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謝嬌娘雖然心裡早知道有蹊蹺,卻沒想到會如此勁爆。她皺了眉頭,問道:「可有兒女子嗣?」
「有,那家人姓魏,開了一家布莊,只有一個獨生女,性子潑辣,年已二八還沒嫁人,往官府那裡送了銀錢報病,才一直留在家裡。聽說當年魏家小姐上山遊玩時被蛇咬,碰巧謝老爺經過……」劉路自覺不好說得太仔細,畢竟是謝家的醜事,於是直接跳過,說道:「五年前兩人成了親,沒多久生了一對雙生子,因為稀罕,幾乎整個青州無人不知。謝老爺很寵愛孩子,常在街上走動,聽說兩個兒子一個姓魏,一個姓謝……」
「怪不得謝全回來這樣折騰你們母女,原來是為了那邊的兒子啊……」不等謝嬌娘說話,王三嬸已經嗔了起來,「但兒女都是骨肉,他這般也太過分了。」
「就是,香火重要,也不能拿髮妻和閨女們的命去添啊。」張嫂子也是一臉不屑,恨不得吐口水。
謝嬌娘帶著娘親與妹妹告老爹謀殺的事實在鬧得太大,城裡人盡皆知,小王莊自然不會聽不到。
男人們倒還罷了,偶爾會說幾句謝嬌娘不孝,但女人們無論老少,可是一邊倒支持謝嬌娘。
物傷其類,沒有哪個女人不害怕自己含辛茹孝敬老人、教養孩子,最後卻要被枕邊人毒死這等事,謝全受到懲罰,也算是給男人們一個警醒。
如今一聽說謝全在外邊另立家門,王三嬸和張嫂子簡直氣得咬牙切齒。
謝嬌娘有些難過,為何氏不值得。先前在公堂之上,娘為了保住謝全的性命,主動要求和離,如今……
「這事先不要告訴我娘,等判訣下來再說吧。」
謝嬌娘嘆氣,囑咐眾人幾句,就讓眾人散了。
何氏並不知道謝嬌娘派人出去打探謝全的底細,她經了先前的公堂對質,傷了心神,一直在家靜養。
而謝全在外有家室這事,謝嬌娘告訴了謝蕙娘和謝麗娘,兩人雖然氣惱得厲害,到底也知道輕重,沒有同何氏透露一個字。
這一日早起,天上下著小雨,謝嬌娘正猶豫是不是要隨著馬車進城的時候,有差役上門了。
兩個衙役許是瞧趙家大院有七八個兄弟圍在門前,倒沒敢為難,不過是呼喝幾句,謝嬌娘趕緊進城,府尹要升堂審理謝全殺妻未遂案。
謝嬌娘可不是吝嗇的人,直接一人塞一錠五兩的銀錁子,兩個差役立刻客氣很多,不但耐心地等謝嬌娘穿披風,去接何氏,甚至隱晦地提點她,要她多帶些人手。
陳家莊幾個兄弟本來就不放心,聽了這話更要跟去。
倒是何氏很有幾分惶恐,不明白她們明明沒罪,為什麼有種被當做犯人的錯覺。
謝嬌娘一路安慰著娘親和妹妹,一顆心卻高高懸了起來。
這般突然開堂審理,城裡的百姓事先並不知情,所以府衙前很是清靜。
劉路早就聽兄弟們提起當日之事,眼珠一轉,扯了腰上的荷包扔給一個兄弟,讓他去街外尋小乞丐,四下跑去吆喝呼喊。
而這會兒謝嬌娘已經連同何氏、謝蕙娘和謝麗娘跪在大堂上了。
謝全也被從大牢里提出來,卻破天荒沒有什麼狼狽之色,反倒臉色紅潤,衣衫乾淨,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顯見得了特殊照顧。
謝嬌娘同謝蕙娘對視一眼,都冷了臉色。
果然,當日還一臉正氣的府尹,今日一上來就拍驚堂木,徹底掀翻當日的堂審。
「謝嬌娘,你說謝全故意買葯預謀毒殺何氏,可有確鑿證據?畢竟沒人親眼看到他把胖頭生放進去,不是嗎?」
不等謝嬌娘應聲,謝全已經扯著嗓子開始大聲喊冤,「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給草民做主啊!草民當日確實是買了胖頭生,但也知道那東西加入方子會有害處啊,怎麼可能加入髮妻的葯里呢?是嬌娘記恨我說她被夫家拋棄,又因為出嫁,不能同娘親、妹妹一起隨我回青州過好日子,這才心生歹意,趁我不知道的時候,把胖頭生放進去。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人嘴兩張皮,卻偏偏有個靈活的舌頭,別說吐出象牙,吐出蓮花都不出奇。
謝全這番辯解,令何氏母女四人目瞪口呆,連外邊等待的陳家莊兄弟還有江嬸子幾個人都愣住了。
不過幾日功夫,謝全就忘了當初他親口承認的事,反手扣謝嬌娘一個毒殺親母的大帽子。
「你撒謊,明明是你在外邊有家室了,打著把我們和娘都賣了、你拿銀子去養小老婆和兒子的心思,還當我們都是傻子呢!」
謝蕙娘第一個急了,開口就掀開謝全的老底,「別以為你乾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就算律法懲治不了你,還有老天爺呢,你要被天打雷劈!」
謝蕙娘當真恨得厲害,想起這些年母女幾人吃的苦,再加上如今這場無妄之災,她恨不得生吃了親爹。
謝全嚇得魂都沒了,根本沒想到這樣隱秘的事會被知道。
他原本出去闖蕩,也是存了遠走高飛、扔了家裡妻女這些累贅的心思,剛好運氣不錯,救了一個布莊的老姑娘,入贅做了上門女婿,打理鋪子,日子也算不錯。
但某一日潑辣妻子不知道在哪裡聽說了閑話,好像是哪家的女子嫁了外地男人,結果那男人在老家有妻兒,於是開始整日逼問他的過往,他害怕之下就扯了個進貨的借口回了小王莊,本意是賣了田產和妻女,拿銀子回去養兒子。
沒想到不光大女兒嫁得好,就是家裡的日子也是紅紅火火,貪心之下,他絞盡腦汁琢磨著要把髮妻毒死,把女兒訂親「賣」了,騙走大女兒的秘方,最後帶著大筆金銀回去同老婆兒子過日子,誰也不會知道他的過往,還給兒子攢了一份產業。
這謀划是好的,算盤也撥得震山響,無奈居然泄了底子。
「不,你胡說什麼,我才沒有家室……」
府尹在上邊看謝全臉色白得跟鬼一樣,心裡鄙夷,完全忘了自己在髮妻跟前也直不起腰,否則也不會昧著良心,重新「審理」這個案子了。
「肅靜!」驚堂木一拍,府尹冷著臉問道:「謝嬌娘,謝全在外就算有家室,也不能說明就有毒殺何氏的心思。倒是你趕緊交代,何氏用藥期間,你是不是回去過娘家,是不是動了藥材?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本官大刑伺候!」
什麼都沒問出來就要動刑?若是再猜不出來背後有貓膩,就真是傻子了。
門外陳家莊的幾個兄弟立刻惱了,正巧很多人聽了消息趕來看熱鬧,他們也沒客氣,幾句話向眾人解釋明白,而後指著公堂大聲道:「這真是顛倒黑白,停妻再娶的男人沒有殺妻動機,反倒是大著肚子的閨女要殺親娘,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其餘百姓雖然不敢像他這般大聲指責,但還是忍耐不住低聲議論,「我還以為要判那個當爹的,怎麼幾日功夫就翻案了呢?」
「還能有啥,肯定是有人……咳咳,動了手腳唄。」
「也是,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辦法啊,咱們老百姓什麼時候能不受欺負?還不是人家想捏就捏。」
門外這般動靜,坐在大堂上的府尹自然聽見了,他臉色黑得真是能刮下二兩墨來,不解明明臨時選了個日子開審,怎麼還是招了這麼多閑人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