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料他竟然說出這話來,秦桓略略一驚,並不說話。他知道衛珩喜歡秦婉,但沒想到,這位一向內斂的衛公子,在這一件事上,竟然會如此狂躁,甚至說出殺皇子滿門的說法來。沉默片刻,秦桓只是笑:「那你能做什麼?憑區區一個解元,能撼動堂堂皇子么?他再被帝父厭棄,也是大熙的郡王,可不是你能動得了的。」
衛珩頓時語塞,秦桓道:「這也是婉兒的意思,你不必擔心此事,早些奪得會元才是現下最該做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遑論,現下得知這件真相的,不止你一個。」
紫蘇從太子宮出去,又在京城中繞了一圈,在望北樓買了些糕點回去。秦婉剛吃了一盞子瓊玉膏,正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看書。因今日衛珩不在,唯恐小橫回去了無人給它開窗,秦婉索性將它留下了,這小東西正站在炕桌上吃碎玉米粒兒,時不時咕咕幾聲,憨態可掬。
將手中的糕點奉給了秦婉,紫蘇笑道:「郡主精神好了一些就好,我還怕郡主始終有些不妥,怪擔心的。」
杜若只笑:「我伺候得這樣好,郡主自然會好得快些。」又端了一碗米糊糊給秦婉,生怕她克化不動。
秦婉含笑,又嫌燙嘴,只將米糊糊放在一旁,笑道:「我讓你去傳的話,太子哥哥怎麼說?」
「太子殿下的意思,和郡主不謀而合,都以為是三殿下乾的。」說到這裡,紫蘇抿唇笑,「今日太子殿下請衛公子去呢,就是為了和他說說這事。」
「秦儀行事乖張,若無溫一楓,豈能在朝堂上立足?」秦婉淡淡說道,心中對於秦儀愈發的鄙視。那日她身子懸空在外面,幾乎可以感受到運河河水冰冷刺骨的氣息,她鮮少有這種不知所措的時候,但那日的確太過滲人,剛睜眼,便離死亡那樣近。
想到這裡,秦婉勾起一個笑容來:「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既然要斷我活路,我能讓他好過?」說到這裡,她對紫蘇勾了勾小指頭,紫蘇忙過來,聽秦婉附耳說了幾句,臉兒頓時發紅,還是點頭:「知道了,郡主等我些時候,我打發一個伶俐的小廝去問問。」
前世被坑害得那樣慘,秦婉說沒有懷恨在心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秦桓被圈禁而秦儀變為了儲君之後。她前世隱隱懷疑過孟嵐和秦儀之間怕是有什麼聯繫,但並不敢當真。在嫁給衛珩之後,也暗中去查過秦儀。偏偏秦儀彼時也不過只需熬死皇帝罷了,連可以稱之為對手的人也沒有,行事便囂張了起來,自然是留有把柄的。
那日昏沉沉的睡了一覺,第二日又吃了一些瓊玉膏來止咳,秦婉只寫了紙條,讓小橫帶了回去,勸衛珩春闈多多用功,縱然衛珩張口應下,但秦婉幾乎可以想見他的臉色,必然很不好看。
從妝奩中揀了銀鳳簪來戴,秦婉倒是十分閑適,又見紫蘇不在,問道:「紫蘇去了哪裡?」
「昨兒個打發了一個小廝去查郡主所說的事兒,現下那小廝回來了,紫蘇去打探了。」杜若張口就來,正說著,紫蘇便從外面進來,旋即笑道:「郡主莫非有天眼通,這樣的事兒,郡主又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的法子多著呢。」秦婉笑道,「既然有這件事,那便散出去吧,也好讓秦儀知道,我可不是他能捏圓捏扁的麵糰兒。」
紫蘇忙應下,正要去做,秦婉忽的叫住她,問道:「青樓是個銷金窩,去那裡自然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你定是漿洗街的體己銀拿出來了是不?」又對杜若說,「去取我的體己銀來,給紫蘇補上。」
紫蘇本還想推說一二,但無奈秦婉態度強硬,也就不曾強硬了,秦婉自補足了她銀兩,又命人賞了那去打探的小廝幾兩碎銀子。她慢條斯理的又吃了一勺瓊玉膏,又囑咐說:「你們派人去知會太子哥哥一聲兒,沒人助我,這事兒我可成不了。」
不過第二日,京中便流言四起,皆說是逛青樓是遇見了秦儀,堂堂皇三子秦儀流連煙花之地,在風月樓包養了一名名叫春兒的風塵女子,如此風流,竟然不惜以郡王身份去那等地方流連。如今本就是臘月,做買賣的也都歸家採辦年貨,京中便格外熱鬧,人一多,看熱鬧的就多了,更不說這是皇家的熱鬧。接連好幾日,風月樓之中人滿為患,不少人都想要去看看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秦儀這位郡王如此流連忘返。
天家何等注重名聲,堂堂郡王、皇帝的親兒子,竟然鬧出和煙花女子有染的消息,消息遞到宮中,將皇帝和太后著實氣得不輕。堂堂郡王之尊,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偏生要到那樣的場所去,去也就罷了,竟然還流連在一名煙花女子身上。皇帝只覺得臉上被抽了個脆響,好似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都眼巴巴的瞧著,他是如何教子不善的。
皇帝並不是蠢人,加上秦婉落水的事在先,皇帝本就有些懷疑秦儀,還沒讓暗衛去查,沒成想又鬧出這樣的事來,心中愈發的惱恨起了這個兒子,讓好容易解了禁足的陸妃噤若寒蟬,並不敢像往日一樣,給皇后穿一雙小鞋。
作為這件事的主使,秦婉和秦桓兩人一點罪惡感也不曾有。原本秦婉並不願和秦儀鬧得不共戴天的地步,但她一昧退讓,卻讓秦儀變本加厲,甚至於想讓她沉屍河底。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如今讓他徹底失了聖心,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因為秦婉卧病之故,索性將府上的事全交給老媽媽掌理。先頭雍王妃還在,老媽媽是其得力助手,王府之中事無巨細,她都一清二楚。但老媽媽從不敢託大,料理的事,統統告訴了秦婉,有好幾次雍王帶著雙生子來看女兒,見了老媽媽向秦婉彙報,也大讚其是個忠僕。
這日里,老媽媽從外來,甫一進門,則見桌上堆了不少各色錦盒,重重疊疊,彷彿小山一樣,低呼說:「才出去一會子,怎的就成了這般模樣?」
「自打郡主卧病以來,每一日可不都是這樣?」杜若性子嬌俏些,從層層疊疊的錦盒中抬起腦袋,笑道,「咱們郡主可是玉一般金貴的人兒呢。」
聽她打趣自己,坐在羅漢床上看書的秦婉抬頭笑道:「去,拿我尋開心,愈發沒了規矩。」又笑著看向老媽媽,「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老媽媽笑得合不攏嘴:「郡主可知道,現下京中的流言是越傳越烈了。都說三殿下是敗壞了身子,這才長久沒有一子半女。」作為雍王妃留給秦婉的心腹,老媽媽自然是知道這件事,更知道秦婉和秦桓不遺餘力的栽贓了秦儀。但以老媽媽看來,秦儀身為男子卻欺負女孩兒,身為哥哥欺負妹妹,都讓老媽媽極其看不順眼,一點也不覺得自家郡主有錯。
秦婉只是笑,她很明白秦桓,秦桓素日里溫潤如玉,也的確是個禮賢下士、勤政愛民的好太子,但他另一面,自然也有身為太子的手段。秦儀這次想殺自己在先,在畫舫上引出了那樣大的動靜,更不說太子妃懷有身孕,一旦受驚動了胎氣,那可非同小可。這樣兩件事一出,秦桓怎會放過秦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