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第 二章
玫瑰莊園里的住戶這時都已經安睡下來。只有A一6座別墅的那幾扇落地窗子里,偶爾還能傳出陣陣的喝彩和彈鋼琴的聲音。潔凈的小路上,兩旁亮著融融地的路燈,在這幽幽地寂靜中,兩個人的腳步顯得格外的寂寥、蒼茫。室內室外的溫差很大,他倆剛一出門,就瑟縮在各自單薄的大衣內。黃美禾懷著沉重的心情,雙臂交叉緊貼在胸前,隨著那位年輕人,快步如飛地來到一輛白色四輪驅動的契諾機前。昏暗之下,那年輕人向手心哈了一口熱氣,那口熱氣,便在轉瞬之間消失得沒了蹤跡。他停在車的一側,凍僵的兩隻大手合在一起搓了兩下,默默地在口袋裡掏出鑰匙,先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伸手示意黃美禾坐上去,然後掩上車門。自從一走出那幢豪華的大房子,那年輕人身上的那種壓迫感和拘謹勁兒,便頓然全無,人也顯得自如、自信起來。他面無表情的坐在駕駛座上,用右腳有力地發動著汽車,「嗡嗡嗡」地,在寂寥的夜空聲音顯得很大,很深遠,引得附近和周遭的幾輛戴警報器的轎車,「鳴鳴」地分頭叫起來。天氣太冷了,車發動了好一會兒,黃美禾坐在車裡凍得上牙打著下牙。她只穿了一條單褲,裡面套了一條稍厚一點兒的連褲絲襪。自打記事起,每一年的冬天她都是這樣度過的,同所有的愛美女人一樣,家裡從來就沒備過什麼毛褲。可看來今年她有點兒丁不住勁。年輕人的情緒也被寒冷給凍上了,流露出一種冷酷的威嚴。他倆誰都沒說話,靜靜地坐在車裡等待,各自想著心事。說起來,黃美禾有七、八年沒見著剛才那個人了,那時的他不是這樣,人顯得很精神,兩眼發亮,動作麻利,臉上也沒這麼干,這麼多的皺紋。可怎麼一下子就蒼老成這樣,從前一頭烏黑的頭髮,大部分變成了灰白色,簡直像個小老頭了。還有他年輕活潑的鄉下妹子,為了一個男人,怎麼就那麼想不開……是呀,七、八年的時間,每一個人都在發生著意想不到的變化,都在默默之中改變著一個人,甚至是生命……她感嘆那些為情所困的女人,感嘆女人為什麼如此這般的脆弱,又為什麼如此的這般執著,而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她們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呢……」黃美禾這種深深地感嘆,不僅為了鄉下妹子和那些女人,也是為了自己。漸漸地空間暖和起來。陌生男子用力的踩了一腳油門,使發動機那巨大的聲音恢復到了常態,這多少也恢復了黃美禾憂鬱的心情。她看著他熟練地將車把在手心裡揉來揉去,自如無比地扭轉著方向,隨即,汽車駛出了迷宮似的院落,鑽進了黑區區的羊腸小路。吳京生的家在郊外,離市區大概有二十多公里,他將車開得飛快,像有什麼急事趕著回去。迎面偶爾駛過的車輛,燈光忽明忽暗,在那張年輕、稜角分明的臉上不停地閃爍變幻,增添了他幾分的神秘感。「你準是有急事兒,要不車開這麼快。」為了調節氣氛,也為了解悶,她說。「那倒不是,我習慣開得快。」她稍稍側過臉看了他一眼,說:「看上去你有些憂鬱——」「不好意思,我生來就不太會笑,又不大會說話,經常惹人不高興。」「那可不一定!有些女人就專門喜歡你這種男人,顯得很酷。就像當年有人形容高倉建,這叫十分含蓄的零度表情。」「你可真會鼓勵人——」「我說的是實話。」他客氣的沖她點點頭,臉上的肌肉稍稍鬆弛了一點兒,既而,車內又是一片啞然。汽車沿著曲折的小路繼續賓士,過了一會兒,駛入一條明亮寬闊的大道。他開得熟練,動作帥氣,兩隻大手可以說很標誌,指甲修得整齊乾淨,顯得很性感,有點兒勾引人,容易讓富有想象力的女人想入非非。黃美禾一邊用眼角留意著,一邊時不時望著車窗外,待即將臨近她家的那條街上,她招呼他在前邊的岔口停車,然後自己走回大院。可他聽了她的安排之後表示堅決不同意,認為天太黑了,一個女人不安全。而且,他說話的語氣中,帶著必須服從的力量。不覺,黃美禾被這番飽含真意的話語感動了,心頭倏然掠過一縷輕柔的溫煦,眼淚差點兒奔放出來。是啊,很長時間沒有人對她說這種體貼的話了,此時此刻,她像個長久以來倍受欺辱和虐待的孤兒,對關懷極為的敏感。更令她感動的是,這關懷,竟出於一個結伴而行的陌生男人。「這不太好,太晚了,你妻子會責備你的。」雖然這不是出於本意,但她還說這麼說著。「你家在哪?如果你相信我——」他執意的打斷她的話,一點兒沒猶豫,嫻熟地超過一輛輛滿載物品的貨車。她開始暗暗喜歡他了,也敬佩他,認為這男人真是條漢子,雖然外表冷酷,卻有一顆真誠會關懷人的善良之心。於是,在下車時她主動直言道:「小夥子,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叫黃美禾,希望哪天能到我家來玩兒。這是我的真心話。」他下了車,彬彬有理地道著謝,又鑽進車內,翻找著汽車上的那個抽屜,遞給了她一張名片。