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丹藥之毒

長生道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幸運，竟然躲在桌子下保住了性命。但今晚的事件總要有人負責，始作俑者的他就順理成章的背起了黑鍋。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被士兵架著的長生道人拚命哀求：「我還有一件禮物獻上，我還有一件禮物獻上！」

人們這才還有道門的三件禮物這回事，不過剛才第二件就差點把這裡團滅了，第三件該不會是要夷平整個平安城吧？想到這裡，他們都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連連進諫希望皇帝不要聽信妖道胡言，快些砍了他的腦袋以慰死者在天之靈才是正途。

但以李濟世的孤高和驕傲，又如何會聽從臣子的話，一揮手，就讓長生道人獻上第三件禮物。

長生道人大喜，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打開一瞧，就見一顆鵝蛋大小的丹藥在燈火的映照下，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芒，靜靜的停在黃色的錦緞之上。

「此乃真龍金丹，是我道門集日月精華所煉，陛下服之，自可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此丹一現，眾人都是一陣感嘆，眼中也露出一絲羨慕和貪婪。

道門在李唐勢大，服食丹藥極為流行，在場就有常年用丹之人，一看真龍金丹那光滑如鏡的表面就知道乃是極佳的上品，眼紅不已的同時也在心中感嘆，長生道人能獻上此寶，怕是性命無憂了。

李濟世接過金丹，拿在手中沉甸甸，又在座椅扶手上輕敲了兩下，傳來一陣金鐵相擊的碰撞聲。

「這金丹真如你所說般神奇，能讓朕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自是如此。陛下若是不信，只要稍服一片，就能了解此丹神奇。」長生道人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柄精緻的玉刀，恭敬說道：「寶物珍貴，請讓貧道服侍陛下服用。」

鵝蛋大小的丹丸自然不能一口吞下，需以玉刀切片，按時辰分多日服用。越是珍貴的丹藥，其中講究就越是複雜。達官貴人雖然買的起丹藥，但卻買不來知識，一般也都是道門弟子相隨，協助顧客服藥，算是最早的售後服務。李濟世身為李唐皇帝，地位崇高，之前服用丹藥也一向是由長生道人侍奉。

但這一次李濟世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從善如流，而是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倒不忙，朕可是聽有人言，丹藥非但無益，反而有害，不知道長覺得如何？」

「荒、荒謬至極！」長生道人憤怒說道：「丹藥之術源遠流長，若是有害，又豈能延續至今？不知陛下是從何人嘴中聽到此等謬論，貧道必定要為道門討個公道！」

李濟世看向了龍派一桌，意思不言而喻。

長生道人嘴角一抽，獵魔人雖然用不著巴結，但那份力量他卻是萬萬不想招惹。可事關道門千百年的傳承，他也無法退縮，只能硬著頭皮一揮袖子假裝不屑說道：「哼，區區獵魔人，又如何懂的丹藥之法，她們的話不信也罷。」

別接茬，千萬別接茬。長生道人在心中祈禱，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們這些世外高人可千萬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不得不說長生道人真的很幸運，冬等人正在商討李濟世的委託，還真沒閑工夫搭理他。長生道人剛鬆了口氣，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們的話不可信，那老朽的話總該信了吧！」

眾人扭頭，都是一陣驚訝，就見龐斌攙扶著一位滿頭白髮的老者緩步而來，就連李濟世也連忙起身，一臉恭敬的上前迎接說道：「竟然驚動了沈大學士，真是罪過。來人，快將朕的虎皮軟塌搬來，供沈大學士休息！」

可沈大學士卻牢牢抓住李濟世的手腕，直言不諱的說道：「陛下，丹藥有毒，絕不可再服啊！」

此言一出，眾人均是一驚。要知道沈大學士乃三朝元老，龍圖閣大學士，是公認的李唐第一聰明人，若他也說丹藥有毒，那這丹藥就一定不好。

長生道人都快暈了，若是獵魔人他還能以勢壓人，但面對德高望重的沈大學士，他別說壓人，不被壓就要燒高香了。面對沈大學士的言論，他只能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道：「沈大學士說笑了，丹藥之道乃是通仙之路，又豈會有毒？」

沈大學士冷哼一聲：「那我問你，你所煉丹藥中，可有金汞等物？」

長生道人點頭：「金乃土之精，汞乃水之髓，兩者皆為萬年不朽之物，自是煉丹首選。」

「功用如何？」

「使人強身固體，百病不侵。若是長期服用，更可如金汞般萬年不朽，達到長生不老的至高境界。」

長生道人說的神乎其神，眾人聽的目眩神迷，齊齊沉醉在長生不老的美夢中。

但沈大學士卻搖頭道：「但據老朽所測，金汞之物非但無法使人長生，長期服用反而會產生劇毒。」

長生道人臉皮直抽，乾笑幾聲說道：「沈大學士學究天人，但說起這丹藥一途，恐怕還是是道門要更擅長一些吧。」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專業，我不跟你說。

沈大學士突然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冬，回頭說道：「家師曾說過，實踐出真知，我深以為然。丹藥乃道門絕學，老朽自然不敢妄加揣測。故早在一年之前，我就已經著手研究。龐斌，將東西搬上來。」

「是！」龐斌點頭，一揮手，就有兵士搬上來好幾個籠子，每個籠子裡面都有一隻猴子，但它們無一不是神情委頓，彷彿病入膏肓，不僅雙眼渾濁口角流涎，還有幾隻竟是大小便失禁，臭不可聞。

「這是……？」李濟世開口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沈大學士一拱手說道：「陛下，此處十六隻猴子，均已服用道門所售丹藥一年之久，並無一隻從中得益，反而健康狀況每日愈下。可見丹藥非但無益，反而有害。請陛下昭告天下，以免世人再受丹藥所害！」

「胡胡胡……胡說！」長生道人漲紅著臉叫道：「沈大學士，你乃前輩高人，但也不能隨便找幾隻病猴就污衊我道門！」

沈大學士冷哼一聲，轉身對李濟世說道：「為了保證此次實驗的公正，老朽已做下了完善的記錄。陛下若是不信，命人取來一觀便知。」

李濟世點頭：「來人，將記錄呈上！」

就見一輛牛車緩緩而來，車上堆的儘是書冊。

李濟世驚訝道：「竟有如此之多？」

沈大學士答道：「家師曾說過，學問須嚴謹，不嚴謹的人，就無法獲得真理！」

「真乃至理名言！」李濟世敬佩的點頭，拿起實驗記錄查看起來。結果他越看越是心驚，眉頭也擰在了一起，到最後更是怒不可遏，一腳將長生道人踹翻在地，恨恨罵道：「該死妖道，竟敢害朕！」

長生道人嚇的臉都白了，跪在地上不停磕頭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李濟世將一本記錄甩在長生道人臉上：「你自己看吧！」

長生道人連忙將書冊打開，一看，他自己也懵了。

研究記錄十分詳細，從猴子的產地，到每一天的變化都寫的清清楚楚。服的什麼丹，怎麼服的，服用之後的前後對比，產生了什麼反應，記錄者沒有添加任何主觀情緒，而是十分客觀的將一切平鋪直敘的記錄了下來。

可越是簡單，就越是令人觸目驚心，長生道人翻著書冊，彷彿眼睜睜見證了一隻猴子從健健康康變成了病入膏肓，就連他自己都一陣心驚膽顫。

看到眾人好奇的目光，李濟世一揮手說道：「你們也都看看吧，注意小心些不要損壞。」

「謝陛下。」

眾人圍上牛車，你一本我一本的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他們也齊齊變了臉色，沒一會竟是有一人大哭起來，原來書冊中的猴子服丹之後有牙齒出血的癥狀，這個倒霉蛋也有。他一看籠中大小便失禁的猴子，彷彿看到了未來的自己，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算是開了個好頭，其他人也紛紛大哭起來。因為猴子身上的癥狀他們多少都有，這如出一轍的癥狀讓他們格外信服，紛紛痛哭流涕，一副要當場去世的模樣。

但在去世之前，他們可沒忘記報仇。紛紛向皇帝進言，要求殺掉長生道人還他們公道。

李濟世冷冷問道：「長生，你可認罪？」

長生道人凄慘一笑，雖然他還有些借口狡辯，但如今滿朝文武都讓他死，他再說什麼都是白搭。

「貧道，認罪！」

「好！你以丹藥謀害皇族，就判你個車裂之刑。道門蠱惑人心，從今日起斷其道統。收繳其田地財產充公，道士均貶為奴隸供大軍差遣，三代內子孫不可脫離賤籍，六代內子孫不可識字，九代內子孫不可入仕，敢有違令包庇者同罪論處，此事就交由二皇子李闕負責，墨甲軍從旁協助，不得有誤！」

李闕大喜過望，連忙跪地說道：「是，父皇放心，兒臣必定不辱使命！」

長生道人臉色慘白，道門受損他早有預料，但沒想到皇帝如此狠辣，竟趁機將道門徹底剷除。擁有了道門的財富和大量廉價的奴隸，李唐的軍隊又能走的更遠了吧？

所以，皇帝是一早就準備對道門下手了啊。

長生道人突然懂了，只可惜已經太晚。

眼瞅著長生道人被士兵拖走，眾人將沈大學士圍了起來，紛紛哀求解毒之法。

可沈大學士卻搖搖頭，遺憾的說道：「老朽才疏學淺，雖辨出丹藥之毒，卻無解毒之法。」

眾人絕望，連沈大學士都沒辦法，難道他們註定要跟那些猴子一樣慘死嗎？

沈大學士心生不忍，猶豫了一下說道：「若要解這金汞之毒，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

「是誰？」

沈大學士掙開龐斌的攙扶，緩步走向龍派一桌，整了整衣冠，在眾人驚訝的目光長對著冬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的說道：「學生沈括，見過恩師！」

這一下，所有人的嘴巴都能塞進去一個蘋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