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剪斷
驟然間,他感覺身邊的空氣都凝滯起來,就像是空氣里摻雜了無數的蜜糖。
這些劍痕里早已沒有任何的元氣力量,但是卻依舊讓他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他已經明白顧離人給他的五部劍經並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但很顯然的是,這些劍痕里很多劍招給他的感覺更為玄妙多變,更為強大。
最為關鍵的是,這些劍經就像是告訴了一個人繪畫的方法,而這些劍痕,卻像是已經有極高明的畫師畫好的成品,一一陣列在前。
他所受的壓迫更多來自於這些留下劍痕的人的境界。
因為那些人太強,至少對於此時的他而言太強,所以他才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壓力。
其實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身在此間恐怕都不會感受到他所受的壓力。
因為很少有人看得懂這些劍痕。
顧離人對他的評斷沒有任何的錯誤,王驚夢在這方面的天賦,甚至要超過他。
尋常人看到畫就是畫,根本看不出內里的筆鋒和調色,然而他看到這樣的畫,卻似乎直接看到了那名畫師整個繪畫的過程。
他入了迷。
是一種震撼的入迷。
哪怕無數本劍經放在他的面前,堆積在他四周,都無法和無數劍師在他身周出劍相比。
這些劍痕的確來自於許多許多人,而不是出自少數幾人之手。
劍鋒的寬厚,劍身上的符文,用劍的手段,發力的方式….這些都是可以讓他很確定的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一動不動的站著,他一條劍痕一條劍痕的看去,在心中慢慢的大致推斷出那些劍的走向,推測那是一柄何等長度,何等寬度的劍,然後推斷那些劍劍身上的符文,那些修行者的真元流淌在這劍身上,又是以什麼樣的劍氣發散出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漸漸亮起他卻沒有察覺。
他眼睛里沒有現在的天地,只有留下這些劍痕時的天地。
他先是看到了很多人圍攻。
有很多人從四面八方攻來,圍攻他置身處的這名修行者。
絕大多數的劍痕都來自於這些劍師之手。
這些劍痕的劍意都是像著他此時所站的方位,而往外反擊的劍意,卻都來自同一柄劍,來自同一人。
他第一時間的直覺沒有錯誤。
這些劍師和手中的劍,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想要困住和殺死牢籠中的這人。
最終的戰果他不可知。
但能夠獨自面對數十名甚至上百名這樣強大的劍師,還能反擊的修行者,是何等的強大?
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覺得根本無法想象。
他一直是很冷靜的人。
但是在這裡所受的壓力和震驚,卻讓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徹底平靜下來。
沒有絕對高明或者低等的劍招,只有是否用在合適時候的合適劍招,只有用劍招的人是強或是弱。
顧離人給他的教育是如此,他也覺得如此。
所以他並沒有隻去看這名最強大的被圍攻者的劍招,而是由簡入繁,從最簡單,他最容易推斷的那些劍痕入手。
他身上原本帶了不少乾糧,但是他覺得不夠。
所以他采了不少野果,取了些清水再回來,然後就在這個無數劍痕組成的牢籠之中坐了下來,靜靜的開始看每一道劍痕。
他先是看這每一劍是如何攻來,然後在心中想若是自己,則用什麼劍招來破,用什麼劍招反擊。
當年這牢籠中的人是同時面對很多劍,但在他此時的世界里,卻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和當年這些攻來的人交手。
和這些很多年前的古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交手。
和並非真實存在的古人在意念之中交手,通過劍痕的走向,判斷出那道劍所發的劍氣的位置,再想象出那劍在空氣里以何種角度刺來,接著便是真元以何種姿態在劍上行走,通過什麼樣的符文綻放出來。
通過劍的高度和傾斜的角度,時間略久,他甚至在腦海之中想象得出持劍的那人大致是什麼樣的身形,身高胖瘦…除了面目無法想象之外,都隱約在他腦海之中出現了輪廓。
這對於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即便是余左池這樣的人物都不可想象,但這畢竟是很傷神的事情。
每想清這一劍,再在腦海之中想出破法,他都要花去很久的時間,然後再花不少的時間休息,然後再凝神去想下一劍。
短則半個時辰,多則數個時辰。
只是就如看風景,看得明白,看得喜歡的人往往會滿心歡喜,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修行之事對於王驚夢而言,就像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而這些古人留下的劍招,每一劍都是異常的精彩,就是一道不可用言語描述的絕妙風景。
他入了痴。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甚至忘卻了黑夜和白晝的區別,他甚至有時會和這些只存在於他想象之中的古人對話。
「為什麼會這樣?」
「你為什麼這一劍要用這樣的方式出劍?」
「如果這一劍這樣走,會不會更好一些。」
「如果我用這樣的劍招來破你這一劍,你接下來會用什麼樣的劍招反擊?」
「原來是這樣…」
……
有時候所謂的苦修只是局外人看起來苦,在這片蛇蟲出沒的石林深處,停留十餘日不去,看似應該很寂寞,然而他每日里卻似乎在和不同的很多人交談,根本無寂寞可言。
他吃的不多,也未有換洗衣物,連續十餘日精神消耗得厲害,便自然顯得有些形容枯槁,然而揣摩這些人每一劍的行走,每一劍的劍意時,他體內的真元也在不自覺的試想著行走,隨著他的遊走,天地元氣很自然的隨之匯入他的經絡。
他專心於劍意,體內的真元流動卻似以這些古人的不同方法在吸納天地元氣,他的真元修為在不經意之間飛快的增長。
他的面容雖然變得清瘦,但眼瞳卻反而更加明亮,就像是有道道劍芒,在從他的眼瞳深處流淌出來。
再過了十餘日,他看這些形成牢籠的劍痕看得差不多了,他和這些出劍圍攻的古人也談得差不多了,他開始接觸往外反擊的劍意。
所有往外反擊的劍意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當時那人就站立在他此時停留的位置。
只是王驚夢並沒有將自己想象成那個人,因為他不可能像那個人一樣強大。
只是看這人的第一道劍意開始,他就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哪怕他看過了無數劍,那些劍對於他而言也是強大到了極點,但開始看這人的劍時,他依舊震撼到無法呼吸。
這人的劍意筆直向前,一望無垠,就像是在遠方形成一片海,但是給他更強烈的感受,卻像是一把剪斷一切的剪刀。
剪斷對方的劍意,剪斷對方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