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7章 本應逃過的因果

「錯了。」

蒼白的瞳孔輕輕眨了兩下，有著幽藍色長發的鬼巫女微微皺眉，抬起御幣憑空掃了一下，驅使著一股兼具著陰厲與柔和的力量將摺紙從自己身上『剝』了下來，令其原地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與真正的主公四目相對后淡淡地說道：「是她。」

那是與谷小樂有九成相似，但卻給人一種『陰森』感的聲音，如果仔細聆聽的話，甚至會發現其一字一句彷彿是從鏡面后或水面下傳來的，是光聽就會令人覺得『不詳』的聲音。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谷小樂完全沒心思去想這些，事實上，就在自己這隻侍魂開口的瞬間，這位無論何時都保持著相當程度從容與體面的姑娘整個人就已經傻掉了，而那副櫻唇輕啟，雙目圓瞪，額角滲汗的模樣，像極了剛剛親眼目睹鐵樹開花、啞巴說話的一般普通美少女。

然而，谷小樂雖然是美少女不假，卻絕對稱不上是一般普通，尤其是遊戲外，就算混在一堆同樣不普通的『異常者』中，這姑娘也絕對是其中比較超規格的，別的不說，至少在她戶籍所在國的年青一代『異常者』中，這位谷家大小姐絕對是極度特殊的超位格存在，頗有一種灌籃高手中的主角隊被姚明亂入的感覺。

順便一提，根據現實情況來看，姚主席如果在高中時代亂入湘北，那麼就算流川楓、櫻木花道等主力都被按在替補席，他也可以輕鬆帶領四個會被赤木晴子單手虐爆的微葉梧桐完全制霸那個什麼高中生全國大賽。

總而言之，谷小樂在其戶籍所在國的同輩同行中，就是這樣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而如果將她所在的谷家排除，那麼就算不要求是『同輩』，她同樣也是業界中的頂尖強者。

誠然，谷小樂在回到祖國后受到了不小打擊，但他所在的地方畢竟是作為一國之都的B市，所以看似路過個高中生就能輕易擺平那些讓谷小樂都必須嚴陣以待的妖魔鬼怪，但多半也只是因為那些高中生太強太能卷，而非谷小樂實力不濟。

從客觀角度上來說，谷小樂無論是知識還是見識，都處於那種能讓她在大多數情況都處變不驚的水平，而在陰陽師與靈媒這一塊，這位谷家大小姐更是相當於半個萬事通，理論知識與實地經驗都是頂級的。

但是！

但問題是！

就算她見多識廣，既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會兒卻依然被眼前這過於超綱的一幕給整懵了。

「誒？主公？」

原地轉身一百八十度的摺紙眨了眨眼，同樣有些發懵地問道：「那後面這位主公又是誰呀？」

「！？」

谷小樂又是一驚，隨即立刻抬手強行讓摺紙靈體化，並在下個瞬間將其轉移到自己身後，然後一邊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的『鬼巫女』，一邊頭也不回地向摺紙問道：「你看不出來？」

「唔……」

構造與正常智慧生物完全不同，絕大多數時間都懶得用『視覺』去觀察世界的摺紙這會兒也意識到了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立刻在用力揉了揉眼睛后重新抬起頭來，越過谷小樂的肩膀看向那位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另一位主公』，並在下個瞬間發出了尖銳爆鳴：「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谷小樂立刻沒好氣地給了摺紙一肘，提醒道：「你自己不也算半個鬼嗎！」

「對哦！」

這才想起自己並沒有必要怕鬼的摺紙立刻恍然大悟，然後哆哆嗦嗦地抱著谷小樂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對面那位無論是視覺還是氣質層面都與本尊截然不同，無處不透著詭異的鬼巫女：「難……難道是……」

「沒錯，就是那個『難道是』。」

隨口印證了摺紙猜測的谷小樂聳了聳肩，隨即便從袖口中掏出三張符紙夾在左手指間，右手那柄五骨蝙蝠扇【黑雛·占事略決】這一更適合使用陰陽師正面戰鬥，而非能夠大幅提升式神戰力的形態。

沒辦法，考慮到【白絕·修羅地獄】的效果，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的谷小樂果斷將扇子轉成了【黑雛】，進入了戰鬥狀態。

只不過她並非想要跟這位【鬼巫女】畫風的侍魂大打出手，只是單純地防患於未然而已。

儘管理論上任何式神都無法違抗自己的主人，但理論畢竟只是理論，光是谷小樂知道的，就有近百起式神直接或間接害死主人的案例，如果是在現實中可能還好些，但【無罪之界】的環境著實太過特殊，雖然有『犬鬼』、『摺紙』、『太裳』等優秀的成功案例被她硬生生搓了出來，也無法保證侍魂是安全的。

畢竟，無法被以任何形式遣返已經證明了其『失控』性，而明明能交流卻全程無視自己這一點更是說明這傢伙的『叛逆』性，而一個失控、叛逆且實力強大的侍魂，其危險性自然不言而喻的。

「說吧。」

緊了緊手中的扇子，谷小樂重新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實習』那會兒，小心翼翼步入了那棟凶宅時的心情，連續做了倆深呼吸才面色凝重地向面前這位相貌與自己一模一樣，只有眼睛有點嚇人的靈體沉聲道：「怎麼回事？」

「……」

而對方也不出意料地扭開了頭，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

「我勸你最好合作一點。」

谷小樂柳眉微蹙，正色道：「我之前被你吃得死死的，並不代表我在注意到你可以正常交流后依然拿你沒辦法。」

「……」

侍魂的回答依然是沉默，但谷小樂卻敏銳的注意到，她那鞏膜漆黑，瞳孔蒼白的雙眼微微閃爍了一下。

【能行！】

有些雀躍地在心底給自己打了波氣后，谷小樂用比剛才溫柔了幾分的語氣說道：「聽著，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就算一時間沒辦法做到互相理解，能稍微交流交流也是好的，至於那些雖然應該會很有效，但有些過於強硬的『辦法』，我並不希望用在你身上。」

「……很煩。」

終於，在數秒鐘的沉默后，侍魂再次用她那光聽就能讓人聯想到『不詳』但音色與谷小樂同樣甜美的聲線開口說了兩個字，並在之後又補了三個字：「不喜歡。」

而意識到事態發展遠沒有自己想象中最壞的情況糟，對方甚至都沒有明顯敵意的谷小樂聞言立刻狠狠地鬆了口氣，循循善誘道：「很煩？不喜歡？你指什麼？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很顯然，作為一個優秀的陰陽師，谷小樂一向很善於與自己的式神交朋友，事實上，比起那些二流陰陽師，谷家人對式神的態度簡直好到令人難以置信，雖然形式是『役使』，但在實際行動中卻始終以平等的姿態與大部分式神相處，其中最不濟的也是『交易』形式，即——你替我打架揍人看家護院，我為你布陣聚靈精進修為。

而最離譜的，則是谷小樂的一個表哥，那位仁兄前幾年剛結婚，新娘比他大了兩百多歲，是只黃鼬。

沒錯，就是俗稱黃鼠狼，也被稱為黃大仙的那個黃鼬！

跟墨檀託人給雪茵找的那隻耗子保鏢類似，那位戶口本登記名為『黃柚柚』的姑娘也是個『異類』，對應【妖】、【魔】、【鬼】、【怪】中的妖，自從四十歲徹底修成精后就一直在山上住，而兩人緣分的開端，是谷小樂那位表哥回祖國玩時心血來潮去東北登了個山。

前略，中略，反正以後的結果就是，表哥收黃姑娘當了式神，黃姑娘也答應了表哥的求婚，但有個條件。

「不會是要跟她一起隱居吧？」

幾年前還是個初中生的谷小樂在父親放下電話后，曾經如此問過一句。

「不是。」

谷小樂的父親搖了搖頭，表情微妙地說道：「那黃皮子成精之後經常下山偷看電視，而當年那些片子……愛國主義都比較爆棚，所以她堅決要求你表哥加回祖國國籍，隨她戶口。」

「哈？！她有戶口嗎？」

「沒，不過你表哥已經去求你姑姑操辦這事兒了，這幾天估計就能下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表哥的新式神得先讓姑姑幫忙辦個合法身份，然後倆人登記結婚，再然後表哥重新入籍咱祖國？」

「嗯……」

「哇！」

以上，為當年穀小樂與其父親的對話節選。

總而言之，谷家對待式神的態度其實相當溫和，雖然在辦正事兒的時候就算將其派去送死也毫不含糊，但在式神靈基復原之後，一頓好哄是少不了的，甚至谷小樂的家主老爹都因為不小心讓她雪姨（谷家當代家主麾下式神，妖帝·玉面雪狐）死掉一次跪了半宿的榴槤。

嗯，榴槤甚至是她媽買的。

所以在意識到侍魂對自己並沒有明顯敵意后，谷小樂立刻膨脹了起來，準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充分發揮自己的共情能力與主觀能動性，將對方哄得服服帖帖，恨不得跟自己搞姬！

然而——

「煩你。」

侍魂瞥了谷小樂一眼，用有些拗口的說話方式直抒胸臆道：「不喜歡的，也是你，討厭。」

谷小樂立刻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地抬手指著自己：「我！？」

「嗯，你。」

侍魂抱著自己的御幣，用力點頭道：「不喜歡，討厭，煩，死吧。」

「……」

除了有點兒腐屬性之外性格好得嚇人，長這麼大不說是花見花開，但也算人見人愛的谷小樂當場就尬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問道：「為什麼啊？我哪裡得罪你了嗎？」

「不為什麼，沒有得罪。」

侍魂搖了搖頭，然後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但不喜歡，討厭，煩，死吧。」

「別啊！」

谷小樂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吐槽道「你是我的侍魂啊！我死了你不就沒了！」

「沒關係。」

結果對方卻是非常痛快地搖了搖頭，向谷小樂投以無比期待的目光，特別心胸開闊地說道：「你死就行，我可以沒。」

「好傷心，真有點想死了……」

谷小樂無力地垮下肩膀，垂頭喪氣地喃喃了一句，但緊接著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打起精神向表情變得更加期待的侍魂說道：「我才不會死呢！」

後者的表情也立刻晴轉多云：「煩。」

「你先忍一下，我好好琢磨琢磨——」

谷小樂歪頭抿起了一撮自己的頭髮，含含糊糊地嘟囔道：「沒有理由的討厭我……這種事簡直太沒有道理了，肯定有什麼被我忽略掉的地方，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別想了。」

個子像初中生，身材也像初中生，但皮膚十分白皙的短髮女孩淡淡地說了一句。

「不想不行啊，總不能讓這孩子一直……哎！？」

忽然反應過來並不是摺紙在說話的谷小樂猛地回頭，隨即便在看清楚來人後發出了一聲驚呼：「明榊！？」

「嗯。」

穿著寬大斗篷的明榊點了點頭，用彷彿機器人般毫無波瀾的語氣說道：「我是明榊。」

「真是你啊！」

谷小樂看著面前這位充滿了謎團，曾經在公共空間中硬生生戳出一個BUG的少女，滿臉震驚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嚴格來說，出現在你面前的並不是我，而是我在截留了一小部分數據后臨時創造的空想交互界面，雖然接收或傳達信息，但基礎邏輯其實是架空的，也就是說，雖然你能看見我，但遊戲里的『明榊』其實並不存在於你面前。」

「沒明白。」

「沒關係，這並不重要。」

「呃，那什麼重要？」

「你還記得自己之前與我做的交易嗎？」

「這才幾天的功夫，肯定記得啊，我和書香當時雖然有些迷糊，但是都答應你了。」

「書香死了。」

「啊這……我知道她被人掛了一次，不過已經重新建號啦！」

「她是被『漏洞』除掉的。」

「啥意思？」

「那個『漏洞』也想除掉你。」

「誒？」

「你答應了交易，所以我來幫你了。」

「另一個人的死是我大意了，所以我一直有在『關注』你。」

「？」

「你逃過的『因果』，被偷偷喚醒了。」

「什麼因果！？」

「三水絕星。」

第兩千三百七十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