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第一章(4)
「沒帶夫人來嗎?」這回她有意識的問他。「沒有。」「如果誠實的話,這句話表明,這個男人是有家庭的,只不過出於某種需要不便帶夫人來。」她想。「小姐,你呢?你是同誰來的?」這時他也問著她。「我——噢,我是隨別人的車來的,這太遠了,不好找,好多計程車司機都不認識這,我又不會指路。」她又虛榮的為自己解釋著,吸了口煙,透過迷霧,將視線先後落在那幾位一起來的同伴身上。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大款,一個是某某著名畫家的兒子,與那位吳京生是好朋友。當初,這兩位也曾拚命地追求過黃美禾,還都分別與她發生過那種特殊的關係。但很快,就被黃美禾甩了。可現在他倆,正圍著黃美禾隨車帶來的兩個姑娘膩乎兒,一對坐在靠中間的一組沙發上,一對擠在大廳的牆角。他們說笑得火熱,全然將她的存在給忘了。這種局面黃美禾是不甘心的。但她明白,現在自己與男人的關係,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無形的交易,他們利用她找到年輕的女孩兒,自己利用他們來到這種場所。她從心眼兒里極其反感這種互相利用,但有時候,又需要這種帶有侮辱性的利用。她已經好長時間沒出沒這種場合了,而這種場合,對於她是個極好的機會,以前她就經常在這種場合下施展自己的小伎,贏得一大片名人顯貴的傾心而呼風喚雨。這時她的心態彷佛依然沒多大改變,特想藉此重新找到愛情,煥發起自己的激情,回到從前的位置上。陌生和失落,羞辱和憤恨,還有無望的悲哀,猶如洪水猛獸般的一起向她無情的襲來,摧毀著她以往所有的自信和意志,以此同時,又讓她清醒的認識到,殘酷的現實生活,驗證了一個最可怕的事實:自己真的是老了,被淘汰出局了,像一件舊了的衣服或過了時的老家用電器,在流通的領域迅速折舊著原來高昂的成本,直到無人問津。那位年輕的男子,一直拘謹的坐在她身邊,看樣子與這裡的人都不熟悉,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彷彿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使他沒有容身之地。只有坐在黃美禾身邊,才稍顯得踏實一點兒。他的眼神不住地瞥向吳京生,關切又認真地向黃美禾打聽著,今晚散場的大概時間。黃美禾告訴他,這可沒準兒——幾點的時候都有,反正是早不了。他聽了之後皺皺眉頭,顯得很著急的樣子。主動對黃美禾表白,他是第一次來這,是朋友介紹的,想與吳先生商量件事兒——於是,黃美禾非常肯定的向他說,「別指望了,我可以下保票。因為我太了解他們了,他們總喜歡晚上活動白天睡覺,跟正常人的作息時間不一樣。特別是有這些女孩兒在,根本別想談正經事兒。」他相信的點著頭,看看她又看看手錶,拿出準備離開的架勢。看到他要走,黃美禾趕緊在煙缸里捻著煙頭,也拿出要走的架勢。當然,這是她急待希望的,也是一個難得又極好的機會。她深感,如果自己再這樣呆下去,不僅毫無意義,煎熬的還得憋出病來,那又何苦來呢。她細聲細氣地問了一句,「你是開車來的嗎?」「是。」「那我能搭你的車嗎?」他點點頭。於是,他倆拿起各自的東西,會意的離開了座位。眼見那張長沙發上,馬上有人填補了那個空缺。通往大門的這條過道很長很長,其中還有若干個分支,有通往小客廳的門、也有通往書房、男女洗手間的門、和上二層的樓梯口……那男子顯然心裡沒有把握,生疏的尾隨於黃美禾其後,黃美禾便輕鬆自如地順著長長的過道,漠然地來到門口。門口的衣服架子上,這時掛滿了男男女女的高檔外衣,即像是高檔時裝展示會,又像是展示著他們各自的身份和品味。守門人幫他們拿著衣服,當目光落在黃美禾臉上時,眼睛眨了眨,遞衣服的手停在空中,發皺的臉頰上,漸漸浮現出似曾相識的表情。他張著嘴,有些遲鈍地望著她,乾澀的喉嚨里,竟然模糊不清的骨碌出喚她的準確稱呼。「您是……黃…小…姐…」這個小小的插曲,將黃美禾那雙柳葉般的眼睛變圓了,她站立不動,在那張看似生疏的臉上搜索著熟悉的痕迹。繼而,她終於認出了他是誰。「是您——」她說,「都認不出您了。」「就是就是,我也不敢認你了,剛才就覺著面熟——」那人沖她咧咧嘴,露出一絲難得又忠厚的微笑。「您還在這吶——」「啊,我能上哪去呀?你可是有年頭不來了,怎麼瘦成這樣啦?」「是瘦了,不過沒事兒。您呢?您好嗎?噢,還有您妹子,是不是在村上早已找了婆家?」說到他妹子,那人立即垂下眼帘,哀嘆不已,沉浸了片刻才艱難的說道,「作孽呀——為了一個男人,她沒想開,結果……她……嗨……」他難過的實在說不下去了,臉頰憋得通紅,鬆弛的眼圈也變紅了。不用再往下說,黃美禾便也猜出個**,自是不好多問,又是吃驚又是傷感,似是觸到了自己的傷心處。她萬分憐憫的接過他手上的大衣,在口袋裡摸索了一陣,待掏錢時,迅速地遲疑了一下,將兩張一百元的鈔票,不為人知地塞回錢包,將拿出的錢,好心的塞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