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縱然並非是給自己,但秦婉還是笑出來:「要是你二人不能識文斷字,我瞧他問誰去。」又命兩人給自己搬來黃花梨木小炕桌,自行寫了紙條,讓酒飽飯足的小橫給送了回去。
另一頭的衛珩心神不寧,如今已然是臘月,開春便是會試,俗稱春闈,說是坡在眉睫也不為過。但想到今日秦婉被送回雍王府之時那有些迷濛的樣子,衛珩是在放心不下,連素日里看的書也覺得愈發沒了滋味。
若是他今日能再快一些,婉婉勢必不會害了風寒之症的。他實在看不進去書,只能寫了字條,問問紫蘇和杜若,秦婉現下怎麼樣了。
他滿心惦念,聽得窗外傳來振翅聲,忙不迭起身開窗,小橫打了個旋兒飛進來,落在他肩上,衛珩迫不及待的將它腳上的紙條拆了下來,待看罷,便是如釋重負。
那紙條上是秦婉娟秀的字跡,雖只有「安好」二字,但勝過千言萬語。
心中巨石一卸,衛珩立時有了精神,忙重新取了書來看。自有小廝推門而入:「大爺,太子殿下命人遞了帖子來,請殿下過幾日去東宮一敘。」
自打那一日在東宮赴宴之後,秦桓對自己便是極為優渥,這點衛珩心知肚明。是以秦桓相邀,他並不懷疑有什麼不妥之處。
因秦婉遇刺,皇帝和太后都是一番震怒,下令徹查此事。朝堂上一時風聲鶴唳,生怕做了什麼不妥的事讓皇帝懷疑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接連三日,京中都有人被傳訊去大理寺問話。縱然往日,秦婉得寵的名聲便人盡皆知了,但這一次的事,自然更加重了眾人對此事的理解,不少世家動了心思,想著在秦婉出孝之後,要派人上門提親了。
衛珩今日打了一套拳,又從籠中取了小橫出來,將今日的行程寫了紙條,讓小橫送到秦婉身邊去。自己則換了一件衣裳,往外面去了。
如今已然是臘月,街上人來人往,操辦年貨的熱情並沒有因為愈發寒冷的天氣而消減半分。繞過人聲鼎沸的街道,衛珩獨自繞進了東宮所在的街道。皇宮和太子宮一街之隔,本就十分近。從角門進了東宮,秦桓身邊的內侍總管早就等在了門中,見衛珩來,上前打了個千:「衛公子可算是來了,太子爺恭候多時了。」
他是秦桓身邊的貼身內侍,素來行事很有自己的章法,從不做什麼讓人感覺不妥的事。饒是衛珩受了京中諸多白眼,但內侍總管從未對他表示過一絲一毫的不屑,現在也含著得體的笑容:「衛公子請吧。」
衛珩輕輕頷首,跟在內侍總管身後往花園去。說來也奇怪,偌大的東宮,像是被人清洗了似的,沿途沒有遇上一個人。一直將衛珩領到了湖心小築,因為天氣愈發寒冷,湖面也被冰凍起來了。待上了浮橋到了湖心小築,則見秦桓負手做在其中在,正懶洋洋的翻烤著野味,肉類含著的油脂被烤得滋滋作響。見衛珩來,他含笑:「坐吧,不必拘禮了。」又對內侍總管吩咐說,「下去吧,若是有人敢胡亂說什麼,殺無赦。」
趙王母子得先帝偏寵之時,秦桓早已記事,自然是記得皇祖母如何被逼迫的。縱然衛氏囂張跋扈,但秦桓並不認為衛珩和她是一樣的人,他本就惜才,加上秦婉心悅衛珩的緣故,更是願意禮遇衛珩。所以,他並不介意衛珩來東宮,但未免有心之人知道了,讓太后又是一番震怒,秦桓很自然的將下人們約束了起來。
衛珩謝了秦桓美意,剛坐下,秦桓便夾了熟透的羊肉放在碟子里:「衛公子不必客氣,吃了吧。」說到這裡,他又取了醬汁來澆上,衛珩忙說:「太子不必如此紆尊降貴,衛某著實受不起。」
「怎麼受不起?」秦桓笑道,自己取了肉來吃,「方才紫蘇才走,婉兒著實將你放在心上,生怕我為難了你,還命人來說,讓我不要對你如何。」衛珩渾身一陣,心中暖意縱橫,抿唇並不說話,秦桓笑道:「不知婉兒是以為孤是個凶神惡煞的人,還是以為衛公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衛珩抿出淡淡的笑容來:「不知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說是還有些咳嗽,但也沒什麼大礙了。」對此心照不宣,秦桓含笑說道,「到底快要除夕,若是正月初一還害著病,只怕是要病一年的。」
聽罷這話,衛珩心中稍霽。儘管兩人靠著小橫,從來沒有斷過聯繫,但小橫再厲害也不過一隻信鴿,能帶的東西有限,小小的紙卷又能寫多少東西。衛珩數次想要闖雍王府,但理智到底讓他忍住了。每一日心急如焚的等著小橫送信回來,縱然只有寥寥數語,但對他而言,乃是莫大的慰藉。
吃了一會子烤肉,秦桓又親自溫了一壺酒和衛珩自斟自飲。衛珩酒量頗好,秦桓吃了不多時,便有些上臉了,也不再吃酒,反倒是正色問道:「罷了,如今酒意正酣,孤也要說一說今日邀衛公子來的意圖……衛公子以為,那日刺客背後的主使是誰?」
「太子殿下沒有審出來?」想到那日秦婉險些被投入水中的事,衛珩目光頓時深沉,良久才說出這話來,「既然太子都審不出來,那衛某就更不知道了。」
秦桓驟然朗聲大笑,旋即問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說?」衛珩靜默不語,秦桓則拊掌笑道:「你是否要說疏不間親?只是誰疏誰親尚且沒有定論,婉兒於我而言,好比我的親妹妹。除非你說出是父皇母后或是皇祖母為幕後主使,否則,自然是婉兒更親。」
衛珩面色沉沉,並不言語,靜默了好一陣子,才問道:「那太子殿下以為是誰?」
「除了老三,還能有誰?」秦桓那溫潤的笑意忽而變得有些滲人,臉上顯而易見的怒意。秦婉一向與人交好,除了秦儀母子三人之外,從未跟人紅過臉。而那日里,畫舫上那樣多東宮的侍衛看守,什麼樣的刺客才能進來,更不說那是死士,能養死士、能知道太子行蹤、還能瞞天過海並且和秦婉交惡的人,除了皇三子秦桓,他實在想不到是誰了。
「衛某也認為是三皇子。」衛珩雙拳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他曾經懷疑過溫一楓,但後來想明白了,溫一楓縱然陰毒,但這樣極易被人發現的事他是不會幹的。以他的性子,真要殺秦婉,就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思來想去,還是只有秦儀一人最為可疑。
「往日見老三有些政見頗為出眾,如今是愈發的蠢鈍不堪了。」秦桓似嘲非嘲,素日里溫潤的太子殿下,這嘴倒也是刻薄得很,說到這裡,他又望向了衛珩,「你不必惱火,婉兒也知道這件事,讓你不必為此事分心,專心準備春闈才是正道理。」
「要我就這樣放過他?」衛珩冷笑著反問,他原本只是懷疑,並沒有確切的證據,但秦桓也說出同樣的話,他就知道,這事已然十之八九是真了,「若是郡主那日死了,我必然殺他秦儀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