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蔣曄稍等片刻,沒等到她開口,又道:「想來張姑娘這一路上已經見過疆北百姓們被契丹人欺負的種種情況,關於這一部分我就不多贅言了,正好今日天氣不錯,張姑娘你可有空,同我一道去看看涼州軍軍中情況如何?」
蔣曄這話正中張冉下懷,她笑著將手中握著的茶碗放下,對他頷首道:「既然蔣將軍盛情相邀,我再回絕便是不知好歹了。且請蔣將軍稍等片刻,待我收拾一下,同你一道前往。」
【第四十八章待人不誠心】
蔣曄的將軍府離涼州軍大營不遠,只一炷香時間便到了。
待張冉從馬車上下來,蔣曄一邊領著她往大營里走,一邊給她介紹涼州軍的情況,「疆北軍在編八萬人,共分為十六衛八十所,往下再分為若干百戶、總旗、小旗,涼州軍為疆北軍一支,擁兩衛十所,我為統領,那日酒席上坐我右手邊的是副統領朱江志……」
在兩人並肩行走在營里時,不斷有路過的將士停下來向蔣曄行禮,態度恭敬有加,絲毫不敢怠慢。
張冉一邊聽著蔣曄的講解,一邊默默地觀察營內情況,只見將士所穿的軍裝算不上精良,勉強能稱之為普通,但每個人都精神抖擻。
獨來獨往的將士意氣風發,列隊而行的兵卒亦是動作整齊劃一,不見任何凌亂勢態。
整個涼州軍大營井井有條,可見治軍之嚴謹。
張冉感嘆著涼州軍名不虛傳的同時,也不由得暗中敬佩蔣曄,能在這樣的地方佔有一席之地,還能贏得眾多將士們的尊敬,可見他真不是一般人。
想到這,張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邊正如數家珍般給自己介紹涼州軍的蔣曄,思忖道:涼州軍不過疆北軍中的一支,涼州軍能如此,那整個疆北軍是否更厲害呢?而這樣的蔣曄,是她可以放心去信任嗎?
蔣曄領著張冉去的第一站,是涼州軍大營的校場,兩人抵達時,正好那日率先來找張冉敬酒的李副將在練兵。
為將之人,大多都有一雙鷹眼,李副將也不例外。
所以蔣曄和張冉方才一在校場上出現,李副將就看到他們兩個了。
手中令旗舉起一揮,命場內兵卒停下來後,李副將從台上一溜小跑下來,大步流星地邁到蔣曄和張冉跟前,沖著他們兩人抱拳道:「將軍、張大小姐。」
蔣曄頷首示意李副將免禮後,看看他手中的令旗,問:「今日你和你的兵習什麽陣?」
李副將立正回答道:「回將軍,末將正在領兵操練螃蟹陣。」
聽到這個名稱,跟在張冉身後的聽濤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張冉也來了興趣,「蔣將軍,恕我孤陋寡聞,我只聽說過方陣、圓陣、雁形陣,這螃蟹陣倒是頭一回聽說,勞煩你給我講講,這螃蟹陣是個什麽陣法?」
難得張冉終於提了個問題,蔣曄哪會放過這個機會,必須得表現一番才行。
「這陣法再怎麽講,也沒有張姑娘親眼看到來得明白。」蔣曄說著,往台上一比,「不如張姑娘同我一道上台去,我讓李游給你演示一下這螃蟹陣?」
對於自己沒有見過的事情,張冉是充滿興緻的,因此蔣曄的邀請她欣然答應,反正今天她也沒有其他的計畫,在涼州軍大營里耗一天也無妨。
陪同蔣曄、張冉兩人上了指揮台,李游舉旗,示意場內兵卒列隊整齊後,前來問蔣曄,「將軍,既然您來了,不如就和兄弟們說幾句吧。」
「也好。」
李副將的請求,蔣曄應了,一抖身上大氅,他往前兩步,站到指揮台最前沿。
「李游麾下的將士們,聽聞你們上個月又擊退了一支入侵我大吳的契丹游騎軍,我為你們驕傲,關於你們這一英勇舉動……」
蔣曄聲音若洪鐘,飄蕩在這偌大的校場上方,帶著一種鼓舞人心的魔力。
忽然間,一陣風吹來,吹得校場四周上插著的涼州軍軍旗獵獵作響,也吹起蔣曄身上披著的那一件玄色大氅。
大氅在風中翻飛如翱翔的鷹,而蔣曄立在那兒,身形挺拔,猶如一把從劍鞘中拔出的利劍,鋒芒畢露、氣勢恢宏。
張冉從未見過這樣的蔣曄,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分辨不出眼前的蔣曄和她之前所認識的蔣曄,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蔣曄一番話說完,示意李游繼續操練。
回頭看到張冉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眼中是之前沒有過的閃亮,蔣曄薄唇一抿,笑著走回她身邊,問:「張姑娘何故如此看著我?可是……為方才在下英姿颯爽的模樣所傾倒了?」
張冉笑道:「蔣將軍就莫拿我取笑了。」蔣曄還欲再說兩句,她的目光已經投向場上,「李副將開始操練了。」
蔣曄站到她身邊去,同她一道看向場上,給她解說:「螃蟹陣,陣如其名,形如螃蟹,中間人數少,兩翼人數多,陣法靈活,隨時可依據敵情進行變換……」
在蔣曄聲音低沉的解說之中,張冉看到陣中幾位大旗手依據李副將發出的令號揮舞著手上的令旗,隊伍有條不紊地變換著隊形。
看著眼前的場景,張冉雖然完全不明白這每一次變換能帶來的作用,但是看著就覺得……實在是太厲害了!
看完李副將這一場操練,蔣曄又領著張冉參觀騎兵營,帶她去看戰馬。
「契丹軍之所以厲害,是因為他們有著這世上最好的戰馬,奔跑速度快、耐力持久,所以才能在我們大吳疆域上隨意進出,就是欺負我們的馬不行!」站在馬廄外,蔣曄目光沉沉地看著裡面溫順地吃著草的馬兒們,沉聲道:「要是我們涼州軍的軍馬能有契丹人的馬一半好,我大吳百姓也不至於被他們欺負到如此地步!」
聽到蔣曄這番話,張冉默不作聲,只暗中觀察著馬廄中的馬。
看完馬廄,蔣曄又帶張冉去看兵器庫。
只見兵器庫中的劍和矛,還有許多張冉叫不上名字的兵器堆在一起,生鏽的、斷的、彎折的……慘不忍睹。
見到這個場景,張冉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旁的蔣曄仍在自說自話,「和契丹人比,我們不僅戰馬不如他們的好,就連兵器……也久久未得更新。我們的將士就用這樣的鈍刀鈍劍去殺武器精良的敵人……豈不等同於送死?」
說到這兒,蔣曄氣憤不已地捶了桌子一下,震起一陣煙塵,「這樣的軍備,抵禦外敵已經十分吃力,我又如何能忍心讓我們涼州軍的將士們進攻契丹,將他們連根拔掉,滅掉後患?」
蔣曄說到這兒,張冉終於是忍不住了。
「蔣將軍。」她沉著一張臉,嚴肅地說:「我此番來,是想要真真切切地了解疆北的真實情況。我希望你不要對我有所隱瞞,更不要欺騙我。」
張冉的語氣讓蔣曄不由得怔了怔,緊接著故作不解道:「張姑娘是不是言重了?在下是哪裡做得不好,讓你有了這樣的誤會?」
看到蔣曄還在裝傻,原本不想把話說得太難看的張冉也不得不揭穿他了,「蔣將軍,我張梵雖是養在閨門之中的女子,見識少,但是我並不蠢。」說著拿起一把劍,當著蔣曄的面摸了一把灰,「這若是將士用的兵器,何故皆滿是灰塵?兵器是將士們的性命擔保,將士們豈會容忍它們生鏽落灰?」
蔣曄愣了愣,隨即馬上反應過來,「張姑娘有所不知,這個事情我可以解釋……」
擱下那把劍,張冉看向蔣曄,直接打斷他的話,「就算這個事情可以解釋,那剛剛你帶我去看的那個馬廄,馬群中有幾匹公馬?眾所皆知,公馬性情剛烈、脾氣暴躁,並不適合用作戰馬,所以那個馬廄裡面的馬,並不是涼州軍的戰馬。」說到這,她嘴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我說得對嗎,蔣將軍?」
蔣曄回應張冉的,是沉默。
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蔣曄的回答,張冉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著蔣曄道:「蔣將軍,我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到疆北,是帶著絕對的誠意來的,我如此誠懇,你是否當以同樣的真誠回報我呢?」對著蔣曄行了一禮,「今日參觀涼州軍一事就暫時到此為止吧,等蔣將軍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說完,喚上自己的侍女,張冉望著兵器庫的大門走去,但路過蔣曄身邊時,她突然止步,「我知道,蔣將軍你有諸多顧慮,但是在這個時候,你最好的選擇只有相信我。」她目不斜視,說了這麽一番話之後才繼續往前。
走到門邊,張冉身形又是一頓,回頭道:「期待蔣將軍的下一次相邀。」她遠遠對著蔣曄說著,「若是你太忙了不得空見我,那……我在七日之後將會離開涼州城回京,還請蔣將軍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