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答(2)
那天晚上,亞亞發起燒來。因為不敢在晚上找張童,她只得給玉容打了個電話。玉容正在拍大片,三個小時以後才結束。當她進了門,來不及欣賞這漂亮大屋的裝修,就把亞亞裹進大衣,送到醫院。打完點滴,在回來的計程車上,玉容才說:「你怕什麼呢?你為什麼不找他?」亞亞說:「我不敢。」玉容問:「有什麼不敢的?他得為你負責。」亞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為我負責?」那天晚上玉容一直陪著她。亞亞自己覺得睡了很長一覺,汗濕透了被子,終於驚醒了,看見玉容正在燈下看《星周刊》。亞亞問:「玉容,幾點了你還不睡?」玉容見她要起身,連忙跑過來,一邊嚷著「得了得了躺著吧」。玉容坐在床邊跟她聊了會兒天:「你喜歡看《星周刊》?我看你家裡一期沒落。」亞亞點了點頭:「我喜歡邱安。」「啊是嗎?」亞亞笑起來:「你喜歡她什麼?那個潑婦。」話語里倒不是諷刺,反倒透著種親昵。「你認識她嗎?」「是啊。我認識她很久了,她是個有意思的人。」「我給她寫信,寫過很多。」玉容很驚訝:「是嗎?你為什麼要給她寫信?」說到這兒,玉容馬上明白了,拍拍她的頭說:「你真逗,你以為她會去一封封地看讀者來信嗎?她是個懶傢伙,每次只抽幾封罷了,在這幾封里再找一個回。」亞亞說:「我知道我沒希望。」玉容很仗義:「你是想跟她聊聊嗎?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她是容易交往的人。」亞亞有點憧憬,想一想甚至有點緊張,滿意地睡去。亞亞醒來的時候玉容已經走了,她摸摸自己的頭,不燒了,只是渾身沒有一點勁兒。她終於還是給張童撥了個電話,張童聽到她病,關切地說:「我今天一定會去看你。」下午,張童來了。亞亞披著被子從窗戶看見。張童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院里的時候,不自禁地往樓上看了一眼,亞亞沖他搖搖手。他顯然是看見了,但是他沒有表情。亞亞想:他真是小心啊,生怕會被別的住戶看去吧。張童一直待到十點才離去,亞亞看出他不是不愧疚的。亞亞覺得他與平日有些不同,但是哪裡不同,亞亞又不懂得。亞亞只知道被他抱著,就覺得很幸福。後來張童還是跟她作愛了,雖然一邊關切地問「你身體行嗎?」亞亞覺得不行也得行,她想讓張童滿意是自己的義務。臨走,張童說:「我最近很忙,不能常來看你,你自己多照顧自己。」亞亞虛弱地點點頭,看著張童把門輕輕地關上,她渾身僵硬,已經動不了了。她想張童一定是不想再要她了。病好以後,她不再給邱安寫信,她相信玉容會讓她和邱安見面的。邱安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過了大概半個月,亞亞接到玉容的電話:「亞亞,你不是想見邱安嗎?今天是她生日,在『100號』酒吧開PARTY,你認識嗎?」亞亞連忙點頭:「認識,認識,我馬上到。」亞亞不知道自己該買點什麼禮物給初次見面的她所喜歡的邱安。她跑到國貿去轉了很久,覺得買太貴的禮物又顯得突兀,最後還是去了「萊太」花卉市場買了一百朵黃玫瑰,扎得很漂亮,用綠色的紋紙,很素凈,她想邱安的骨子裡其實還應該是個素凈的人。「100號」里人並不多,亞亞想邱安跟她猜得差不多,沒有烏泱烏泱的朋友。玉容不知從哪兒走出來,牽著她沒抱著花的一支手,徑直走到一個長頭髮女人面前:「邱安,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亞亞。」亞亞有點尷尬也有點激動地看著邱安,她沒想到邱安竟然有出人意料的美,她想既然是美人就應該有人疼愛,為什麼還要那樣咬牙切齒地詛咒男人呢?更讓她意外的是,邱安顯然是很知情地招呼她:「亞亞,真高興你來。玉容跟我說過你好幾次了,寫什麼勞什子信啊,我們交換個電話,你有時間我們就約出來玩好不好?」亞亞不知所措地點著頭,完全說不出話來。邱安看到她的窘,也不以為忤,指著亞亞懷裡的花問:「是給我的嗎?」亞亞連忙一邊點著頭一邊遞過去,漲紅了臉說:「生日快樂。」邱安嘎嘎地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你真可愛,亞亞。」那個晚上,亞亞過得很高興,尤其她高興地看到,邱安一直抱著那束花,只有切蛋糕的時候才放下一會兒。亞亞想:女人還真是內心柔軟、容易打動的動物啊,一束花就能這麼快樂。邱安該是多好追求啊。可是,張童並沒送過花給自己。家裡的花,都是亞亞自己去買來的。亞亞與邱安又見過兩次,每次玉容也在旁邊。亞亞並不好意思親口講出自己和張童的事,還是玉容說了幾句,說亞亞這樣年輕就過這樣的日子,看不見未來,邱安問:「你是想要離開那個人嗎?」亞亞說:「沒有,但是我很痛苦。」邱安捻滅一支煙:「沒有就對了。離開那個人又能怎麼樣呢?」玉容聽不明白:「邱安你不是總是說女人應該自尊自立自強自愛?」邱安笑笑,只有亞亞看見她笑容里一閃而過的凄涼:「是嗎?我說的是,女人在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再自尊自立自強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