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三百七十九章：谷小樂（ii）

三水絕星，是一種命數。

儘管從科學的角度上來分析，無論是『命』還是『運』統統都可以被歸納總結為胡說八道，但在玄學範疇中，【三水絕星】之嚴重程度屬於那種就算直接把孩子掐死都不過分的逆天級別，畢竟那是真能少受點罪。

而正如【無罪之界】中的神秘學確實能夠牽動各種奇妙力量一樣，遊戲外的世界觀雖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非常唯物，但除了那些善於招搖撞騙的『大師』之外，真正能夠對『玄學』進行觀測、利用乃至役使的怪胎也大有人在。

而在那些真正有用的玄學概念中，命犯冥池、獄汌、泉幽三水絕星的人，其命數要比那些命犯【掃把星】、【喪門星】、【死兆星】、【天煞孤星】的人悲慘太多了。

首先，這個命數會讓當事人的生辰八字皆為死戶，除此之外，還有生來即是太陰體的險惡副作用。

與很多隨便抓個詞就用的三流小說不同，真正的『太陰』從來都不是什麼好體質，用比較通俗的話解釋，就是太陰體的孩子生來免疫力就差，由內向外透著虛、乏、敗、悸、淤，不僅容易生病，還會招來各種所謂不幹凈的東西——

於是乎，光是一個太陰體，幾乎就能保證命犯三水絕星者的早夭率超過九成九，而如果孩子在機緣巧合下活過了六歲，讓身體成長到了足以勉強與太陰體抗衡的程度，那麼皆盡死戶的生辰八字便會開始發力，牽動災噩。

這個階段，用通俗的話去解釋，就是孩子的運氣會特別不好，下到走路摔跟頭，上到被蝴蝶效應引導到煤氣泄漏的飯店裡吃飯，看起來只是有些倒霉，但伴隨著時間推移，這份倒霉甚至會令其遭遇類似於『死神來了』系列中那種連續且針對性極強的事故。

最終，如果當事人挺過了八門死戶這一關，那麼【冥池】、【獄汌】、【泉幽】這三水絕星將會直接發力，將其周圍一切都引導到會致其死亡的『結果』，甚至會逐漸忽略『過程』和『步驟』，而在谷小樂的認知範圍內，能順利撐過上述三個環節的人，至今為止只有一個。

那就是她自己。

而十幾個世紀以來的全球範圍內，也只有兩個人撞到了這般命數。

只可惜，另一個人的運氣並沒有谷小樂好，儘管現在已經是名震一方，跺跺腳就能讓全球範圍內所有異常者抖三抖的大人物，但聽姑姑和姑父說，那位【洞冥鬼王】生前確實是個不幸的女孩，就算後來有了現在這般成就，那也是在被成功奪走了生命，應了劫后的事了。

唯有谷小樂自己，在無數人的幫助下成功擺脫了【厄運】，從這種幾乎從一開始就註定會將其折磨致死的命運中解脫了出來。

因為谷家在當年那場巨變中堅持站在了正確的一方，自己還是所有關係者中的第一個後代，所以在前代神算、當代神算、谷家三代家主、伊家兩代人等無數協力者的幫助下，自己總算被消除了繼承自上一代的『業』，在那部註定是悲劇的腳本開演前掀翻了桌子，贏得了未來。

但是——

在谷小樂年紀尚小，卻已經正式開始陰陽師修行的那些年，她幾乎每天都會做噩夢，夢到自己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孤獨、瘋狂、絕望地死去，而雖然死法各不相同，但最後的最後，結局永遠都是一片刻骨銘心的冰寒。

谷小樂知道，那是『死亡』的溫度。

谷小樂更知道，那些所謂的『噩夢』從來都不是真的，更不是什麼另一個世界線的故事，而是自己在真正了解『三水絕星』后，因為難以抑制甚至會在夢境中滋長的恐懼。

他的父親，谷家的家主並沒有選擇對女兒隱瞞真相，因為在註定成為『異常者』的前提下，就算是為了讓谷小樂能更珍惜自己的生命，讓她知道這條命是有多麼來之不易也是絕對有必要的。

而確實有被這一命數嚇到的谷小樂，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敢出門，不敢跟陌生人說話，甚至看到刺眼的光線、感受到冰冷的寒風都會被嚇得六神無主，每天只與電視與動畫為伴，而這，也是她最初入坑宅文化的契機！

為了挽回自己的錯誤，谷小樂的父親在無奈之下，終於決定將女兒送回身在祖國的姐姐和姐夫那邊待一段時間，畢竟那兩位都是跟自己閨女有共同語言的宅文化愛好者，家裡還有一個剛被從孤兒院接回來的兒子，年紀剛好跟小樂差不多。

如果是他們的話，或許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重新打開心扉！

抱著以上期待，谷小樂的父親就這樣將其送回了祖國，由谷衍月和伊南兩口子照顧了很長一段時間，而歲數沒比谷小樂差多少的伊冬……則給當年的小小樂留下了深刻印象。

嗯，全都是壞印象。

沒辦法，或許是谷家的基因或多或少有點問題，跟當年憑藉一張小學照片差點把姑父嚇到炸飛機的姑姑一樣，儘管谷小樂現在絕對是一位毋庸置疑，就算站在季曉鴿旁邊都絕不會成為背景板的超級美少女，但她小時候……真的很難看。

說好聽點都是『跟個猴兒』似的，難聽的話有多難聽自然可想而知。

而當時剛回家沒幾年，堪稱野性難馴，與父母之間存在著巨大隔閡的伊冬，則是一個並不太禮貌的顏控。

考慮到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顏控，事情的重點，自然是伊冬有些不太禮貌這件事了。

從側面了解一下的話，當時跟伊冬關係最好，現在跟伊冬關係同樣最好的墨檀，處於『混亂中立』狀態下時經常在馬路上指著某個路人對伊冬表示——

「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穿的特別時髦潮流，長得特別丑的人；另一種是穿的特別土氣俗套，長得特別丑的人。」

很顯然，雖然並沒有認同自己這位好友在特定情況下的『暴言』，但年輕時的小機靈鬼少爺還是不可避免地犯下了一些原則性錯誤，比如——因為對父母的行為不滿，遷怒自己的丑親戚並對其進行言語霸凌。

哪怕是現在三觀相對端正的伊冬，在偶爾回憶起來的時候，同樣會覺得自己當年做得非常不對，非常過分，非常該死。

要知道，當時的谷小樂體質特別敏感，以至於伊冬的父母根本不敢在家裡使用能力，而在這種情況下，伊冬在兩人獨處時對其進行語言攻擊就很難被發現了，再加上小小樂當年是個悶葫蘆，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會說出來，所以伊冬的惡行就更難被發現了。

然而幸運的是，伊冬的惡劣行徑並未持續太久，而是在遠不至於對小小樂造成嚴重創傷前就被糾正了過來。

糾正他的人叫做墨檀，是伊冬最好的朋友，同樣也是深受其父母喜歡，恨不得將其收做乾兒子的好孩子。

誠然，對於墨檀來說，『好孩子』這個評價恐怕只有三分之一準確，但就算如此，其『好孩子』的一面還真就令他在數次被邀請去伊冬家做客后察覺到了端倪，進而讓他在一番詢問后確定了好友的惡劣行徑，對其進行了深刻的教訓。

教訓的內容，我們可以總結為：

胖揍。

一頓胖揍。

一頓狠狠地胖揍。

一頓當著谷小樂面的，狠狠地，超解氣的胖揍。

而對於當時的小小樂來說，她倒並沒有因為看到對自己惡言相向的人受到教訓而感到開心，因為早熟的女孩能隱約察覺到，自己的『弟弟』並其實不討厭自己，只是對這個『家』本身感到彆扭而已。

但這並不代表小小樂當時並不開心，恰恰相反，在看到那個雖然瘦瘦小小、相貌稚嫩的男孩用『看上去很兇但不會受傷，只是單純會很疼』的簡單格鬥技巧教訓弟弟時；在他因為注意到自己懷裡暖壺的溫度而嚇得六神無主，生怕自己被灼傷時；在他撓著頭髮，告訴自己如果沒人娶自己，他會娶的時候——

彷彿一束溫暖的光，照進了女孩那因為恐懼而逐漸冷卻封閉的心。

得到了『迎娶承諾』的那天夜裡，女孩依然做了噩夢，但在噩夢只做到一半的時候，那個瘦瘦小小、相貌稚嫩的男孩便出現在了自己身邊，對自己露出了暖洋洋的微笑，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單膝下跪……

後面的內容，小小樂一直記得，但一直都沒有仔細回憶過，因為她總覺得，夢就是這樣一種東西，你越想它，它就會被越快遺忘。

而當女孩開始對『夢』抱有期待后，她便再也沒有做過一次噩夢了。

不僅如此，在將那抹溫暖珍而重之地收在心底，重新回到日本后，谷小樂的性格堪稱出現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轉，雖然保留了宅屬性和對ACGN文化的執著，但卻變成了一個活潑開朗、心思細膩、七竅玲瓏、性格圓滑的……丑姑娘。

而丑姑娘在初中畢業時，已經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陰陽師了。

時至今日，儘管早已從當年的『初戀情節』中走了出來，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朋友圈和事業規劃，甚至再次見到那個男孩時都不會再產生悸動，但那抹溫暖卻依然被谷小樂珍視地藏在心底，與那場結局撲朔迷離的長夢一起安靜地沉睡著。

但是——

「你原本已經被斬斷的『因果』，在【無罪之界】中被喚醒了。」

明榊微微偏過頭，看向同樣面無表情的鬼巫女，語氣古井無波地說道：「雖然基於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你『本人』是絕對無法被影響的，但你的本命鬼卻並不受底層邏輯保護，而在這種情況下，它又是你『本命』的映射，於是，那個『漏洞』便設法喚醒了那份有關於三水絕星的因果。」

谷小樂嘟了嘟嘴，抱怨道：「是侍魂啦！本命鬼是靈媒的叫法啦！」

「你這隻侍魂已經被埋下了絕望的種子。」

明榊依然面無表情，卻從善如流地改變了對鬼巫女的稱呼，淡淡地說道：「在我的計算中，這隻侍魂現在雖然看起來無法順利交流，但在你的溝通下，它最終依然會勉強遵從你的命令，但禍因已經被種下，惡果自然也是時間問題。」

谷小樂眨了眨眼，遲疑道：「你說的惡果，該不會是……侍魂以後會受苦吧？像我小時候那樣天天睡不好覺？」

「否定。」

明榊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正色道：「所謂惡果，即是這隻侍魂徹底被絕望摧垮，徹底墮入瘋狂，而你，將會成為它手上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犧牲者。」

谷小樂似乎對明榊的話語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好奇地問道：「理由是？」

「它是你錯誤的可能性，它的一切都基於你、源於你、始於你。」

完全不懂得賣關子的明榊知無不言，乾脆利落地回答道：「最終，它會意識到自己是『錯誤』的，如此一來，它必定想要毀掉『正確』的，這樣它便會得到解脫，而你作為它從式神角度無法坑害的主人，也沒有真正受到傷害，只是失去了一個角色而已。」

谷小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你的意思是它以後遲早會背叛我、幹掉我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推論。」

「我明白了，我覺得你推的對。」

「所以，我會處理掉它，當然這並不會讓你失去自己的侍魂，只是將它的數據重置、修復『漏洞』而已。」

「呃，這個就算了吧？」

「你……說什麼？」

「我是說，雖然我是文科生，但『數據重置』意味著什麼我還是很清楚的，而且我也能感覺到，她害怕，她不想被你殺死。」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它遲早會殺死你。」

「你也說過了，我不會真正受到傷害，只是失去了一個角色而已。」

「但這個角色在未來可是……」

「無論【大陰陽師谷小樂】這個角色在未來扮演著什麼重要角色，親愛的，除非現在就幹掉我，我都不允許你碰她一根手指。」

「理由？」

「保護自己不需要理由。」

「它不是你。」

「你親口說過，她是我錯誤的可能性，那她就是我。」

「……」

第兩千三百七十九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