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紹卿他……」薛大爺沉吟片刻,方繼續說下去,「依著我對他的了解,此事紹卿應該是站在弟妹這邊的。」
薛大奶奶將相公換下的衣袍遞給丫鬟翠錦,聽到他這樣說,回頭問道:「大爺此話……從何說起?」
薛大爺擺擺手,將屋裡伺候的丫鬟都揮退了,才抓住薛大奶奶的手,將她往床榻攜去,「雖說二弟對弟妹……但他是個明理的人,再說,張家在仕途之上對他多有助益,想來他也不願意因香姨娘這麽個卑賤之人和張家生了隔閡。」
聽相公如此分析,薛大奶奶不再在此事上費口舌,只嘆息道:「弟妹當真是個……」
是個如何她也未說出口,只微微搖頭。
薛大爺在床邊坐下,攔住薛大奶奶要給他脫鞋的動作,自己將鞋踢下,上了床。
在床上看著薛大奶奶解外衣,薛大爺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今日……母親又為孩子一事上為難你了?」
薛大奶奶解衣的手微微一頓,側臉過來,給丈夫一個安心的笑,「只不過是略略提了一下,不算為難我。」
「你嫁過來後母親便將家中的大小事情盡數交到你手中,你又要操勞家務又要侍奉母親、父親,真是辛苦你了……」
聽薛大爺這樣說,薛大奶奶表情柔和,掀了被子躺下,偏頭看仍坐著的丈夫,「這本是我分內之事,何來辛苦一說?」
薛大爺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亦躺下,將妻子摟入懷中,「這幾月我走動走動,看看能不能調到別州任職……若是能,就帶你去,到時候你將家中事情交由弟妹來管,無牽無掛地隨我去。」
薛大奶奶心中一暖,應了一聲,低頭依到丈夫懷中。
薛大爺在她發間落下一吻,說:「睡吧。」
大爺院中琴瑟和鳴,夫妻和睦,二爺院中卻是一派蕭條。
張冉將自己屋子的門關得緊緊的,只留下觀海、聽濤兩個心腹,壓低了聲音對她們囑咐。
聽完張冉的話,觀海、聽濤均是面色一凜。
「二奶奶……當真這樣以為?」聽濤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
張冉點了點頭。
觀海是個性子果斷的人,對著張冉福一福身,說:「觀海明白,明日一早就按照二奶奶的吩咐來辦。」
聽到觀海這樣回答,聽濤也趕緊跟著表忠心,「聽濤也明白,聽濤明兒一早就……就……」
張冉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笑出聲,「聽濤你明早就好好地守在我身邊,給我壯膽就成。」
聽濤大聲地應了一聲,「嗯,聽濤遵命!」
次日早晨,二房院子沒一如既往地早早開門。
已經得了信兒的薛大奶奶不以為意,只對那前來稟報的嬤嬤說:「二奶奶自有計較,你且出去,傳我的意思——誰若是敢多嘴,小心他的皮!」
連一向溫和的薛大奶奶都撂下狠話,嬤嬤知道這事馬虎不得,趕緊去辦。
翠錦給薛大奶奶遞來了手爐,問道:「奶奶不去瞧瞧?」
薛大奶奶手握成拳,輕輕咳嗽一聲,不答反問:「翠錦,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二奶奶和以前不大一樣?」
翠錦略一思索,輕聲回答,「回奶奶,似乎……是有一些,以前的二奶奶溫順和藹,想來她做過的最大膽的一事就是……」她頓了片刻,才又往下說︰「在夫人屋裡奴婢也看到了,二奶奶請夫人出休書一事……」
主子的事情下人不好多嘴,她點到為止。
薛大奶奶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手中小巧的手爐之上,淡淡言道:「一場大病,想來讓弟妹感悟頗多,這才轉了性子,也許這是我薛家的福氣吧。」
穿越前,張冉也是主辦過活動,當過喉舌發過話的,今天的安排,她做起來也算得心應手。
這一回她叫人將院門緊緊鎖上,除了大門,幾個小門處都留了原主從張家帶來的親信陪房,這才擺開了陣仗,清理門戶。
聽濤依命讓人將院子鎖得跟鐵桶似的,才回到張冉身邊,低頭在她耳邊說:「奶奶,都吩咐好了。」
窩在椅子上,蓋著狐絨大氅幾乎要睡著的張冉半眯著眼,應了一聲,還是迷迷糊糊的喚了一聲,「觀海。」
觀海得令,向前一步,對張冉面前跪了幾排的大小丫鬟們說道:「依規矩,院里的姨娘們在服侍二爺之前都會先喝上一碗避子湯。眼下香姨娘有了身孕,那定是你們當中有人受了賄賂,悄悄替香姨娘將這湯藥掉包了!」疾言厲色地說了這番話,觀海目光凜凜,掃過地上那些忍不住哆嗦的丫鬟,「你們最好自己招了,省得奶奶查出來,到時候可要多受幾十棍子!」
觀海訓斥著跪在地上的奴僕,張冉只拿眼角餘光,悄悄打量立在一旁的薛家二爺的幾房小妾,那幾人環肥燕瘦,各有千秋,面上均帶了幾分不安。
這薛二爺真是好福氣,有這麽多美人相伴……
張冉心中嘖嘖兩聲,注意力轉回丫鬟們的身上。
觀海又呵斥了幾句,那丫鬟裡頭有個膽大的,抬起頭來,看著觀海申辯,「觀海姊姊且莫急著把罪名擱在我們頭上!興許是香姨娘與府中熬湯藥的嬤嬤串通了也難說!」
「呸!」觀海啐了她一口,「這樣的話你也編的出來!府里的湯藥是每天都做,別說我們院里,就是大爺那邊的姨奶奶喝的也是一樣的湯藥,如何做得了假?」
「大爺和我們二爺不同,大爺心裡頭只裝著大奶奶,指不定有人就鑽了這個空隙呢!」
小妾裡頭,有個長著銀盤臉蛋的人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她話音才落,張冉就淡然開了口,「聽濤,掌嘴。」
聽濤手腳俐落,上前就給了那小妾一記又響又脆的耳光。
那個小妾被打得懵了,半天才捂臉回頭怒視聽濤。
聽濤已經回到了張冉的身後,看她不服,回了個輕視的眼神。
張冉看也不看那小妾一眼,問聽濤,「聽濤,依著府里的規矩,以下犯上,當如何處置?」
聽濤低頭,恭敬的答道:「視情形輕重而言,輕則罰以棍杖,扣除月銀,重則……打死,攆出府去!」
「嗯。」張冉點了點頭,這才微眯著眼瞧了一眼那已成驚弓之鳥的小妾,「二爺還有半個月就歸家,怕他到時候尋你伺候,就先隨隨便便打上十個板子吧。」
聽濤才應下,牆角就衝出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手腳麻利地堵了那小妾的嘴,一陣風似的將她綁了下去。
聽著後院傳來的劈啪作響的板子聲,不僅是那些丫鬟們瑟瑟發抖,連小妾們也是心有餘悸,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念阿彌陀佛,盼著薛二奶奶這口氣別出到她們頭上。
眾人斂聲屏氣地聽完這一頓「竹筍炒肉絲」,數完板子的聽濤指了地上一個丫鬟,「小桃,還不快進去扶你家姨娘回去歇著?」
小桃得命,連滾帶爬地從隊伍里爬出來,踉踉蹌蹌地往後院走去。
不一會兒,小桃就攙扶著她家姨奶奶,一步三停地回了自己的屋。
殺雞儆猴的戲碼演完,張冉還是一副嚴肅模樣,說︰「事兒還沒完呢,觀海,繼續審。」
「是。」觀海應道,抖擻精神,巡視面前大小丫鬟們一圈,又說︰「眾所周知,咱們院子里管著這避子湯藥的人,是跟著二奶奶從京中侯府陪嫁過來的人……你們別以為奶奶還是未嫁時那個和順脾氣!現在不自己招了,讓二奶奶查出來……到時候可不會顧念情分,直接棒殺!」
觀海狠話撂完,隊伍里還是一片靜默。
觀海有些沉不住氣了,一咬唇正要再恐嚇一番,沒想到張冉動了動,開口問人要茶。
另外一側站著的聽濤倒了一杯熱茶,遞過來。
張冉慢條斯理的喝著,卻讓底下人那吊起來的心又往上躥了兩分,幾乎要從喉嚨里躥出來,好不容易等她將這一杯茶水喝完,觀海扭頭,遞給張冉一個請示的眼神。
張冉對她擺擺手,撐著椅子將身子往後挪了挪,坐直了,懶洋洋地說了句話,「天冷,這事還是速辦速決吧,那犯錯之人不肯自首,那你們之中沒錯的人盡可以揭發,有賞。」
張冉這番話說完,又是一片寂靜回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