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FANS流水的偶像

文/何樹青偶像沒有自我，Fans有，偶像就是Fans的自我。在打倒了權威、取消了傳承、強調了后喻文化之後，Fans對傳統建構中的社會化的信仰已經「自宮」了。一個時代能同時容納多少個大眾偶像？把影視明星、體壇明星、流行歌手、著名藝術家、著名作家、寡頭型企業家、良知型和天才型經濟學家、時裝設計師、建築大師、政治人物、卡通人物和其它領域的天才及猛人加在一起，可能有300個左右（這時坐在我旁邊的同事告訴我3萬個都打不住）。有更多？那隻不過是後來的偶像擠掉了300個裡面某些落伍者的名額。偶像與Fans的互動類似於雞生蛋與蛋生雞的關係，在今天已成為娛樂經濟的關鍵鏈條。日本歌手濱崎步2001年納稅億日元，香港電影人成龍2001年收入5億港元，英國滾石樂隊2002年收入達6500萬英鎊，台灣電視人吳宗憲2003年收入超過10億元台幣，美國電影人梅爾·吉布森2004年收入將達億美元（《福布斯》藝人收入排行榜的數字），都離不開全球Fans的買單。在文學界，斯蒂芬·金憑藉其恐怖小說撐起了價值數億美元的個人寫作王國，英國的羅琳也因《哈利·波特》的走紅而成為比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還富的富婆。一方面，我們從Fans身上看到了偶像的力量與選擇的自由，Fans代表了市場的勝利；另一方面，我們發現真正勝利的一方是偶像以及他們背後的娛樂產業，偶像變成了人肉印鈔機。一方面，偶像的速成與速朽告訴人們，喜新厭舊的Fans是靠不住的；另一方面，以往的信徒與思想者被Fans取代，成為標有有效期的時尚消費品的俘虜。是時候討論大眾趣味與信仰危機了。我們的大眾趣味截止到2004年6月30日，中國的上網用戶總人數為8700萬人，它只佔中國13億總人口的，趣味在大眾中卻有相當的代表性。進一步把網站搜索熱門關鍵詞當作觀察視角，我們來看中國最大的新聞類門戶網站新浪網在9月23日列出的搜索熱門關鍵詞:國慶、情感、兩性、寫真、算命、美女、電影、爆笑、彩票、貼圖、小說、情人、星座、人體、內衣、聊天、壁紙、言情、央視新大樓、私生子告高峰、2046、皇馬、**訪俄、張衛健打人、紅粉世家、軍委主席、十六屆四中全會、人體攝影、遊戲美眉、露背裝、搞笑、林心如、酷壁紙、妖嬈**、性感寶貝、美女秀、酥胸、湯加麗、劉亦菲、70年代、歐美金曲、奧運歌曲、精選好歌、新碟、排行榜、周杰倫、王菲、刀郎、孫燕姿、劉德華、陳慧琳、謝霆鋒、股票、好歌、遊戲、艷星、音樂、影星、書庫、免費、玉女。——除了與即時新聞相關的關鍵詞，這份搜索清單可以看作是一份當下的大眾趣味清單，它也告訴了我們誰是偶像、誰擁有Fans。一年以後我們再在同樣的搜索位置來對照這份清單，會發現裡面的名字已被替換得七零八落。偶像就是Fans的自我鐵打的Fans流水的偶像，Fans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喜歡完這一個，馬上轉身追逐另一個。他們的偶像邏輯是什麼，為什麼選擇周杰倫、貝克漢姆、薩仁波娃和史努比？我不確定我們是否來到了亞歷山大·米切爾里奇所言的「沒有父親的社會」。年輕人們打倒了權威，蔑視職業身份前面加著「著名」二字的人，轉而追捧同輩，甚至比自己更年輕的人。孫燕姿和Twins是「平胸天後」有什麼要緊，周杰倫長得不靚仔不高大威猛有什麼要緊，關鍵的是，他們看上去就像從自己的平庸生活里走出的男女一樣。他們這樣都有機會出頭，「我」豈不是也有機會？而愛偶像其實是愛自己，與「我的地盤我做主」、「我能」、「要爽由自己」的廣告的囂張精神是同源的，偶像就是自己的鏡子。被精美包裝出來的優質偶像，就是在現實生活中存在的更加完美的自己。所以，同質偶像的兩派Fans對打的事情時有發生，Fans要組織起來為偶像過生日、建網站，男女偶像搞得不敢戀愛、不敢結婚、不敢生子，被Fans壓迫著過永遠光彩照人永遠單身一人的標本生活，甚至Fans瘋狂到騷擾偶像的地步，都是出自Fans把偶像當作另一個完美的自己的動因。只有Fans擁有拋棄偶像的權利，而偶像基本沒有在崗位上行差步錯、「停薪留職」的權利。因為偶像只是Fans要的一個完美符號，是Fans自己人生理想和言語表達的代言人。所以，明天即使換成李傑倫、貝克漢姆、薩仁嬌娃也沒關係。虛擬的偶像和死去的偶像比活著的偶像更容易當。因為偶像沒有自我，而Fans有，偶像就是Fans的自我。這年頭，誰也靠不住「當朱迪·嘉蘭在舞台上闊步時，不用張口，就能得到雷娜塔·苔巴爾迪須花兩個小時才會贏得的持續5分鐘的起立鼓掌與歡呼。」《時代》周刊如此報道1961年4月23日紐約卡內基音樂廳舞台上的朱迪·嘉蘭。擠滿大廳的3165名觀眾都起立5分鐘為她鼓掌歡呼，整個音樂會至少還有6次起立鼓掌。身穿夜禮服的男人女人們站在椅子上，好幾百人沖向舞台。今天的Fans面對偶像也不乏如此的激情。這激情和一切戀物癖、工作狂的情緒一樣，與信仰無關。關於信仰，法學家賀衛方最近在一篇政論文章中談到這一點：「我個人還特別關注社會道德失范背後的信仰匱乏。中國這麼大的國家，要形成一種良好的社會制度，有一種良好的社會秩序。如果沒有良好的觀念，一種良好的、主流的道德意識，包括信仰，是很可怕的。我們所謂的一種社會化的信仰，一定是包括一種人倫關係最基本的安排，人與自然之間關係最基本的安排。……信仰的重建，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問題。」當Fans著迷與投入於包括偶像在內的流行商品時，並不代表他對此懷抱信仰，他只是喜愛，很喜愛，非常非常喜愛，並表現為消費行為。在打倒了權威、取消了傳承、強調了后喻文化之後，Fans對傳統建構中的社會化的信仰已經「自宮」了，他們過於喜愛和過於追逐偶像的背後是過於自大。Fans越沉迷於偶像，就越沉迷於自我，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所以，殺死列儂的人就是崇拜列儂的人，足球流氓就來自於足球迷，這種Fans型暴力變得一點也不奇怪。以往的人會自省，「舉頭三尺有神靈」；現在是「舉目三尺有Fans」。商人代表偶像們說：Fans是靠不住的。Fans說:算了吧，偶像也是靠不住的。——這年頭，誰也靠不住，如果我們自己內心沒有標準和堅持。（摘自《雜碎》SOHO中國公司編著中國青年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