夢太真實,真實到顧檢安被懷宴叫醒後心情猶然悲痛。
從未在剛醒來的顧檢安臉上看過這麽沉重表情的懷宴愣了愣,才記得問他,「世、世子爺,您怎麽了?」
被懷宴這麽一叫,顧檢安終於從憂傷的夢境中脫離出來,他茫然地看了懷宴一眼,再扭頭看一眼窗外,激動地抓住懷宴的手,「懷宴,今天不會下雨吧?」
顧檢安手勁大,懷宴只感覺到自己手腕骨發出咔的一聲,好像斷了。
忍著痛,他十分盡職地先回答顧檢安的問題,「世、世子爺,外面天兒可好了,太陽大大的,今天應該不會下雨的……」
顧檢安一下子抓住了關鍵字,「應、該?」
感覺到顧檢安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掌收緊,懷宴忙不迭改口,「肯定、肯定!今天肯定不會下雨的!」
顧檢安被懷宴這話安慰到了。
一把甩開懷宴的手,顧檢安掀被子下床,看著窗外艷陽高照,神清氣爽道:「懷宴,給本世子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